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瑾玉有个小目标》向曦行

37、第 37 章

　　先有御史中丞魏巍参两淮巡盐御史林海徇私舞弊，侵吞盐引，后有两淮都转运盐使上告罪书，罪陈遭林海胁迫，其以毒制妻儿，故数年来包庇林海累累罪行，假造税目，上下疏通，中饱私囊。今愿一死以谢皇恩，唯妻儿无辜，叩请陛下圣裁。而两广总督所上密折更是诛心之言，暗论林海侵吞国税之巨，成势于江南，怀狼子野心，意图谋反。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庭一片哗然。江南盐政俨然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一团漩涡，被漩涡吞噬的官员或许是身不由主或许是心甘情愿，但催生出漩涡的根源不除，论到底难免同流合污。更何况掌控江南官场数十年的是当今太后的母族赵家，现任两广总督便是太后的亲弟赵恒昌，太上皇诸多子嗣里偏偏是明宬帝登上皇位，实离不开赵家的扶持，可谓是有从龙之功。

　　聪明的人明哲保身，不发一语。然而更有无数官员站队，七嘴八舌指控林海滔天罪行，该当何罚，仿佛他们就在旁亲眼看见了林海犯罪作乱一般。承煜冷眼旁观，暗自一个个记下这些官员言论。明宬帝高坐龙椅，俯视百官，微妙轻笑，后问道，“方才左相所言，右相以为如何”

　　左相汪顺诚与右相袁道统领百官，总理朝政。方才左相汪顺诚言及林海罪恶滔天反拒不认罪，该立刻革职，押解进京，为防林海逃窜，其在京家眷应一并关入地牢，听候发落。

　　右相袁道官场沉浮多年，老谋深算，此番江南盐政贪腐一案事发，京城真正插手清查起来，未到最后，尚且说不定到底是由谁担下罪责。而且眼前爆发的何止是江南盐政贪腐，挖深了怕是还有皇权更替……他打了个寒噤，急忙止了往下思索，如今正处朝堂之上，可容不得他想得多，不如做个呆子做个呆子。于是他道，“微臣不敢妄言，听凭圣裁。”

　　此言一出，内里机巧少不得惹庭上百官揣摩，听这意思，右相竟是偏袒林海的说什么不敢妄言，这不是明指着我们刚才说的都是妄言左相汪顺诚心里怄得慌，但坐到了这个位置，虽是背后有赵家支持，占了便宜，他并不是个愚蠢不堪的。老老实实止了给林海定罪的话头，不敢再紧追不放。毕竟当初是明宬帝御笔钦点林海为两淮巡盐御史，若是江南那边未把这罪名压实在林海身上，万一出了差错，连累了大动干戈的他那该如何是好。汪顺诚垂首执笏，避开明宬帝巡视的目光，心中腹诽，此番赵家办的事还是太急了。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踹鹰，明宬帝想到这两句民间俗语，面上闪过的讥讽与轻蔑无人窥见，他道，“既如此，哪位爱卿愿去江南，将林海押解进京”

　　承煜正等着这句话，他攒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倒想要看看谁能在他面前整治了林家，闻声出列，“微臣愿往。”

　　朝毕，一整个早朝缩头缩脑提心吊胆的贾政匆匆出了万和殿，他于朝堂上不敢发一言，生怕哪些吃饱了没事干尽扯嘴皮子的御史提及他与林海的姻亲关系，没的惹祸上身。他连工部都不想去，有心告假躲一躲风波，又担心被说成做贼心虚，只得硬着头皮往工部去了，寻着空隙忙吩咐随侍将这话报回史老太君。

　　史老太君初闻此事，一时惊吓得回不过神，待回过神来已是老泪纵横。因见家人急急忙忙慌慌张张来报信，史老太君已将身边陪着说笑的宝钗几个姑娘驱散，怕吓着她们。如今身边就留下了王夫人与凤姐儿，凤姐儿大惊失色，有老祖宗在，倒还收着心思，一时没想到那么远。可王夫人一听，急得大哭，“林家的姑娘少爷在府上住了那么久，若是因此扯上了我们家，那可怎么是好！此等大事，有几个头砍的”她哭得气短神昏，险些厥过去。

　　史老太君腾不出工夫来搭理她的话外之音，只问那传话的家人贾政现时的处境，确认现在事情没牵扯到贾府后，心神稍定，无论如何，贾府是不能牵扯进这滩浑水，贪腐大案也罢，意图谋反可是抄家灭族的天大祸事……

　　处于风暴中心的林家忽而就被锦衣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承煜督办此事，讨得了恩典，怜徐氏身怀六甲，黛玉一介弱女，暂不下狱，由锦衣军严加看管于林府。但林瑾玉身为林如海嫡子，却是逃不过下狱的劫难。百官虎视眈眈之下，承煜保不住瑾玉。即使他和明宬帝都清楚林如海究竟是十恶不赦还是欲加之罪构于身，可惜遭冤屈的往往是匡扶正义、心怀万民之人。此时的局面，林如海必须得受其苦，他的家人亦无端遭殃。

　　锦衣军围府之前，幸而有承煜派人先行通知瑾玉，和他讲明了关键，留出时间给瑾玉安抚徐氏与黛玉。

　　地牢长年不见天日，覆盖于其中的阴森鬼气不是悬在壁台上的莹莹烛光所能驱散，囚禁于内的犯人大抵是犯了死刑等着秋后处斩的，贴在牢门上的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人不人鬼不鬼，陡然进了瑾玉这么个鲜亮人物，他们恶狠狠地盯着看，意味不明的呼嚎响了一路，随行的承煜阴沉着脸从狱卒身侧拽出鞭子，长鞭携疾疾风声横扫牢门，呼嚎怪叫这才停下。

　　关押瑾玉的牢房在最里一间，干燥枯黄的稻杆铺满整个地面，掩饰脏污血垢，石床上铺着崭新的棉被圆枕，壁台上多燃了几根大烛，照得牢房里亮堂许多，少了几分慑人的压抑，显然是承煜吩咐人重新布置过的。

　　承煜陪着瑾玉一起进了牢房，而后挥退了跟着的狱卒与锦衣军，总算是空出了两个人说话的余地。他拿钥匙开了锁在瑾玉手上的铁链，这铁链是在林府时他不得不亲手锁上的，沉重得压麻了瑾玉的手。承煜垂首掀开瑾玉袍袖，把握着力道为瑾玉揉毫无知觉的双手。瑾玉有点着慌，想要抽开，“承煜，不要坏了规矩。”这些疼痛于他而言不算什么，如果因此被窥视的人举报承煜包庇，将承煜也拉下了马，林家怕是彻底无望。

　　承煜不敢用力，虚握着瑾玉不让他抽开手，轻道，“你别怕，”欲说的话哽在喉咙，让瑾玉陷入如此境地，分明是他无能，那些话都说不出口了，他有什么脸面去说。他无法想象瑾玉接下来在地牢里过的日子，即便他已万无一失地打点好一切，可事关瑾玉，只要不是他亲力亲为，他哪敢相信万无一失他恨不得劈开自己，分出两个来，一个去江南解救林如海，一个在地牢时时刻刻守着瑾玉。吐出的言语无比艰难，“瑾玉，你等我回来，我不会让林家有事。”

　　瑾玉这些年看清了江南局势，其实心底里存着些准备，即便更多的是怀着侥幸安慰自己，父亲一定能顺利破了江南死局。事情突发成眼下局面，稍有不慎便是人头落地，瑾玉做不到去要求承煜什么，也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勉强道，“好，你也无需担心我，我定是会顾好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