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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到了史老太君那边,宝玉仍是浑浑噩噩的,应个景般坐着,不言不语的全无往日活泼,只别人问他一句他含糊回应一句,好不死板。因见黛玉眼圈绯红,众人想是两个玉闹了别扭,平日里见多了,倒未十分放在心上。

      袭人的心神全在宝玉身上,早早看出了宝玉不对劲,和去时高兴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哪里敢只当是他和黛玉闹了别扭,心急如焚地等到史老太君这边散了,忙偷偷地拉着宝玉回绛云轩,不敢让宝玉在史老太君这边多待,免得让史老太君看出什么不对劲。宝玉也任她拉着,一路上无声无息地,越发让袭人心惊。心里已是怨上了黛玉,更不敢在宝玉面前提黛玉,引着宝玉坐到榻前,温言软语地问他,“宝玉,先前见你在史老太君那吃的少,现在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吩咐他们做来”

      宝玉呆呆地垂首坐着,空泛的眼神不知投注在何处,对袭人的问语置若罔闻。袭人见他不应,柔声再三地问,奈何无论她说什么,宝玉都没有反应。她鼻头一酸,忍不住跪伏在宝玉跟前,泣道,“我的好二爷,求求你,应我一声也好。”

      她这般哭求,要是平日,宝玉早上赶着哄了,晴雯、麝月、秋纹几个贴身的大丫鬟里,袭人与他算是最不一般的。偏偏今日不知怎么的,不知宝玉把自己当个死的,还是把旁人当个死的,横竖是不听不言,谁也不看的。

      袭人这一哭,没哭得宝玉看她一眼,反是招来了晴雯麝月秋纹几个。晴雯皱眉问,“好端端的,你在宝玉面前哭什么”她是刚进门的,不知道前头根细。之前就在屋子里的麝月和秋纹倒还清楚是宝玉不应人,此时围上前来也有些着急,纷纷唤着宝玉。

      宝玉仍是不应人,不知是不是烦了,他突然站起身,动作大得险些把跪在他跟前的袭人踢翻,幸好一边的麝月、秋稳扶得及时。四个如花似玉的大丫鬟此时没了素日里与宝玉玩笑时的不分尊卑,俱是一脸紧张地看着宝玉举动。只见宝玉离了榻,迈步走到床边,面朝里合衣躺下,鞋袜亦未脱,床上铺着的素锦云被立时染了脏污。

      四人里胆子最大的晴雯此时也不敢高声说话了,她问袭人,“生我的气也就罢了,谁让我是个惯会讨人嫌惹人生气的。可二爷这回怎么连你们也恼上了,究竟生了什么事”

      麝月心细,想着宝玉先是去了黛玉那里,后又在史老太君那用膳,期间袭人是一直跟着的,于是悄声问袭人,“宝玉是不是又和林姑娘闹别扭了怎的这回气性这么大,连我们一并恼了以往生气,不论气大气小,好歹与我们笑闹一回也就过去了,这般不理人,我瞧着却有些不对,不如我们告诉老太太去”

      袭人大致猜到了宝玉此番不言不语的关键,定是因为黛玉和这呆子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把这呆子伤得深了。但是现在,她是万万不想此时去告诉史老太君宝玉的情况,不然问起一二来,说不定林姑娘又出不得荣国府了。她擦擦眼泪,道,“刚从老太太那出来,这么贸然回禀了去,惹得老太太担心不说,到时我们更不好说缘故。不如今晚我们好生陪着些宝玉,晚间我就在宝玉床前置榻值夜,看明日醒了,宝玉是何状况,那时再论回禀老太太、夫人的事。”

      宝玉不管事,在这绛云轩里,大小事情基本上是袭人定夺,经她这么说,麝月自是不提回禀的事了。值夜素来是晴雯的活,听了袭人的安排,晴雯冷笑一声,自往一边去了,好事轮不到她,她也没力气样样去争,暂且让一次。都是绛云轩里的人,宝玉的贴身大丫鬟,谁还不知道谁憋的小心思吗真以为林姑娘出府,宝二奶奶换宝姑娘来做,你袭人就能成第一房姨娘

      且不提宝玉这边是如何失魂落魄,择定吉日出了荣国府的黛玉和瑾玉两姐弟,不论与宝钗迎春探春几个姐妹作别的些许伤感,住进自家宅院后,如释重负,瞧着偌大的林府是处处都欢喜。喜上加喜的是,林如海从扬州传来家书,道是年后便可回京述职,按着朝中规矩,应是不会再外放了。

      省亲别院建好后,又将金银珠宝文玩古物各色奇珍添置于其内,方请史老太君入院一一看过,确无遗漏不当之处后,贾政择日上本,得圣上朱批,定于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妃省亲。奉此恩旨,荣宁两府没了过年的心思,全心为贾元春省亲一事忙碌,史老太君派人传了话过来,让黛玉与瑾玉两姐弟早几天过去荣国府,意思是让他们也拜见拜见贤德妃。

      史老太君发话,黛玉和瑾玉即便是私心里不想去,也没有不去的道理。要说这面见皇妃,是头等荣耀的事,为何黛玉和瑾玉不愿意去细说起来,各有缘由。黛玉是个喜静不喜动的,皇妃省亲,不用想也知道是多大的场面,规矩有多大,到时乌泱泱跪一片的人,噤若寒蝉,一言一行生怕哪里出了错,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何苦去受那拘束。而瑾玉的想法便愈发离奇了,贾元春封妃,于荣宁两府无疑是撑起欲倾高楼的一根顶梁柱。然往深里想,这顶梁柱也把高楼另顶穿了个大豁口,稍有不慎,高楼倾倒的颓势亦是翻了倍的。荣宁两府正在兴头上,洋洋自得听不进劝言,空余他心悬忧虑,无计可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徐氏见两个孩子耷拉着脸不高兴,想为两个孩子出出主意,以自己为推辞,拒了上元节那日过荣国府。甫一开口,就被黛玉拒了,“母亲正是身子重的时候,怎可轻易咒自己的老太太终是为了我们好,少不得要去一回,谢领老太太的情。没的为了自己轻松,倒让母亲得了不是。”

      徐氏与黛玉、宝玉相处甚睦,三人心里都无对彼此的隔阂与防范,又皆念着要让林如海安心,短短时日已处成了一家人。瑾玉也安抚她,“母亲,姐姐说的对。您若是真疼我们,就安心养胎,莫担心生出了双生子会遭什么忌讳。若真是双生子,我是最高兴能有两个弟弟的,正好让我摆一摆哥哥的威风。”最后一句却是笑语了,徐氏对他两姐弟,颇是掏心掏肺,自身的难处只瞒着不提。接他姐弟二人出荣国府时,就受了史老太君和王夫人一些阴阳话。尽想着能为两姐弟做些什么,倒不顾自身了。因民间有些胎生双子不祥的乌糟话,徐氏受此影响,一直心有惶惶。

      黛玉笑嗔,“瑾玉休得意,你要摆你哥哥的威风,需得先问过我这个长姐。”

      两姐弟一唱一和,眉眼生动,终于逗了徐氏发笑,只是忧心忡忡,不是笑笑就能没的。孕期心绪波动本就大,情不自禁已是红了眼,一时又不知能说些什么。瑾玉趁热打铁道,“母亲若实在不放心,节后我陪您去万佛寺上香,我与寺中的无为禅师手谈过几回,他心怀慈悲,佛前清修数十载。有他赠言,想是能抵了那些庸人语。”

      徐氏旁的不怕,只怕到时给林如海添了麻烦,她在扬州跟着林如海多年,一颗心又全放在林如海身上,如何看不出林如海处境艰难,干的是以自身为祭图济万民的大事。听瑾玉此言,她眼泛泪光,今朝上至高官贵族下至平头百姓皆信奉佛教,若真能得高僧赠言,不愁无话可堵攻讦之人的嘴。

      消减了徐氏的忧虑,母子三人过了个开开心心的年,美中不足的是林如海暂时不在,不能一家团聚。不过,既已等了那么多年,眼下再等几个月,便是一家团聚的好时节了。瑾玉成天笑脸盈盈的,格外有朝气,不似以往老成持重,展颜一笑,简直能笑花人的眼。

      开了窍的承煜可经不住瑾玉这一笑,拴在胸膛里的心脏扑通扑通,透露出无法掩饰无可藏匿的渴求。他想邀瑾玉去看上元节的花灯,虽然之前也带瑾玉去看过,只是昔日与今时心境大不相同,要看的景也完全不一样。可惜的是,他抢人抢不过史老太君,倔强挣扎道,“我等你就是。省亲有时辰规定,你总不可能一直在荣国府。上元节的花灯最是漂亮,今年又有许多外邦的奇人异士入我□□之境,我带你去瞧瞧新鲜,你就应了我吧”

      承煜眉眼生得神采摄人,少有人敢与他目光相对。现下那双凤眸里流露的情绪却十分柔软,像是野性难驯的烈马想要亲昵地蹭蹭他所信服的主人。瑾玉心尖一酥,一边舍不得不应,一边又舍不得承煜没有结果地等,“我若去不了岂不是让你难等”说着说着还是在承煜的眸光中改了口,“我尽量寻隙出来,实在出不来,便派人出来告诉你。十五的花灯看不了,我请你去看十六的花灯,好不好”

      对着瑾玉,承煜是说不出不好的,自是苦兮兮不太高兴地应了。

      皇妃省亲,可不是一架版舆来去的简单。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各处关防,挡围;指示贾宅人员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荣宁两府这边,另有贾赦等督率匠人扎花灯烟火之类。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无人咳嗽。贾赦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街头巷口,俱系围挡严密。等过几个时辰,终是见了红衣太监缓缓骑马而来,耳听丝竹细乐之音,眼过一对对龙旌凤,雉羽夔头,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

      下舆登舟,直至舟临内岸,贤德妃贾元春复弃舟入舆,进入行宫,礼仪太监跪请升座受礼,两陛乐起。礼仪太监二人又先引贾赦、贾政等于月台下排班,继而引荣国太君及女眷等自东阶升月台上排班。受礼之后,元春退入侧殿更衣,方备省亲车驾出园。至贾母正室,国礼毕,欲行家礼,史老太君等人不敢受,慌跪不迭。入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熬了这么多年,终是得见至亲家人,元春泪湿粉面。

      几经折腾,诸事毕,总算是空出了时间留与她们女人家私语叙情。史老太君和王夫人陪着元春在内堂坐,迎春、黛玉、宝钗诸姐妹在外室静候,以待传召。再外边,则是荣宁两府男眷。

      入了宫规森严、墙院深深的皇宫,实际上已割舍了与宫外的联系,除非是在宫里熬出了头,成为了主子,否则是生是死谁又会在意呢好比元春入宫多年,在未封妃之前,就连荣国府也没本事往宫里递进去话。方才一路所见,一座省亲别院盖得有如天上仙宫,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此时宫装披身,家人在旁,自己终于求得了一时的安稳,尽到贾家嫡长女的职责。贾元春不愿去回想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天的,也未将心头隐忧向史老太君与王夫人吐出。贤德妃,贤德妃,这个封号平空落到了她的头上,她曾想迷惑自己,晋升妃位是自己熬出了头,在明宬帝心中有了一席之地。然而在宫中沉浮多年,全靠她一人挣命,她存活至今的唯一筹码就是清醒。她足够清醒,才活了下来。要想继续活下去,更应该清醒,明宬帝将她封为贤德妃,不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是因为她是一块极方便易使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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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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