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蝶宿客》文续

54、第五十三节 天术之数

　　夜幕降临，锦云宫内殿的烛台都点满了烛火，将内室照的通亮。床上的人闭着双目，面容平静。床侧坐着另一个人。
　　世界变得格外安静，安静的不像是人间。
　　“你在山上曾对我说，我坠入人间道的第一世喜欢妩雅转世，也就是那位阡沄道长，是骗我的。”
　　床侧的云占闻言转过脸，注视着对方说：“何时醒来，我竟不曾察觉。”
　　“彼时为何骗我？”
　　“那时我刚忆起前尘诸事。你也知我的前世对你的怨念有多深，自然影响了我。当时就是想耍你，借此扰乱你的心绪，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如此，可还有别事骗我？”
　　“我想想。”云占把脸转开，半天没有下文。
　　“远古之时，所有事的源头。我忆起了。”
　　“哦？那可是意外之喜。”
　　“哼…”床上的人依然闭着双目，冷冷的哼了一声。
　　天明后，秋逸端热水进来准备给主子擦洗，一转进内室就惊叫道：“殿下你醒了？” 她顾不上其他，放下东西就朝外奔去。
　　婧柔随意披着一件外袍站在床边，淡淡的应了。她刚遭受远古回忆的冲击，那关于“爱情”的种种，在她心里，此刻只剩下一个字，就是“累”。她无有体力，也不够脑力去处理复杂的爱情。她更无资格为自己的爱情做出一个选择。在决定醒过来面对这个世界时，她一心想的是弄清楚余下的事情，早日结束这一切。
　　她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就要面对失去。
　　路走的越远，就会失去更多，也更能体会得到：失去是常态，孤独是宿命，而属于自己的那条路，必须由自己走下去。
　　云占听完一夜的讲述，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也有些恍恍惚惚。她立在卧床不远处，凝着眉眼，一脸的沉重，想了想问道：“难怪你滞留在幻境中不愿意出来。那，如今心下可有打算了？”
　　对方不答反问：“七燿镇是何情况？”
　　“确实是七燿杀阵遗址。那十巫卷轴，乃是无字之书，实在费解。不过我认为，卷轴中一定藏有一个重要的讯息，只是我尚不能领悟。”
　　“无字？没有内容么？”
　　“我没有看见内容，总之是白跑一遭。我进宫后已安排临渊去查探临漫的下落，我会留下来。噢对了，卷轴带出来了，交给了皇后娘娘。”
　　“哦？回头我瞧瞧。”婧柔一恍神，问道：“那么无种之种，究竟为何物？”
　　“嗯，与你所知道的一样，是天界至尊专用之物。”云占向窗前踱步，又说：“你还在想若木仙子当年是哪根筋搭错了？”
　　“只有我这种愚蠢的人才会搭错筋。她那样做，一定有原因的。”
　　“原因？哈哈！”云占一个转身，笑说：“除了为你，还能是何原因？”
　　“我也是这样想，只是实在想不通无种之种和我有何关联？”
　　殿外，二公主殿下齐明熠带着几名宫婢急急的走过来。她独自进入内殿，一瞧见小皇妹站在那儿，忽一停步。
　　婧柔亦转过脸，两人这样对视着。她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二皇姐？”
　　云占道：“不扰二位殿下了。”
　　等那人走出去，齐明熠吸吸鼻子，眼泪就流出来。
　　婧柔瞅见对方那副受了委屈的表情，笑着说：“我这不是醒了嘛。”
　　对方摇着头回道：“你不晓得，这段日子我都经历了什么。”
　　“呵呵，你也不晓得，这段日子我都经历了什么。”
　　齐明熠抬脚几步跑过来抱住对方，感到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但是她只是哭，再没有第二句话可说。
　　婧柔任由对方抱着，她亦是无话可说。并且，她连哭都没有力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后娘娘也进到内殿。她看到的就是如此奇异的一幕，自己的女儿正与侄女抱的紧紧的。看不见女儿的脸，只听到对方低低的哭泣声。而正对着自己的侄女，脸上却只有漠然。
　　“皇姑母来了。” 婧柔松开手臂，轻声打了招呼。
　　齐明熠背对着母亲擦了擦脸，转身行礼道：“母后。”
　　皇后娘娘略微点了头，走过来问道：“玙儿可还好？怎么昏睡这样久？”
　　“一切都好，劳皇姑母挂心。” 婧柔低眉答道。
　　“本宫方才在上璇宫与雍王殿下、庆祥王议事，得了宫人禀报就赶来了。”皇后娘娘转头看看，又问道：“云占真仙呢？她可知你已醒来？”
　　“她知道的。皇姑母国事繁忙，请先回罢。我这儿一切都好。”
　　这是一句无比平静的重复。
　　皇后娘娘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人，侄女的这张脸似乎陌生许多。她看不出对方的情绪。这一刻，她错误的以为是女儿在侄女面前说了些什么。
　　是为了那个遣去为父守制的乔瑾之么？
　　她又想到今晨接到的密报，出逃在外的忠勇侯次子甘墨旋近日出现在颖阴县。然而颖阴县不比别的地方，那伙人明明知道那处满布着朝廷的眼线。他们这样轻易的暴露行踪是真的已经狂妄到无所顾忌，还是说，另有所图？
　　“皇姑母，云占带回的卷轴能否与我一看？”
　　“那无字卷轴？好，稍后我差秦旺送来。”
　　从这里可以看出这位姑母确实很疼爱侄女。禁地中的卷轴，云占说拿走就拿走了，侄女说看就可以看。因为皇后娘娘知晓卷轴很可能与侄女有关。
　　她说着话瞟了女儿一眼，又道：“玙儿刚醒，你莫再惹她伤怀。”
　　齐明熠低着头应了一声，竟跟着自己的母亲走出了内殿。
　　“一切都好”么？婧柔看着她俩走出门去，知道这母女俩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想着，真的一点都不好，哪儿哪儿都不好。但当她睁开双眼，就必须面对这一切。她虽然下定决心，可又仿佛还没有做好准备。她依旧漠然的站立在原地，直到有人再次进来。
　　云占握着一张不知用什么皮做成的圆柱形物体，一声不吭的递过来。
　　婧柔接在手里，觉得它硬邦邦的，又粗糙的很。她随即打开来看，不觉念道：“天术之数…”
　　“有字？”云占也奇了。
　　“就卷首，这四个字居然是简体字。后面的，密密麻麻不认得，不晓得是哪里的文字。”
　　“何为简体字？”
　　“是何卷轴，如此奇怪？不可能的！其一、简体字乃是我们现代用的字，简化的汉字。其二、后面的字，却非是汉字，不…”婧柔两手抓着那张皮，仔细的看了数遍才说：“不，我从前读书那会儿，学习过全世界很多种族遗留下来的古老文字。当然，我说的非是那种‘学习’，那些字我不认识的，只是简单了解一下字型。观这些，这些字型并不像以往见过的任何一种。”
　　“或许你从前，是学漏了。”云占“咦”了一声，又问道：“如此说来，简体字原本是你最熟悉的文字？”
　　“正是。”
　　“而卷轴后面那部分，却是你从未接触过的？见也没见过？”
　　“没错。”
　　“如此，据我估计，大概这卷轴只想让你看懂卷首四个字。”
　　婧柔听见对方这话，恍然大悟，暗道一声“厉害”，说道：“你这会儿怎地如此聪明？逻辑挺强，很有道理。”
　　“天术之数？天道自然有它的气数，难道当真记载在这卷轴之上？”
　　“然则，天道之气数，与我何干？它又因何让我看见卷首？”
　　云占思索许久，言道：“天道气数固然与你无干，说到底，你还不够格。”
　　“你的意思是说…”婧柔又悟出点什么，接道：“与我后面的人有关？”
　　“不是后面，是上面。你昨夜里说了那许多往事，自己可有细细想过？归根结底，你全部的命运都掌握在上面那人的手里。你全部的遭遇，也都归于她。祭司在神农大帝帐前听差，好好的为何去暗杀巫族首领？若祭司从未杀过巫族首领，后面的事根本不会发生。这件事，是你命运的因。”
　　婧柔呆呆的立着，想起幻境中老者的话。
　　“本意是为你，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引出天界各派斗争。咱们啊，到头来不过俱是充当了棋子。”
　　“哪里有什么‘祥和’？何处都是一样的。在人界没斗出个结果来，上天不是接着斗？没有尽头啊…”
　　想到这里，她猛然一惊，脑子里又冒出了老者的另一句话。
　　“炼药巫族上天入地的追着你，定要将你的神魂打散，让你灰飞烟灭，心志俱失。”
　　犹如当头棒喝，她陡然明白了一些，缓缓说道：“因，恐怕不在这儿呢。”
　　“那在哪里？”
　　婧柔理了头绪，说道：“祭司杀了巫族首领，炼药巫族追着她，非要将其神魂打散。昊天上帝先一步捉住了祭司，并令其交待幕后之人。祭司囚禁在七燿杀阵之中，被若木仙子与幽冥圣者偷走魂魄。后来封神角逐之战，西王母娘娘赐祭司神通一具，使计策让其升入天庭。”
　　“祭司受封为神后，炼药巫族翻出其当年私逃出阵之事。若木仙子…还有祭司这边别的帮手，他们与炼药巫族那帮人你争我斗。最后，是至火之灵，纵天火烧灵山。幽冥圣者，引幽冥水倒灌十巫族圣地。若木仙子，向尘世播撒无种之种。是！是若木仙子播撒无种之种，犯下滔天大罪才促使天界至尊出手。结果是，我们所有人都下界历劫，也就暂时阻住了炼药巫族明目张胆的取祭司神魂。”
　　云占听了很久，出声问说：“照你所述，第一句话便是‘祭司杀了巫族首领’，这不就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