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下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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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水、放汤、入药。当年的小童长大了一点点。
“你怎长得如此缓慢？”殊名不解。
“你是拿我与何作比？与你而言，我还长大一些，你可是又变小了些呢。”小童蹲在她身边，比划着她的大小。
“还是人间好，这九重天的日子让我有些摸不清。”
“这有何好摸不清的，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而已。只是你整日缩在这药浴里，辨不清天上过了几日，我算过，你从到这开始已经有九千三百个日子了，人间大概也过了九千三百年。”
“竟然过了这么久，也不知还能不能寻到小蛇，那竹舍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你要是想知道外面的事不妨出去看看，而且明日就又是蟠桃会，你错过了那么多次，这次怎么的也去见见吧。”
“嗯，反正也浸了这么久的药浴，出去两天也未尝不可。”
殊名托小童为她寻了身衣裳，终于从那药浴中出来，又去寻太上老君要了出南天门的牌子。太上老君见她身上虽依旧是黑色，但总归黯淡了不少，便允了她的请求，放她去人间寻她所寻。
殊名再入人间，凭着记忆先回了埋着那人骨灰的地方。可惜，竹舍成了大院，而那棵银杏也不复存在。那里成了一堵墙，摸上去很冰很凉。她不知道他去哪了，只好蹲在墙角数日当做陪他。
一个名字外什么也没有，殊名找了整整一年，也还是没有找到那条蛇。
回到天宫，蟠桃会已经开始。这等盛宴是只有上等的仙才有被邀请的机会。她虽修了仙道在那仙册上留了名字，但这仙有或没有其实并没有多大差别。她终日待在兜率宫中，除了兜率宫里的人外她一个都不认识。
但这天依旧是她这等小仙所期望的，也许那些个上仙在蟠桃园上一高兴，回来就赏几件给宫里的人。蟠桃会上残留的鲜果，也会按量分发给小仙。个小品质不好没关系，那也足够他们增长些许修为。说不定就长高了。
小仙最爱的事其实是在会场外看那飘飘的仙娥，嫦娥这等美色可是绝无仅有，她的舞哪怕只是看到一个身影也就足够了。
殊名也看，确实美，几乎所有的视线都被她吸引。她之后入门的是二郎神，天规的执行者。她在意的是他身后的人，那个像极了他的人。
她想跟进去，可惜被阻在门外。她向其他的小仙打听。
受三千劫难飞升的神仙，被玉帝派到二郎神身边当副手的神仙，一入仙宫就被拔掉情丝的神仙。
挺好的，一飞升就身居要职可不多见。
她在场外等，一直等。
“录谕。”她唤，眉间神采飞扬。
“你是？”他停下脚步，看着向他走来的小仙。
“你不记得我了？”笑脸不再，她有些失落。
“抱歉。”万年之间，埋首公务，确实不曾记得她。
“无碍，都是快一万年之前的事了，记不得也是正常。我本是一块黑色的石头，万年之前受过你照顾。”
“石头？”他微讶，随即皱起眉头，努力回想，才找到那么一点蛛丝马迹。“我曾记得捡过一块黑色的石头，那是你？”
“是我。”
“我有些印象，不过为人时的记忆不清晰，再多的着实记不起。”
寻得录谕，殊名高兴，哪管他记忆好坏。若不是闲来无事常回想那些年的点滴，殊名觉得她也是要记不清的。
殊名再没有化过原形，晚上打坐，白天便时常跑到二郎神殿处与那哮天犬厮混。不是她不想与录谕相处，只是那人忙，她不便打扰，只好找个离他近些的借口。刚好，遇到了哮天犬。刚开始她曾以旧友的名义找过几次录谕，后来便以玩耍的名义找哮天犬，实则偷窥。二郎神是不太喜欢哮天犬就这么整日与一小仙娥厮混，但看在太上老君的面上，也就由着她去。
一日，殊名偷了王母赐给太上老君的仙酒便去了二郎神殿。
哮天犬嘴馋得很，但担忧后果，没敢动嘴。
“别怕，太上老君对我很好的，我还偷过他的仙丹，虽然被他发现了，但他就是说了我两句。我偷他那宝贝仙丹都没事，偷这酒也不会有事。”
殊名的话状了他的胆，豪爽地与其共饮。这仙酒味道极好但后劲极大，不一会哮天犬便昏睡过去。殊名倒是连酒劲上头的表现都没有，整个人都清晰无比。她想，石头一点都不好，喝酒都没什么味道。
“这酒可是三日醉，哮天犬这下怕是会被二郎神责罚。”
录谕走到她身边坐下。
殊名想起二郎神那凶神恶煞的脸，再想想哮天犬被发现醉酒的后果，她不好意思。“是我的错，明日我去请罪。身为石头也是有好处的，起码受罚时不会疼。”
录谕笑笑，他在她身边总是会放松些的。“来，为我倒一杯。”
“那明日？”
“二郎真君放我两天假，喝一杯没大碍。”
“我方才在想，殊名这个名字倒是有些奇特，你为何取这样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你为我取的。”
“嗯？我？”录谕脸上明显不相信。“我还为一块石头取名？”
“是啊，你那时候不开心了还总是对着我念叨，我知道你很多小秘密的。”
“想那情景也是颇为丢脸，不说这些，饮一杯。”
“嗯。”
录谕也是个不善喝酒的，一杯倒。这可变成了难得的机会。调戏？殊名做贼心虚，一边向录谕靠近，一边瞄着哮天犬怕他不知何时就醒了，也怕外头有人来。她的手顺着他的脸一寸寸往下，这是自重逢以来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他还是那张脸，只是更加英武，有了仙人的超凡脱俗。
视线就黏在他身上。如果不是二郎神的进入，一切不知道会在何时结束。
天规她自是知晓的，所以她没敢再别人面前表露出她对他的喜欢。她是石头，不露情绪很简单。只是她没学着撒谎，所以她对二郎神承认了这份情。她会被除仙籍，压在地狱受永世刑罚。
如果没有太上老君，这事大概是闹不到玉帝王母那去的。
太上老君不愧是老一辈的仙，对着玉帝也不怵，把她的底清清楚楚地抖落干净。她也是第一次了解自己两万年来的疑惑。
“这石头小仙原本是荒山里一块普通的石头，数万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仙人大胜魔人重伤，可仙魔两道却都没了那魔尊的下落。虽然我夜观天象推算其已经死亡，却不料，他将自己的鲜血融入了一块普通石头之中。魔尊的道行大数被她吸收，这才使她有了神识，一步步修炼化形。当年我偶然见到她那股魔气，才为她算了一卦，这人于我们剿灭魔道有重用。就算无用，也万不可将她剔除仙籍送入地狱，若她不修习正道，终有一日会被魔气所控，为祸苍生。”
“如此，灰飞烟灭倒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我罪不致死吧。”殊名还是还是很惜命的，虽然这万年来的人生并不丰富多彩，但也比一块石头好多了。
三方谈论半天，太上老君无奈，请求玉帝开恩，让她戴罪立功入那魔界当个卧底，依旧按卦象显示为剿灭魔道立份功劳。幸好，玉帝同意了。
殊名确实立功而归，虽然她觉得这次魔族的毁灭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只是终于见到了那条小蛇妖，看他痛苦不堪地模样帮助他自杀，也带走的魔尊的命。后来，她体内上届魔尊的魔力被发现，魔族分为两派，一派推她上王座，一派要拿他祭祀魔神得强大魔力。窝里斗的后果便是实力的削弱，最后再由她最后一击。仅此而已。
她受了伤，拖着病体去见录谕。
录谕正好有空，便和她一起在一处假山园林赏景。
“你的脸色很苍白，还是需早些回去休息。”
“我是块石头，脸上本就没什么血色，此次来找你也没上妆，是不是很难看？”
“不会。”
“你为我上妆吧。”
“不好，这在人界是夫妻之间的事。”
“我们是仙，凡间俗事于我们没什么干系。”
“也不妥，我不会。”
“我不会嫌弃你手艺的。”
录谕被她缠得没办法，点头应下。她知道这人一直是谨慎的，也不怕他将自己的容貌毁了，眼睛一闭由他折腾。
录谕轻轻描摹，细细勾画。他与她总是有些不同的，毕竟从他身为人时他们便相识了，哪怕她对他的第一句话仅仅是在数日之前。那种亲切感让他待在她身边时没有负担。他以为，他们会是兄妹。
知道殊名对自己的感情是在数小时后，玉帝的法旨下达对殊名的惩罚。除仙籍服万年刑罚，固神识保魂魄入永世轮回。有罚有奖。
他恍惚梦过一场，情绪低落过一段时间，便回到他的职位上。
他那一世身残疾、官途断、家人弃、妻无爱、子嗣绝，一生孤苦，唯有那块石头那位女子，对他说。
我喜欢你，我想跟着你。
阴差总是尽职尽责，看守这等乏味的工作，她也未曾从他们脸上看出不满。工作效果也是显著的，待投胎的魂魄守着秩序，从孟婆那开始，排到远远的阴暗处。
她受万年刑罚，今天是她投胎转世的日子。十八层地狱、十八层的酷刑，因那万年的爱恋一一忍受，心甘情愿。万年的爱恋，万年的惩罚，在这一天都将结束。
饮下一碗孟婆汤，斩断前世百般情。
原来孟婆汤也有招牌。
他是仙，仙气会让地府不安，这些待转世的魂魄万分不安地看着议论着这到来的仙人。随后，陆判官火急火燎地赶来，将一件披风送上。
隔绝了仙气，这些个魂魄也就慢慢地安静下来。披风是件宝贝，挡仙气，护仙人。毕竟这阴曹地府，也不是华贵的仙人能久待之地。
她随队伍缓缓前进，终于站到他面前。
“录谕。”仙人被她唤作录谕。她的嘴角勾起，笑靥如花。
录谕从孟婆那接过一碗孟婆汤，亲手递给她。
“我向玉帝为你讨了一个好人家，无病无灾无忧无虑。”
“是生生世世的好人家吗？”
“我去讨。”
“他老人家那么忙，哪有空管我生生世世，一世就够了。谢谢。”她接过孟婆汤，喝下。
孟婆接过空碗，继续盛汤。
两人四目相对。她的目光柔和，透着柔柔的爱意；他的眼神不再淡淡，在这一天染上悲伤。
她向他行了一礼，他回礼。她踏出脚步，行至桥尾。他一动不动，只有眼角滑落的一滴眼泪。她入轮回道，他施法转瞬消失。
他是无情的仙。以前她的爱藏得深，现在知道了，他也不能要。他们需要一场诀别，他来了，完成了这场诀别。
她总归是高兴的，哪怕这高兴很快就要忘却。
【此一世，用一生爱你，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下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