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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故知 ...

  •   我犹豫着握住了他的手,他轻声说道:“握紧了。”说话间左手环住我的腰,一腾空便把我带离了窗边。

      须臾之间,我双脚已稳稳落地,停在一片高坡上。

      脚下是一江平静无波的秋水,月光下泛着点点波光。

      耳边却是一阵轰隆巨响,犹如万马奔腾,马蹄声声震耳欲聋;又似沙场点兵,千万人齐声呐喊响彻天界,气势恢弘。

      我疑惑地望着慕粼,他笑点了点我的额头,指着前方。我极目远望,借着银白色的月光,看到不远处正有一个白色的线状物体在渐渐靠近,响声也越来越大,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奔涌而来,及近处更是好似要把胸腔震裂。

      我这才意识到,隆江的夜潮,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我捂着胸口,觉得从未有过地舒坦。

      “好玩吗?”他问道,可是他的声音淹没在漫天卷地的潮声中。

      “你说什么?”我捂紧耳朵大声问道。

      “我说你真可爱!”他也学着我捂着耳朵大声吼道。

      这回我听到了,侧着身子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不止。

      他也回望着我,眼睛亮如繁星。

      就如一年后他望着我的一样。当下我已是新婚燕尔的睿王妃,和他相隔着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礼仪的鸿沟。

      沧海桑田,再也无法回复当初。

      我向后一个趔趄,差点就要跌坐在地。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从后边扶住了我,顺势将我拉近他的身边。我转过头看向那个人,但他并没有看着我,只是浮起一抹浅笑,恰到好处又不失王爷风范地展露他的喜悦之情。

      “有劳驸马爷,请上座。”

      慕粼拱手一礼,随之把目光转向我,欲言又止。

      我只觉得头昏眼花,脑袋胀得好像有股热流马上就要冲破头颅奔涌而出似的,甚至连最简单的迈开脚步都做不到。辰宇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面露关切之色:“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机械地摇了摇头,想躲开他的手,却终究是徒劳,只能任由他在那个人面前秀恩爱。“我有些累了,请恕妾身先行告退。”我无力地说道。

      他终于放开了搂着我的手,吩咐下人道:“快过来扶王妃去休息,许是昨夜累着了,让厨房再做点清淡养神的汤给王妃端去。”

      此时此刻我对他的安排充满谢意,尽管他只是在演戏,尽管他的话足够让我窘得无地自容,我也感激不尽。我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想努力配合他挤出一点笑意,却是徒劳。而他,同样敛起了笑容,望着我的一双美目幽深得不见一丝光芒。

      “让驸马爷见笑了。”他回过头去又是谈笑风生。

      “若……王妃可要保重好身体。”沈慕粼的声音就在这时低低地响起,我再也不敢回头,不敢看他的表情,可心却不可抑制地随之抽痛不已。

      我来不及细细揣摩这句话究竟包含多少真心,我的心里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念叨的,只有当日里他对我说过的话。“我的心就象这轮满月,陪我一起到地老天荒,好吗?”

      我抬起头,一轮弯月正斜挂在枝头,清晖流泻千里。

      明月尚有阴晴圆缺,人心呢?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害我好找!”说话间小梅提着一盏灯笼正心急火燎地从小道上赶过来,“夜深露重,你在这里可别着了凉。”说着就为我披上了一件披风。

      我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走到这里,竟在此处坐了大半夜。环顾四周一片漆黑,借着灯笼的微弱灯光,我看到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向前延伸,那是我来时的路。那条路又向后伸展,不知道通向哪里。我的面前是一个蓄满水的池塘,塘里的荷叶已开始衰败,无精打采般耷拉着荷盖,秋风吹来飒飒作响,倒让人觉得幽深得可怕。我坐的位子是一架荒废许久的秋千架,架上满是尘土。

      “没事的,小梅。”我轻声说道,抬起头,天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雨丝,淋不湿我的身子,却淋湿了我的心。

      “哎呀,还说没事,呀,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快随我回去。”小梅摸了摸我的手,大叫道。

      “好了,我们走吧。”我拢了拢披风,觉得暖了许多,拉着小梅加快了脚步。好在她找到了我,不然如此幽深的地方,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走回去。

      锦绣阁里温暖如春,我脱下披风,突然发现这是一件男式的灰白色狐狸毛披风,又想起小梅和我对这宅第一样陌生,她如何可以在短时间内就找到了我,一时心中有个想法却觉得不可思议,便问道:“小梅,你这件披风是哪里来的?”

      “小姐,您是真傻还是假傻?”小梅笑嘻嘻地努嘴说道:“王爷对您那是真体贴,您看,这个也是他安排的。”

      我顺着小梅努嘴的方向看去,桌上摆着几样小菜,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粥,闪着诱人的光。我这才发觉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不禁坐在桌子边上,小梅已为我盛上一碗粥,我举了举筷子,却终究下不了手。

      桌上明明全是我喜欢吃的菜……

      “还有这是今天驸马爷送来的宫中贺礼的礼单,王爷吩咐全部由您处置。”小梅说着呈上一本红色的小帖子。

      我放下筷子随便翻了一下,都是宫中显贵所送之物,大都是奇珍异宝,并无特别之处。只是礼单最后,却有北昊国国君偕丽妃赠送的一件龙凤呈祥金步摇。

      我急忙命人取来,望着这金灿灿的步摇,勾起的是我深埋在心底的一段不愿提及的记忆……

      龙凤呈祥,愿结百年之好……

      已被封丽妃的涟漪独自一人在遥远寒冷的昊国可好?昊国君主穆青明知这步摇的含义,在此时送上这样一份贺礼又是何用意?

      去年早些时候,我和涟漪一同入宫为太后祝寿,名为赴宴,实则为皇子们挑选未来的王妃。可叹当时还曾嘲笑那些个想方设法在宫中显贵面前极尽所能卖弄的小姐们,却不知自己已身在其中。虽然当时她内定成了仲王妃,本是三指捏田螺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后来还是有了变数。

      如今我们两个天南地北,各自寻找各自的归宿,可又有谁真正找到自己的幸福,不过身不由己而已。

      想来人生真是始料未及。

      想她当时被封莲姬公主是何等荣耀,只身远嫁昊国又是何等勇敢。而我,义无反顾地陪着她一同前往,其实更多的是不愿面对自己命定婚姻的逃避而已。

      只是昊国,终非吾心之所……

      如今我已远离,更不想再踏足那里,残留的,只有一段不想被掀开的片断而已。

      唯愿涟漪能从此幸福无忧便好。

      三朝回门的时候,我没有回去。只是让人备办了相应的礼品,遣了小梅并一个管事送到了娘家,然后从娘家得了回礼,就算完事了。

      王爷说这段时间我置办嫁妆又连着行了婚礼,一定累了,回门这些只是仪式上的,不必太过讲究。

      我不禁一阵冷笑。

      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心知他是把我晾着,故意给我难堪,不把我的娘家看在眼里。

      这件事倒有个缘由。想想那个晚上我就后悔,完全是自己不作不死。

      当晚我躺在床上挺尸,想着新婚之夜的事,心知王爷应该不会再到这个房间里来。正昏昏欲睡之时,却听到小梅又惊又喜的声音:“王妃,王爷回来了!”

      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却仍躺着装睡,不愿起身为他更衣。他在帐外站了会儿,低声遣退了小梅,就听见一阵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等我反应过来,他已在我身边躺下,顺手把我捞在怀里。我不禁一阵胆战心惊,黑暗中他的身子朝我俯来,双手伸向我轻薄纱质中衣的带子……

      我闭了闭眼,想起昨晚他对我的羞辱,鬼使神差地,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勇气和力量,就把他踹下了床……

      我只是还没理清自己的思绪,有些迷茫而已。

      他坐在床踏边,好一会都没有站起来。

      我讷讷地怔了半晌,低声嗫嚅道:“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后我发现在府里我可以自由走动,但却无法迈出那个大门,基本上是被禁足了。

      就算懊悔,也是来不及了。日子还是要过的。不管长夜如何漫漫,第二日的太阳总会照常升起。
      我终于记起韩临风还被慕容辰宇关在王府中某个不见天日的牢笼中享受着刺客理应得到的最高礼遇。看来从我那位夫君的身上是得不到我想要的赦免的,想救临风,唯有靠自己。

      其实我对临风并非他对我的那种感情,想救他,最重要的还是出于他曾在危难中不计生死地救我。

      说起这件事,就要追溯到去年中秋从临江城返回京都的路上说起。我记得那时候沈妍邀我同她一同回京。尽管我是逃婚出来的,但是此行因为暴露行踪而宣告失败。父亲派来的人堵在姑姑家里,由不得我不回去。刚好太子妃邀约,我也就乐得同行了。

      孰知天有不测风云,半道上就被人给劫了。劫我们的人,就是临风。还好他对我们尚且礼数周到,我们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可是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也被人给算计了。

      沈妍再次被人劫走,余者全部被杀。我也差一步就成了刀下冤魂,如果不是临风舍命相救,恐怕我此时还在忘川河边徘徊。

      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他还是夏国明月女王的亲侄子。再有,他的被俘多少还有我的因素。所以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应尽自己的微薄之力的。

      首先,我要确认他被关在何处。

      我握了握手心的这枚雪白圆润的玉佩,走出了锦绣阁。

      到此时我才发现,王府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走了半天,才终于瞧出了个大概。我所住的锦绣阁,倒是位于王府的中心,三进三出,东西厢房,倒是气派得很。前院是老王爷父子和幕僚、下级议事的地方。后院从垂花门开始,亭台楼阁数不胜数,各种考究的装潢,精雕细刻的建筑,所有的一切无不彰显着王府的恢宏气派,更有一种无法比拟的强大气势,这些才是平头百姓永远也无法达到的高度。

      所以,父亲才非要把我嫁入这样的地方吗?我不禁悲哀地想。

      相对于豪华的建筑,王府的人丁却是出奇地凋零。走了许久,也难见到一个人。原来长久以来王府里只住着两位主子,一大一小,都是清冷严肃的主儿,而且大多数的时间都不在府中,又没有其它的女眷,所以根本不需要太多的丫鬟使唤。因为总是出入军营,两位爷都由贴身的男侍从服侍,府里除了内院的兰姨和外院的忠叔两位管家之外,其它的基本都是做各种杂务的粗使丫头和小厮。新婚头天我见到的那两个小丫头,也是在大婚前匆忙买进来专门服侍我的。所以什么都好奇倒是可以理解。

      路上经过了一株桂树,泌人心脾的清香不由得让我驻足观望。放眼望去,这株桂树种在锦绣阁一侧的小路上,周围都是一些低矮的灌木丛,这株桂树孤零零鹤立鸡群般矗立在路旁,倒象是移掉一些小树专门种上去般的突兀,极不和谐。更有甚者,它还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几圈篱笆,不知是出于保护呢,还是隔绝?而且它的样子瘦骨嶙峋营养不良歪歪扭扭,实在是不成样子。好在它的生命力极其顽强,此时开出的朵朵小花仍然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吸引着我细细品味。

      看到桂花,我便忍不住地要摘一些下来。我喜欢桂花那独特馥郁的清香,小小的五瓣花,瘦弱得几近微不足道,却能够散发出如此深远悠长厚重的香味,这大概也是厚积薄发的一个极好的体现吧。

      突然一声厉喝打乱了我的思绪,我吓了一跳循声望去,不远处一座房子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正指着我叫道:“你是谁,在干什么?”

      我揉揉眼睛再看了看,那座房子名曰听松堂,听闻可是王府的中心。正思忖间那名男子已快步奔至我的跟前。我定睛一看,几乎同时他也认出了我,两人不约而同叫道:“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阿兴!那时饥寒交迫的逃婚之路有幸得到他和母亲的帮助,一碗热汤无异于救命之恩。当时在群山中迷了路,又遇冷雨,是他们母子二人救了我,又带我走出了荆棘丛生的森林。有人说千金难结一时之欢,一饭竟致终身之感大约也是缘于此吧。

      所以一时之间重逢,竟有种他乡遇故知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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