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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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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微低着头咳嗽,轻蹙着眉盯着我看,眼里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我想想刚才说的话,“看你身子骨还不错……”这叫什么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可话都说了让我收回来也太没用了。
我干笑了两声,说:“……我是说身子骨,虽说是还能走能动……可这世道不好啊,若有个老大给你罩着就不会被人欺负了……那,你要是受欺负了,就找我好了。”我厚着脸皮去拍他肩两下,“我跑的速度可是飞快,就算带个人也不会费什么功夫的。哈哈,这怎么着也是个本事啊,你就安心地跟着我吧。”后面竟然还越说越溜,我不愧就是当老大的料啊。
他呆看着我,连咳嗽都忘了。不过也就这么一瞬,他马上又恢复正常。他还是不言语,我看着他的眼,他的眸子像清泉中的墨宝石,泛着幽亮的柔光,还看见了我陌生而微傻的脸在他眼底映着。
我就这么看得迷糊了,直到他轻声问了句:“我们还赶路么?”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干涩枯哑。我才清醒过来,窘着脸头也不回地往后走,说:“你咳得怎么厉害,我们还是去刚才的树林住一宿吧。”
我报了我的大名小名,生日,性别后,他才淡淡地说,青岩。我也不怎么和他计较,也知道他现在的病不容他说太多的话。青岩的病时好时坏,所以无论我多想尽快赶路也还是只能停下来。
五天下来,雨又开始下了。
“咳咳……”
我连忙掏出装水的皮囊给青岩喂几口,现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有药给他治病,而且也快没有粮食了。我早就不奢望能支持到渠洲,所以我们为了能生存只能改与渠洲相反的道。据青岩说,往北再赶三天可到屯州县。
我手托起他的头喂了水,看青岩枯黄的脸,嘴唇也起了皮,因为咳嗽的关系几乎没什么睡,眼窟微凹下去。心里暗叹了声,不过这身衣裳倒是干净,人也显得精神一些。青岩的睫毛一颤,看了我又蹙起眉,硬压着咳嗽,喘气声变得极为粗重,“…你别是又想给我洗衣裳吧。”
说来这是我们赶路前几天,天晴的时候,我想着改道儿的话,就快进屯州县了。我们怎么着也不能跟乞丐似的,总得把行头搞干净点,就硬是扒了青岩的衣裳。和我的一并洗了,我还极乐呵儿地唱起不成调的歌。
我嘿然笑道,“哪能啊……”突然特颓废地想到,我这老大的行头竟干着小弟的活儿,又是端茶又是洗衣裳的,我的妈呀……算了,这是养病期间,等他好了非搞点作为不可。
明明还有一天就可以到屯州县了,青岩却在半夜咳到直冒冷汗,但现在春夏之际,我们毕竟衣裳单薄,他还是感染上了风寒还发着高烧。这主要还是因为粮食已经没了,我们必须赶路导致的。
我最近走路经常会头昏眼花的,忍住想呕吐的冲动硬吃那些摘下来树叶,反正口腔没有什么味觉可言。舌苔泛白,嗓子眼儿还火烧火燎,胃酸不断地翻绞着。我弯下腰,屏住呼吸把将昏迷的青岩的手拉到我胸前,用力将他整个人都托上来,趴在我背上。靠,这人看起来清瘦,真没想到居然这么沉!我步子不禁摇晃几下,我咬紧牙奋身一挺,抓住他的两条腿一步步地往前走,虽还有些摇晃,但路已经过了山林,比较平坦了,所以也不会有太大的困难。
我满脸都是汗,顺着我的额头流到眉毛,再滴到眼睛里,疼得我的眼发红直冒泪水,却腾不出手去擦。我头顶肯定都冒烟了,混身酸痛得要死,路都看不怎么清楚,里衣肯定也都浸湿吧。我喘着粗气,感觉有东西在前边晃,定睛一看,是一条狗。
说来这条狗长得不好,毛发又是秃得可以。它跄踉地跟在我的脚边,见我停下来看它,便温顺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懒得理它,要跟就跟着吧,反正我是没吃的给你。
我们就两人一狗地到了屯州县,当我看到路口那石碑时,差点就抱着它痛哭流涕了。我随意地坐在乞讨那群人其中较没人的一隅,疲惫地将青岩放下,靠在沿墙上大喘着气。一天下来,发现屯州县虽是正常繁荣的街道,人来人往的,却也不少人蹲在路旁乞讨,徒有虚表罢了。我回头看了眼青岩,他的脸异常地红,呼吸急促且粗重,看来是病情加重了。
不知怎的,我心里突然之间很没底,急拍着青岩的脸,“醒醒,青岩,青岩…….”青岩皱起眉,裂开的嘴张了张,扭头吐了些不知所云的污秽物。我看着倒吸了口气,这家伙不会……
我帮着青岩顺气,咬着牙想,看来这样不是办法,得赶快给他治病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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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别往里头钻啦!那里面都是些肮脏的难民……”当我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红唇齿白的小少年衣着光鲜地站在我写的布条前,旁边一个拉扯着他的衣袖,却无可奈何的模样的奴仆。
我的情形则是坐在布条一旁,青岩躺在布条前方以博得同情,至于大顺(那狗)是趴在布条上,以防布被其他人拿了用。
布条上就四个字:卖身求医。一是我不太会写繁体字。二是根本没材料。布条是我身上的袍子撕下来的碎布,字是咬破手指用血写的。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还真怕我会写到一半流血身亡,那脸往哪儿搁呀,所以字也没敢多写一个。
那少年看完布条后,看了看青岩,又看了看大顺,压根儿就没瞧我一眼,还一副了然的样子。小少年蹲下身来拍了拍大顺的头,说:“可怜的狗……”扭头对他的奴仆伸手,“银子。”
我心头一喜!
“少爷,使不得呀,您看这脏的!老爷不会同意收留他们的……”
一小下人哪来这么多话,倒底谁是主子。
“笑话,我程府连区区的一条狗也养不起了吗?!”
“啊?!”
“啊?!”
一声叫是那位瞪大眼不可思议看着他家少爷的仆人,而比这位仁兄叫得更大声,表情更傻更惊愕的是老子我!
他们主仆二人一起转过头来,那少爷发话了,“你跟着叫唤什么?”
叫唤,当我畜生哪!抽搐了下僵硬的嘴角露出讨好地笑,拱手作了个揖,道:“小人宋小景……”
“来,银子拿来。要不然你就甭跟我回去了!”那家伙完全不鸟我,不过算了,既然他要付银子我倒也不和他计较。哪知道他把银子塞到躺在那儿的青岩手里,奶声奶气地对他说:“你这犬我买下了,你就不用卖身给它买药了。”
我一脸看见白痴的样子,用手肘碰了碰旁边那为仁兄,“你确定你家少爷没啥毛病?”
“这你都看得出来?!”
我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这俩家伙真是够耍宝的。
“哎……我家少爷因早产所以落下点小病,总会说些不同于常人的话。”
这算是哪门子小病啊,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过这倒好办。
“少爷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我往他前面一站,生怕他又忽略了我。
“你真这么觉得?”他抬起小脸,黑亮的眼珠子忽闪忽闪的,“我娘亲也这么说。”
“恩,当然。”我心生怜悯,柔声道,“小少爷这么乖,你既然买了这条狗,小人赔本大赠礼,再送少爷两样宝贝可好?”
“好!”
就这样,我背着青岩乐呵呵地跟着程少爷和他的奴仆阿柴回府。夕阳西下,我微侧头,听着青岩的呼吸声,风从空中的一隅袭来,捎带着花草的泥土芳香,我用力地吸了一口,心想这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路上阿柴皱着眉头,闷闷地问:“我们真的是赚到了吗?”
我干笑道,“......算是吧。买一送二,平常哪来这么好的事啊。”
“也是。”他搔了搔头,憨憨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