58、无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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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撑起酸痛难耐的身体，大脑里一片浑沌。指腹下的肌肤细嫩又光滑，我难以置信地睁开眼，黑白的发丝交缠在一处。昨夜竟不是梦！我彻底僵住了。昏暗深邃的洞穴内，只有朵朵羸弱的烛光。我缓缓地挪移，将重心倚在床榻一侧，小心翼翼地抽身而出。薄薄的被单轻轻落下，掩住了白皙的躯体。我不敢回头，拾起散落四处的衣裙，胡乱套在身上。我的腰带呢？遍寻不见，才从羞人的记忆里挖掘出它的去向——好像落在十里桃林了。翻开阿承的衣物，从腰间抽出那根带子，却只找到了半截。这可如何是好？
瞥了眼床头，阿承双目紧闭，睡得正熟。我取出一套备用的衣裙，重新穿戴起来。刚披好外袍，一股大力牵引着我向后一倒。他的双臂勾在我身前，赤/裸的胸膛贴着我的背心。“姑姑要去哪里？”温热的鼻息弄得我耳根发痒，柔软的嘴唇啄着我的脖颈。我的声音干涩又紧张：“你什么、时候醒的？”他左臂收得更紧，腾出右手来扒我的衣领。“别！”我慌乱地抓住他的手臂。低沉暗哑的嗓音里满是笑意：“别什么？你喜欢我这样！”支离破碎的画面浮于心间，娇柔软糯的“喜欢”萦绕在耳边，沸腾的热意轰然上涌。我手脚一软，只好任他施为。浮生似梦，不知朝夕，引人沉沦[1]。
我下意识往身旁摸去。枕边是空的？是了，他昨夜仿佛说过，要采集晨光玉露，为我调制蜜水。我仰躺着发了一会儿呆，又一下子坐起来，穿好踏云靴，循着一束光亮摸到洞口。我探头探脑地窥视洞外，见阿承似乎不在附近，才放心大胆地走了出来。回首一望，不禁感叹：多少年前，我对这狐狸洞心心念念、求入不得；如今它的主人换了一波，我反倒轻而易举地进来了。永别！这个地方，我大概不会再来了。
我来的悄无声息，去的毫无痕迹。一路腾云驾雾，匆匆跨过南天门。终于回来了！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脚步轻快地奔向长升殿，“娘娘，我回来了。”奇怪，这个时辰，娘娘怎么不在寝殿里？我踏遍前院后殿，都寻不见人影，问了路过的仙娥，才知道娘娘带着阿离和意然去碧海苍灵赴宴了。好吧！其他地方都不用找了。人都不在，我只好先去紫宸殿见见夜华[2]。
“公主殿下。”伽昀还是老样子，礼数周全。我抬了抬手，“天君呢，在会客吗？”
伽昀回道：“天君正同贪狼、巨门、廉贞几位星君议事[3]。”一大清早就处理政务。我忍不住惊奇，“这么忙！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伽昀却说：“并无大事。”我了然一笑，看来近日最大的事情就是娘娘离宫了。“殿下所为何事，可须现在通报天君？”既然夜华在忙，就让他忙去吧。“不必了。过后你同天君说一声，我先回无妄海了，过几日再来。”
无妄海是天族圣地，也是我的地盘。我在这里呆了近五万年，早已习以为常。推开房门，一切如常，辛奴还没回来。如此甚好，免得又要听她唠叨。“阿玄。”我站在云海旁唤了一声，玄龟慢腾腾地浮了出来。我轻轻一跃，坐在他背上，扣了两下。云舒雾敛，虚无的仙气在此凝练成形。悬浮的孤岛或高或低，每一座上都宿着一具英灵。无妄海里，一成不变的冷寂。我枕着自己的膝头，缩成一团。
不多时，阿玄靠了岸，我几步跨上去。飘渺的仙泽瑞气裹着水晶棺，却掩不住其中苍白的尸骸。“娘，我回来了。”我跪倒在地，俯身一拜。“女儿久不归家，娘亲一定很想我吧。”我勾了勾嘴唇，声音轻得彷如自言自语：“我回来了。”我靠着图腾柱，将路上见闻一一分说。
“南荒的魔族果然穷凶极恶，孩儿这回出门长见识了。魔界极东有座城，累世繁华、天下少有。那里的君主，”我笑出了声，“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可惜，不是什么好人。我啊，有点喜欢她，又有点讨厌她。阿娘，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让人爱不得、恨不起。”
心绪紊乱不定，我阖上眼，冥想许久，才得出结论：“娘，我做了一件错事，他还是个孩子。”错了就是错了，不必再错下去。
云海浮沉，一如往昔。阿承那件事，真的要早日了断了！我卧在这寂静空旷的无妄海里，竟也出现了幻听——他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一声一声，越唤越急。我皱着眉，掀开困倦的眼皮。“姑姑。”真是阿承！他怎么在这里？
玄龟缓慢地挪移，阿承站在铁索桥上随之前进。可是那桥的方向有些偏离，我隔着无尽虚空，漠然地看着他渐行渐远。他急得两眼通红，攀着锁链，恨不得翻身过来，却被身后两个天兵死死拦住。“姑姑！”
我敲了一下龟壳，阿玄偏过头，向最近的岛屿游去。阿承挣开天兵的束缚，不管不顾地奔跑起来，早早地候在岸边。我一只脚刚踏上实地，就被他紧紧夹住。他的手臂不断缩紧，将我深深嵌在怀里，滚烫的泪水沾湿了肩头，颤抖的哭音含糊不清：“姑姑是不是生气了？原谅阿承，好不好？姑姑不要离开阿承。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使尽全身力气，才脱开他。斜眼睨见，那两个天兵伫立一旁，双目游离不知去向。“你们都下去吧。”他俩方疾步离去。
“姑姑。”滚滚满脸泪痕，异常委屈，一副想动却不敢动的窝囊模样。我取出一方帕子，刚刚抬起又放下，最后往前一递，“你自己擦。”他低头擦拭，一汪水泽却直勾勾地盯着我，眨都不眨。
我背过身，踱了两步，问道：“无妄海是我族圣地，非本族人通常不能入内。你怎么进来的？”
他一句话却让我不得不转回来，一脸怔忪地回望他：“我向天君求了手令。”夜华他，知道了？我想问，却问不出口。罢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怕又如何，总有一天会被别人知晓。
“你来的正好，我刚好要和你谈谈。随我来吧。这里到底是别人的安息地，你我之事何必惊扰他们？”我引着阿承离开，他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回到出口处的小院，我坐在院子里沏了一壶新茶。一回头，阿承正呆呆地立在门外。“进来。”我允了，他才迟疑着跨过院门，新奇地环顾这方寸之地。“怎么？很奇怪吗？不是每个天族，都喜好奢华。身外之物，简单些更好。坐吧。”他坐到石桌一侧，“姑姑在此，生活了数万年？怪不得……[4]”
我为他斟了一杯茶水，突兀地挑起话题：“先聊一聊我们的事吧。这件事梗着，你我都不自在。”他抓住我的手，握在手心里，“我没有不自在。我喜欢你！”我用力一抽，将手收回袖中，心慌意乱地远远跳开。双手背在身后，才恢复几分平静，“可我不自在！”他也站了起来，几步逼近，迫得我节节后退。
身后便是围墙，我退无可退。他的手抚过我的面颊，“锦儿，可是在意你我的年龄？这些都不重要。”乌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璀璨炫目如同黑色的珍珠。我一时迷惑，不自觉地问道：“那什么东西重要？”低沉的嗓音越发柔和：“在我们青丘，情投意合就好。锦儿，你喜欢我。其他人怎么想，何须在意？”
他俯下身，慢慢贴近。我挥开他的手，别过头，“你误会了，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他将我的脸扳回来，双手轻轻捧着我的面颊，“锦儿，究竟是我一厢情愿，还是你不敢面对自己？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如果不喜欢我，前两日为何愿意同我一起？”
他的话正中我的心事。是我错了！我直视他的双目，郑重地下了定义：“阿承，那件事，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他的表情才是真正的意外，“如果刚开始是意外，那后来呢？后来我们……”
我抬手隔开他，急急地打断他的话：“说了是意外，就是意外。”我稳了稳心神，语重心长地劝说：“滚滚，我们不合适。你姑奶奶是我的弟媳，你阿娘是我的至交好友，你我的辈份隔了千山万岭。我们之间差了整整七万年，我见过的风景你不曾看过，我经历的故事你都不曾参与。你太年轻，未来还有许多路要走。我，不是那个陪伴你风雨兼程的人，你也不在我相伴一生的人选之内。那件事，你忘了吧。”
“我以为，”晶莹的泪珠滑落他的脸颊，“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我。”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急迫起来：“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锦儿，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有没有动过心？有没有？”
这孩子执拗起来，有些可怕。我好不容易挣脱他的禁锢，“执着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你还小，分辨不清自己的真心；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的。”他追了过来，“为什么？难道真要我剖开自己的心，你才能明白我对你的情意？”
我不为所动，神情冷酷地道：“够了，不必说了。你回吧，不要再来了。你我就此别过，各自安好。”眼见他不肯死心、还要纠缠，我隔着院墙唤道：“来人，将他撵出去。无妄海是我天族的地方，外人不得久留。”门外的仙将压住阿承，将他丢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无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