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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天地打马,踏香而过 ...

  •   待至赭国,已是半夜时分。还是拿出了盖有镇国将军印的通关客书为证,才得以进城。

      “青止,”镇国将军府门前,常轩开口道:“你先与柘城,右安进府,我还需有些事去办。”

      “现在?”

      “嗯。”他笑道,纵身下马,交给右安:“可有想问的?”

      青止摇了摇头:“夜里凉,多穿点。”

      “这是心疼相公了?”常轩调笑。

      “别把风寒传染给我。”

      “...”

      打发了柘城与右安回房,青止独自举着糖人走在回廊处,月胧云遮,夜色撩人。一时间竟不想回房小憩,春色,自当是伴月同看。想了想,青止还是决定寻着花香去府内小湖旧亭坐坐。

      直到走到那里,离亭近了,才抬头发现隐约有人坐于亭内檐上,手执酒杯,一饮而尽。

      “傅将军,也是睡不着在这里赏月?”青止近处站了一会儿才上前。

      傅章似是愣了一下,才笑道:“刚刚听到门口有动静,还在想是不是你们回来了。”顿了顿:“看来,青止姑娘是个守信用的人。”

      “给。”伸手将手中未化的糖人递过去,青止顺势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看着他接过去,却只是端详着糖人,一笑一饮尽杯中酒。

      “听说这糖人泽国原本是没有的。”青止开口,自顾自的拿起空杯子倒了酒,慢慢咂着。

      “在小佴去了之后,才有的。”傅章也不看她,犹自笑道。

      “小佴?”

      “是个精妙绝伦的女子。”亦是,一生所爱,惟此而已。

      寒东数九,钟佴在营帐内坐立不安。今日是两军交战之际,傅章与东遥已去半日,竟不见任何士兵回报驻地。她一边呵着手,一边来回徘徊。

      不多时,帐外声响纷杂,马蹄狂踏,“营地三千士兵,一千留营,两千士兵速速至前方三十里处!”

      “小姐,快随我离开。”东遥战甲满身鲜血,奔至营帐,帐外魔物嘶吼声从远处一声声传来,天地肃煞。

      “阿遥,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钟佴急忙起身扶着东遥,却被他一手抓住:“泽国魔物大军,很快就来了。你必须跟我一起走。”

      “傅...傅章呢!”钟佴声音急切的略有些抖。

      “傅少帅正在带着残军全力阻挡着泽国,他要我务必带你走。”东遥忍住腹间的剧痛,急切道:“傅将军已率军往这赶来,小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东遥,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钟佴看着他,“赭国子民尚在身后,安能奔逃!”更何况...

      “东遥,你需要休息。”说话间银针已出手,对准东遥面部的穴位刺去。

      “小姐!”东遥再想阻止,已是来不及,眩晕的意识渐渐侵蚀脑海。小姐,别去...

      “来人!”包扎好东遥腹部的伤口,钟佴取下搁置一旁的战甲,即刻换上,便提剑掀开营帐,对着守营人叫道:“东遥暂且交给你们,带他离开驻地,快马回赭国,交给相国府!”说完骑上东遥来时的马,一扯缰绳掉了方向,对着硝烟四起的远方奔去。

      “快点。”未曾骑过马,钟佴只好附在马背上:“傅章,你可记得,我是你指腹为婚的妻子!”

      须臾,天地覆雪而下,倾城白泽。

      “少帅,小心!”衡戚的声音急切传来,傅章右手勾枪,隔开了暗中射来的铁箭。

      “呸,”傅章歪头吐了一口血痰,他道两个月前怎么会在离驻地三里外遇到魔物,泽国真是万分荒谬,竟连魔物都敢蓄养!这一仗,两万士兵,竟仅剩五千而而。我傅章,即便是断命与此,也定当斩尽最后一头魔物!

      “赭国士兵听令!”

      “有!”剩余的军兵即便满目模糊,依然站在傅章身后,声势如涛。

      “向赭国百姓起誓,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杀!!!”傅章侧手横枪,满目桀骜,带领着四千士兵再次向对方魔物大军奔去。

      “滚开!”一枪戳穿了欲扑上前的魔物的头颅,抛向一边,左臂却让另一边的魔物咬住,将其一把拽下马。傅章落地顺势抽出佩戴的长剑,一剑自下从上将其喉咙割开。却容不得他稍歇,三头魔物围在他身边,试探着向前,远处泽国士兵搭箭,对准傅章的背部,一箭而去,深深没入傅章用剑的右手。

      闻到血腥味的魔物受了刺激,瞬间便扑了上来。

      “哼,”傅章双臂尽废,战袍褴褛:“杂碎。”说话间用尽左手之力拔下后背箭矢,血流如注,直射向离的最近的魔物的眼睛。眼睛瞟到四周,泽国大军只派了不到一万,剩下的皆在远处矗立。而赭国大军,便如困斗之兽,每一个还活着的人早已断了活下去的念头,有的,是看着同胞一个一个死于魔物之口,亦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激恨之心。

      “共生死!”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大雪之下,竟似万人在合。

      “说得好。”傅章颤巍巍抬起剑,嘴角轻笑看着四周将他团团围住的魔物:“来啊!”

      只是小佴,我多庆幸我还没告诉你,我亦后悔我未曾与你说。

      一生钟情,幸得是你。

      “咚、”一声悠长的战鼓声从赭国士兵身后传来,成千的魔物竟不约而同向后退了一步。

      “咚、”钟佴双手通红,站在残破的鼓车上,抓着鼓捶,一下一下的击打着。每击鼓一下,魔物就嘶吼着向后退一步。

      “小佴...”傅章回头望去,眼中满是错愕。所有的赭国士兵皆停下身来,讶然的看着一步步后退的魔物。

      “这是怎么回事!”泽国将军卫虎抓着一旁副将的衣领怒吼道。

      “这这这,属下不知啊。”副将惊恐道,大叫:“一定,一定是那个擂鼓的人,她定有妖术!”

      “各军随我前去,斩杀赭国残军!”卫虎怒道:“弓箭手二列横队,杀掉那捶鼓之人!”说完,大旗一扬,抖落三毫积雪,四万大军皆向前方冲去。

      “卫虎!!!”一声怒喝响彻天地:“我赭国的将士,从无残军!”傅章跃身上马,下令,“随我迎敌!”

      “随少帅迎敌!”

      “随少帅迎敌!”雪地里铺天盖地的怒吼声从更远处传来,整齐洪亮。

      傅章看着左右两侧山坡头突然而来的赭国士兵,乌压压的大军前,傅老将军姿态直立,看着山坡下。傅章竟起了笑意,爹,你这次可来晚了。

      “杀!!!”七万主力军奔马踏雪而下,战袍烈烈,军旗掣响。

      钟佴虎口已裂,鲜血洒了满手,依然用着早已麻木的手紧紧握着鼓捶,擂着战鼓。她不能停下,一旦停下,魔物必返。

      “小佴,躲开!”厮杀间傅章余光看着一支暗箭直冲钟佴射去,回头怒吼。

      “啊嘶,”钟佴右手被箭穿透,狠狠的钉在战鼓上。她心里清楚,此箭无论如何不能拔出来,拔出来...这鼓,就再也不能敲响了。钟佴痛的眼角泛泪,右手已是在寒冬里麻木,用着仅剩的左手一下又一下,缓慢的捶着插着箭羽的鼓。

      “小佴,”傅章奔至她身边,握住箭矢,“你忍一下。”

      “不行!拔出箭来鼓便不能捶响!”

      “那又怎样!”

      “你可曾看到我的鼓声能震退魔物!我非凡人!”

      “钟佴!我不需要你震退魔物,我自当战退敌人!”

      “你是赭国唯一的少帅,怎可说胡话。”钟佴忍着痛,按着他的手:“你身后,是上万士兵的命,和赭国的存亡。”

      她眼神决绝:“我说过我们总会一起并肩,现今,你可愿护我周全,共退泽军。”

      “......当然。”傅章看着她不断外流的血,闭眸转身:“这一世,我都愿。”

      挡着不断射来的密集的剑矢,傅章每听一声鼓捶,就咬牙一分,眼眸红一分。他曾以为,即使策马横枪万军围困,双脚双臂经脉尽断,他也不过仰天而笑,吐血溅敌,绝无惧意。可如今,他竟知道了什么是怕,什么是欲护不住。

      白雪方止,天地苍茫。

      钟佴已忘了是何时停了战事,泽军溃败而去的那一刻,竟无一人发出欢呼。不是没了力气,而是悲痛迷了心智,是漫地纯白大雪合着染地三寸的鲜血砸出了三尺男儿的泪。肃杀之气连时间都为之片刻凝结。

      “小佴,”傅章坐于战鼓车,倚靠木栏,血染战甲。这一仗,太累。

      钟佴捂着汩汩流血的手掌,嘴角轻笑,她竟也意识开始模糊,看着闭眼似是小憩:“我说过,我在你身边。”缓缓闭眼,任凭自己昏迷蜷缩于他身边,白雪天地间额唇相偎,牵手轻和。

      即便你与我共安好,一觉醒来皆能再相视而笑。可是这一刻,我却觉得已与你生死与共,赴了黄泉,此生,再无他憾。

      傅章轻笑,转头却见青止已趴在桌子上合月色而睡。

      “傅将军,”常轩从远处走来,待坐定,撩开挡在青止鼻翼的头发。

      “我有些事想向傅将军打听一下。”

      “哦?你说。”

      “曾听闻,当年将军曾打过极为险难的一战,几乎全军覆灭。后被一人用战鼓击退了数千魔物,可有此事?”

      “你问这个,作什么。”傅章看着他。

      “那就是有了。此人,现在在哪里。”

      “...”

      “傅将军不愿相告,那可是现泽国司妃——钟佴姑娘?”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傅章起身,看着湖面。

      “我说什么将军自然清楚。钟姑娘,非为人。”常轩打横轻抱起青止:“且为了将军,毁了与将军自小而定的婚约,嫁入泽国。”说完,离开了小亭。

      独留他一人,手握酒杯,春风一过,抖落满身花香。

      昭和二年末

      “你说赭国有女子可震退魔物?”

      “傅章,我只问你一遍,若现在我们离开赭国,云游四方,你愿不愿。”

      “小佴,你等我退了泽军回来,我便求了圣上,娶你为妻。”

      “爹!!!泽国...!!!我们、誓不两立!!!”

      “给我将傅章拿下,押入泽国天牢!”

      “泽国和使来访。”

      “傅章...我愿换你,沙场无虞。”

      昭和四年,赭泽二国停战和亲。赭国相国府千金钟佴,入泽国,册司妃。

      此后七年,双方再无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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