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中篇 ...
-
【也许情,从一开始就动了。】
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找,就沿着战地一个一个地找。从日出到日落,从酷日到寒冬。她庆幸自己是个妖,也庆幸自己只是个石头。不知疲倦,不会渴也不会累,能花费更多的时间找他。
皇天不负有心人吧,却也真的给了她重重一击。
她抹掉自己眼角的泪,错愕不已。自己身为一块臭石头,竟然还有流泪的功能?
那人皱眉,不满地看着她。他不认识她。复又恢复上一刻的面貌,凑到她身边。“这位好心的小姐,施舍一点吧。”
他成了乞丐。
她再见他的第一面,是他正对着一个给了他一个铜板的男子点头哈腰表示感谢。乞讨的破碗只有一半,绑在他的左腿上。他的左手也不能用了。
她走到他身旁与他面对面,却不知该怎么办?只是看着,眼睛酸涩,便落下泪。
她因他的话回神,“对不起,我没钱。”
“哦,没事。”他微讶,安慰她一句,便想越过她离开。
“等等,我能跟着你吗?”
他更是惊讶,连忙说,“我只是个乞丐。”
“我只是想跟着你。”她脸上的哀伤他看得分明,却看不懂猜不出。
“姑娘,你若是和家里人闹了变扭也别拧,没什么过不去的。”他看她的穿着不像是穷苦人家,没认出她这身是他妻子在他离开前相送时所穿的衣物。她化形没衣服,便趁人不在偷了一件。
“不是闹变扭,我喜欢你,我想跟着你。”她有些心急,她怕他不要她。
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喜欢自己?一个乞丐,残废的乞丐?他对她仅有的耐心消失殆尽,也没了再讨些钱的想法,直接玩城外去。
城外的观音庙是乞丐的落脚点,近些年观音庙香火落寞,仅有每月来打扫一次的出家尼姑和数十名衣衫褴褛的乞丐。
她随他一路,看他在路上的铺子买了些馒头,拜托那店家塞到挂在身上的布袋子里。后入了观音庙,她挨着他坐下。
生人的到来引起了围观。有人问她:“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
众人惊讶,有人追问情况,有人觉得她是瞧不上乞丐才说这种话。她一一回答他们的问话,态度温和,一点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可她给出的答案也着实没什么用处。
名字?她记起小蛇妖的名字好像叫殷渐,自己也应该取个名字,她想让他帮自己取名。所以她对他说,“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他心一动,取名是件大事,岂可儿戏。想起那一句喜欢,让他有些心乱。别的乞丐倒是都赞同,这里这些人就数他的文采最好,人也是他带来的。名字由他来取倒是最合情合理。
“名字当由父母来取,这位姑娘还是早日回家,别将父母给的名字弃了。”
“我没有父母。”
孤儿。沉默,这里沦为乞丐的人,不是残废就是孤儿,这两个词是他们的痛。
“叫殊名,可以吗?”他没再冷淡对她。
她开心。“嗯。”
她换下那身衣服当了,换上乞丐的衣服同他一起去乞讨。有人问她不嫌臭吗?她说更臭的日子也有过。有人问她这种日子过得下去吗?她说有他在就好。他问她为什么喜欢他?她说喜欢他好久,忘记为什么喜欢了。
他想不到他认识她的情景,想那可能是不熟的哪次擦肩,自己就落了她的眼吧。
只是,他不会接受她。
所以人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哪怕心里嫉妒,也忽视不了她对他的感情。一位老人想做主为她们办了这门亲事,在观音庙中提及时,他没同意。
“我有妻儿。”众人哗然。但这不成为理由,三妻四妾正常得很。她没说话,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那人已经改嫁。
他依旧不同意。“我是逃兵。”
逃兵是为人所不耻的。再没人要他们成亲,甚至除她外没人再和他说话。
第二天,官府派兵将他抓走了。没人追究是谁告的密,那在他们看来或许是好事,不敢说的好事。
她去看他,他要她好好活着,别再乞讨了。
“对不起。”
她一遍遍地说,如果没来找他就好了,起码他会活下去。
他没怪她,一遍遍的安慰。
她说那人改嫁了。
他错愕几许,连说几个好,这样,他就放心了。
他被押往京城,她告别了几人,随他一路。他在前,她在后,离了大约百米。
押解的官兵头头找过她,要她做他的人,便让她这一路跟在他身边。她没答应,她能跟在他身边的方式千千万万种,不少这一种。
隔天,他发现自己的怀里多了块石头,像极了自己家里那块。他将她好好护在怀里,没让官差发现,石头虽普通,也可算是武器不是,他怕被缴。
他没见殊名再出现过,心不自觉地松一口气。
牢房,只是一个落脚点,很快他便要被公开处刑。
月光下,她重新化作人形立于牢房之中,眉头紧锁,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是个石头妖怪,经历千万年才能化作人形,旁的什么都还没学,空有道行却没有法术,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
她想到殷渐,他早自己几年化形,定是有习得别的法术的,可现在让她怎么找他。
缩在牢房一角,她想她所有能想到的东西,可那些都不行。她接触的都是自然景色,回忆里满是山水树木,有人的仅仅与他的这二十年罢了,这些个人事计谋当真是一概不知。
“你是妖怪?”
她抬头,入眼的是个魂魄。或者说是鬼。
“你是?”
“我是鬼,因为之前死在这牢里,有些怨气便留了下来。你呢?”
她将事与它一说,它便劝她放弃。
“京城的牢房守备虽说不上固若金汤,但凭现在的你要救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那你有没有办法?”
鬼摇头,“没有。”
一妖一鬼蹲在角落一人一叹,脑子里怎么也绕不出什么好东西来。白日她依旧化为石头藏在他怀里,夜晚就化作人形,哪怕是多看他两眼也好。
几日的时光转瞬即过。她终究还是没救得了他。
她于乱葬岗中收敛了他的尸体,抱着他泣不成声。逃兵的墓是不允许建的,她将他的尸体火化,带着骨灰回到他最初的家,将骨灰埋在竹舍边的一棵银杏树下。
她不想离开他,她不知道有什么是需要她去做的,她喜欢的人死了,所以她变回原形靠着那棵银杏,守着他的墓。
她看着竹舍的主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见证了一次次的物是人非。
“你要和我走吗?”远处走近一人,对她说。
“我不想走。”
“你的心是黑的,若不及时修行正道,将来必定为祸一方。”
“我就是一普通石头,又怎么会害人?”
“你若执意不肯离开,终究只会害人害己。”
“害人害己?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殊名没答应,那人也没强行带她离开,倒是向竹舍的主人借住下来,每日孜孜不倦地与她说道说道,无非是些害人害己的话。这倒是让殊名记起千百年前那个常与她聊天的小蛇妖。
“对了,殷渐让我化形之后去找他的。”
“你要寻人?不如就跟我走,修道向正之后再去找他,你若就这样贸贸然去寻他,怕是会给他带来祸端。”
经过几日相处,殊名知道这是个好人,便多信他几分。
“好吧,我随你去。”
“我离开一段时日,等找到殷渐,我带他回来看你。”她同他道别,随了那人去。
那人将她带入天庭,入了兜率宫。太上老君的名号在人间也算是人尽皆知,殊名虽然不常接触人,对俗世了解甚少,对这太上老君和其住所兜率宫还是有所耳闻。
太上老君将她带入兜率宫后便整日要她去药池中打坐,她嫌累得慌,就干脆化为原形沉到池底,免了为人时的作息。换汤换药一事由一小童负责,每日为她清洗药池。万年黑心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清除的,所以她这一待又是近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