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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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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工作室人手不少,但最新来的小姚最对凌初脾气,因而随凌初去沪市的人选定了小姚。
苏女士并不比徐女士好打发。虽然她很认可凌初的水平,依旧逼她做了三稿才敲定设计图。
万里长征迈出了第一步,剩下的事情就好逐项安排了。
苏女士参观过华盛顿的故居,指明要求复制书房设计风格。凌初只得打电话给美国的朋友,在当地找寻旧家具。
椅子橱柜都找到类似的,只剩下一张书台无从下手。
凌初等了三天,忽然手机跳出一条消息。美国的朋友发来一条苏富比的拍卖链接。
她忙点开网页查看物品详情。那照片上的台子果真是就是她要的样子。
JohnandThomasSeymour于1870年所作,桃花心木书台。
估值350000-450000美元。
来源自洛杉矶SHUMCHUNGWAH。
拍卖时间是下周二。起拍价格10万美金
还好大型拍卖机构都已经数字化了,她马上登记出价。
制作者小有名气,不过并没有多少人对这张台子感兴趣。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另一场拍卖会上,“乾隆皇帝御用火枪”。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非得御用的东西才能满足。谁不想当皇帝,那是权势与财富的的巅峰。
寥寥几次出价后,只余一个竞争对手。那对手竟然也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价码与她紧紧咬住。
不过是一张书台罢了,可供替换的选择实在很多,价值45万美金最多,为什么一直要追着拍下去。
再追上去就会把这书台抬到一个离谱的价格,而她的最高预算是30万美金。
出到25万美金,那边突然没了动静。
大势已定,她舒了口气。
她便暂时停下来观察。对手也许以为她放弃了,便不再加价。
离截标还有2分钟,她唰地把标价提到比对手高30000美金的价格。
那边也许一直以为胜券在握,并没有提防。这一标竟然被她截到了。
桌台就位,凌初细细地检查各处,看可有地方需要修补。上好的桃花心木,花纹窈袅,触手凉润,滑不留手,检查到大抽屉处,发现底板上有一处细细的裂纹,真是可惜了。苏女士是处女座中的处女座,凌初十分怕她会发现这小小瑕疵,便去求亲访友,用尽各处关系,请来一位曾在故宫修理过文物的木工行家过来修补。他连皇上的家具都能修好,这个肯定不在话下。
行家取出一只小小的LED手电照一照,上手一摸,笑道,“这是暗格。”
小姚不服气地说,“我们检查过了,根本打不开。”
行家不慌不忙地打开左侧的抽屉,伸手进去,不知按了什么机括,那抽屉的底板啪地自裂缝处弹开了。
暗格露了出来。
几个人忙凑过去看,里面却放着一只扁扁的银盒,有三只烟盒那么大,遍体雕着细致花纹,表面已被氧化成灰黑色。
凌初把盒子拿在手上仔细观察,发现边角处镌着一个长圆形印鉴,凑近看时,是一只坠着新月的王冠勋章。
她不由得说道,“Cardeilhac的银器。”
行家点点头,“好眼力。这是Cardeilhac制作的糖果匣。”
凌初一边赏鉴这古董银器,一边说道,“Cardeilhac与christofle原本是法国并肩的银匠,但是前一个C牌终究被后一个C牌收购。所以现在世人只知Christofle。”
行家赞许地看她一眼,“冯小姐果真懂行。”
她脸上一红,“闲暇时翻过几本珠宝鉴定的书。”
她把盖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沓信纸,用发带捆住。那发带由紫色缎子制成,外面又罩一层尚蒂宜蕾丝。缎子有些黯淡,蕾丝有些发黄,流年似水,将这信物洗褪了色。
小姚说,“这些是信么?”
她好奇地拿起那沓信纸,解开发带。
凌初觉得不妥,便按住她的肩膀,“这是人家隐私,拆开不好吧。”
小姚挤挤眼,“反正桌子已被苏女士买下,理论上讲,桌子里的东西也归苏女士所有。我们只是帮她检查一下,里面有没有白蚁卵。你知道木器家具最怕白蚁。”
凌初知道她是找借口。但是信里写些什么,她也十分好奇。
小姚抽出第一封信,扫了一眼,惊叫道,“咦,这是情书啊。”又叫一声,“咦,还有干掉的泪痕。”
可不是,纸色发黄,质地发脆,有些字迹模糊不清,还有水洇的痕迹,不是泪痕又是什么。
她把信一字一句地念出来,“开薇,认识你的那一天,是民国三十四年,霞飞路八十三号,宋家别墅的跳舞会上。这一天清楚地刻在我心上,无论何时都无法忘却。你穿着件月白色的旗袍,素若春梅绽雪,洁若秋蕙披霜。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完全被你占据,我想这就叫做一见钟情。袁瑜字”
霞飞路,民国三十四年,这是旧上海的一桩情事。年代虽久远,但是又没久远到鲁壁藏书的程度。因而也算不上是古董。
“哎呦,民国的人真肉麻。”小姚努努嘴。
凌初一笑,“又不是写给你的。”
“只要有人给我写情书,多肉麻也无所谓。”小姚哀叹,“王伟志只会嘱咐我晚上睡觉前关好煤气与窗户。”
“你有了王志伟还去酒吧?”
小姚苦笑。“王志伟连一句我爱你都未曾说过。他只算是与男朋友的距离最短的一位异性友人。他对我的至高关心也不过提醒我关好煤气。”
小姚又抽出第二封信。
“开薇,夜里下着雨。我心里只觉得冷清孤苦。你不在我身边,日子漫长,一夜夜都不知道该怎样熬过。不知道你是否也挂念我。”
数一数,一共五十封,全部都是情书。
小姚奇道,“这开薇是谁?这袁瑜又是谁?”
凌初猜测道,“书台的旧主叫做SHUMCHUNGWAH,韦氏拼音,用我们的拼音就是SHENZONGHUA,他可能姓沈或是申。这是既然信在他家的书台里,那肯定是他家的人。或许是SHEN家的女儿,SHEN开薇。”
小姚想了一想,“也有可能是SHEN家的媳妇。本来已经有恋人,但被迫嫁入SHEN家。”
“又或许是像廊桥遗梦。□□遇到温柔流浪情人。”
两个人浮想联翩。
“民国34年,即是公历西元1945年,他们第一次遇见,假设此时开薇女士芳龄十六,那今天,她已经接近九十高龄了。”
听起来更加荡气回肠。
“不知我们还能不能把这些旧信交还到她手上。”
“把信还予SHEN家不就可以了。”
“如果这开薇女士真的是这家的媳妇,而袁瑜真的是她的情人,那交还回去岂不是披露她的隐私。”
凌初停了半天,“我们应该先打听清楚这开薇女士到底姓什么,是否尚在人世。”
小姚有些急不可待,“那我先去网上搜索一下。”
她立刻打开电脑,键入开薇两个字开始搜索,遗憾的是,并没有出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又搜索袁瑜,还是一无所获。
搜索SHUMCHUNGWAH,只有孤零零一个英文页面,写了他是纽约小有名气的收藏家,原籍沪市,婚姻状态是离婚,死于1969年。仅此而已。
两人有些沮丧。
下了班,小姚去赴约会,凌初从书店路过。她心中一动,去寻找有关旧上海的书。她踱到一个角落,找到一本程乃珊所著的《海上萨克斯风》,忙拿在手里翻阅。
看得太入神了,不小心撞到旁边的人。
她忙说一声对不起。但是,视线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牵住,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那男人简直就是她幻想中的情人样子。国字脸,下巴坚毅,朗目剑眉,身材挺拔。黑色西装,不炫目,平实可靠。
在酒会上应酬时她落落大方,此时却心如鹿撞,不知如何自处。她竟垂了眼睛不敢再看他。
理想状态,他应过来搭讪,而后两人一拍即合,两情相悦,三生注定,四世同堂。
但是,当她一抬眼,那人已杳然无踪,方才那惊鸿一眼就似海市蜃楼一般。
也许是太累了,做了个白日梦。
凌初一笑,怅惘地走去帐台买单。
回到酒店房间,凌初躺在沙发上,倒一杯红酒,慢慢翻阅手中的书。
朦胧间,她听见有人跟她说,“小姐,车子停在这边。”
她恍恍惚惚地下了车子,来到一所别墅前。黑色铁栅栏门又高又大,前面停满了各式的老爷车,人声鼎沸。一群红男绿女正笑嚷着进门,穿西装戴白手套的侍者站在门前,一刻不停地招呼客人。
她身不由己地与众人一道进了大门。
客厅里有一面大镜子,专为给宾客整理仪容。她向镜中一望,先看见一角月白色旗袍,目光慢慢由下扫上去。咦,那镜中人到底是谁?
两鬓的头发梳得虚笼笼的,脑后挽一个S形发髻。她隐约记得,这种发型叫做如意髻,又叫S头。眉毛镊成细细一条线,用眉笔延长了,斜斜飞入鬓角,唇上是鲜艳的杏子红唇膏。
面如满月犹白,眼如秋水还清。
仿佛是她自己,又仿佛不是。
身边的男女宾客装扮也异样,男的穿西装打领带,也有几个穿长衫。女士都穿着旗袍,头发要么烫成卷曲的细波浪,要么梳成跟她一样的圆髻。
难道是所谓的穿越了。
他们在跳舞厅里跳华尔兹,弹簧地板上撒了粉,走路的步履都格外轻盈。
只是热闹是别人的,她一个人都不认识。
她落寞地走到花园里,一阵阵甜香扑面袭来,应该是晚桂开放。
夜风送来悠扬的乐曲声。
女歌手的嗓音纤细柔靡。
那一个晚上
各自无言含笑相望
虽有万分情意
只在心中隐藏
温柔的声音,让人的心也沉醉。
花前月下,形单影只。她惆怅地“唉”了一声。
又隐约听到似有人在唤她,她茫然四顾,遥遥看见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站在廊上,偏着头对她说,“你看你,又迟到了。不过我可以等你到天荒地老。”声音充满柔情蜜意。
他站在耀眼的廊灯前,凌初看不清他的面孔。
他朝她伸手,“开薇,我等你等了好久。”
他又是谁,是袁瑜么?
她情不自禁地向他走过去,他的脸始终背着光,怎么都看不清。但这也并不妨碍他将她拥在怀里,在她唇上轻轻印上一吻。
温暖甜蜜的吻,身心都融化了。
身后却有人冷冰冰地发话,“开薇,你背叛我。我最好的朋友与我最爱的女人,一起背叛我。”凄惨而又伤痛。
凌初背脊上一凉,转头看一看,到底是谁。
她突然醒了。窗户开着,忘记关掉。夜风正在吹拂她的脊梁,怪不得梦里会觉得背后一凉。
她趿上拖鞋,走到窗边。墙上钟表时针指着三,路上已没有行人,只余街灯落寞地亮着,间或驶过一辆汽车,听上去也小心翼翼,碾不碎人的轻梦。她半闭了眼睛,抚一抚自己嘴唇,那吻似乎还在唇上,她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单身久了,白天幻想出一个帅哥,晚上竟借着别人的身份做了个春梦。
而且情节设置如此烂俗,男人,女人及男人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