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三十六烦恼风

3、三

　　许是陷入回忆太久，颜初回过神来，忽然觉得很累。
　　他静静地看着还垂着手立在那儿的雁戈，许久，
　　“累了，你且退下吧。”
　　雁戈行了个礼，“陛下当爱惜圣体，微臣告退。”
　　她走了很久，颜初才颓然地向后一倚，靠在椅背上。捏着眉心的大手挡去了脸上的痛苦之色，
　　“雁戈……

　　雁戈……”

　　半晌
　　“陛下”竹子担忧地看着自雁戈走后就一直窝在高座上的男子。
　　颜初坐直了身子，
　　“陛下，玉师父在武场等着了”
　　颜初点点头，走到隔间里换了身行动方便的衣裤又出来，径直出了御书房。
　　“陛下呀，我说这武咱就别天天练啦！这么累这么脏，夭寿啦！”竹子小跑着跟上他，苦口婆心地劝他。
　　颜初淡淡笑了笑，
　　“不练怎么行呢？”

　　“已经......不会再保护我了”
　　他声音很小，但是竹子还是听见了。竹子看着他有些孤单的身影，偷偷撇了撇嘴，
　　“怎么可能”，当然，这句话不会让他听见，竹子跟到武场门口就自己回去了。等颜初进去，那位玉师父已经在里面了。
　　“徒儿又迟到了”颜初端正地行了礼，
　　玉琳琅看看他，白净的面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淡淡道，“是我来早了”
　　这一天的学武算是开始了。
　　……
　　月出西山
　　　玉琳琅看看时辰已经不早，慢慢收回剑势，而后停了下来。
　　“今日就到这里吧，你回去好生休息。”不出意外地见颜初预料之中地摇摇头，
　　“师父先回殿中去吧”
　　玉琳琅心底叹息一声，何苦呢？颜初本就体弱，不适合练武，又没什么根基，若非凭着那份莫名的毅力，只怕……甩了甩头，暗暗骂自己一句，想什么呢，既然那人非要你教他，就按她给的进程教呗，反正那人也只是想遂着他的心意，至于让她教给颜初的功法基本都是强身健体的这种事情，她怎么能让颜初知道！倒是自己管那么多干吗？想通后玉琳琅心里满意，于是面色如水地离开了。
　　自然不知心中所想，颜初停下剑坐在一旁的石椅上歇了会儿，仰头看着天上那轮皎洁明月，眼神渐渐有些飘忽。
　　想起竹子送他过来时那句话，微微闭上眼，他又何尝愿意这么脏这么累。他从小就不喜欢练武，尤其那时候还有一个常常在他累得喘不上气时心疼地不得了地抱住他的，雁戈。

　　“乖双儿，不练了不练了！反正我会一直保护双儿，我这么厉害，双儿不要练武了，这么脏这么累！”
　　可练武是皇子必须的，怎么可能说不想练就不练，不过之后他就再没认真练过什么剑法。
　　那时，他一心想着雁戈。被父皇、母后、还有所有的师父们称赞着，被所有同龄人崇拜着，艳羡着的，那么厉害的雁戈，独属于他的雁戈。
　　“　反正雁戈会保护我的，雁戈那么厉害。”他真的就被这句话密不透风地保护着，娇纵地挥霍着那个小小的雁戈仅有的温柔。
　　直到那天
　　那日本是三年一度的皇子秋狩，一群半大的皇子皇女们到京郊的猎场狩猎，却被混入的大批刺客包围起来，颜初那时候仍没觉得可怕，因为他的雁戈，像个小小的神明一样，迅速地、厉害地清理着涌上来的黑衣刺客。那么厉害的刺客，却被雁戈一个人撂倒许多，她甚至还一直牵着他的手，把他好好地护在身后。
　　他好骄傲。
　　然而，毕竟黑衣人人多势众，他敏感地察觉到雁戈渐渐的力不从心，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一个劲儿小声地说着什么，他自己都没听清，可她，却抽空回过头来看他，那张明媚无双的脸上喷上了血迹，她一张嘴，嘴巴里也溢出了血丝，她说，“双儿乖，我不会丢下你的，别怕，躲好了”
　　后来御林军就来了，可是，晚了。
　　他看着那支漆黑的羽箭笔直地朝他射来，他甚至都嗅到了那支箭冰冷的金属气味，雁戈也看见了。然后他清晰地见她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他瞬间害怕了，她会不会丢下他？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仿佛慢动作回放一般，他看着她一点点倒在他身上，背上插着的那支箭贯穿了她的身体，他清晰地感觉到尖锐的、从她身体中穿出的箭尖硌着他的右胸，坚硬，冰冷。可那种时候，他甚至还听见她微弱地声音，
　　“乖双儿，继续躲好了……”
　　后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御林军在他们前面形成一层层的保护圈，他就抱着雁戈昏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几天后，雁戈已经被她师父带去云峰。
　　那次，他那个向来对他慈爱娇惯的父皇，第一次打了他一个耳光，然后禁足在祠宫，跪在列代先皇的牌位前思过三天，不得起身，不得进食，向来娇纵他的母后没有拦着。
　　那位鲜少得寒着脸的男人说的那句话，他现在还牢牢记着，
　　“颜初，若是你有一点自保能力，雁戈也不会遭这份罪！”
　　父皇对他说过许许多多大道理，他却只记住了这一句，并且至今，犹不敢忘。

　　一阵夜风吹过，他回过神，刚好看见竹子提着灯笼走进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