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燎未艾》clover怡

4、第四章

　　“少爷，蹲到人了！”
　　急匆匆走近府衙后堂的是因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王伍。王昶此时正坐在案前，翻看着之前的案卷，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最后都是草草收尾，这还真是一派和气的京城呵。
　　“人呢？”
　　“正派人跟着，一有可疑行动马上再报！”
　　王昶点了点头，眯起眼，“什么样的？”
　　“说是四十左右的男人，这般高，穿着黄色长衫，眉脚处还有一颗痣。”
　　王昶侧头给坐在一边的朔投去一眼，朔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让人盯着他经常去哪里出没，接触过什么人。嗯……尤其是达官贵人，比如京城有名的那几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什么的。”王昶下着命令，“王伍，跟我上何老二家走一趟。”
　　“师兄，那我呢？”朔可怜巴巴地看向这边，好似一只要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给我好好在屋里待着。”

　　对于突如其来的官府人员，何老二明显有点被吓着了。
　　他是个老实本分的手艺人，据说祖上好几代都是编草鞋的，也算是代代相传的家业了。收入不会太多，但是也够着生活。屋子不大，但就爷女俩住，倒也绰绰有余。王昶环视了下这个屋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何老二招待着两位官爷坐在饭桌边的板凳上，有些拘谨地不敢抬眼直视他们。
　　“大爷，您闺女呢？”
　　“屋里待着呢，小女比较害羞，请官爷见谅。”何老二腼腆地笑了笑，放高了音量，“阿薇，出来见过官爷！”
　　过了好久，里屋的门才被慢慢打开。粗布鞋、粗布衣，衣服上印着碎花，细看会发现都是由一些碎布缝制上去的。姑娘的一双手绕在胸前，低着头，垂着眼，却有一种欲说还休的味道。只见她慢慢走出了屋，缓缓抬起了眼，先是看了自己的老父亲一眼，然后才把目光转移到了两位客人身上。通红的脸颊却让这张脸更有生气。
　　五官端正、皮肤白皙，脸上还带着点点稚气，看来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样子。王昶眯眼打量了下这小姑娘，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而姑娘却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她挪到何老二身边，拉住了他的衣角，怯怯地瞟了几眼王昶。
　　此时，王伍却有手肘戳了下他的少爷，这才让王昶觉得自己盯得有点过分了。
　　他假装咳嗽了两声，又开了口：“何大爷，我就有话直说了。城里有个贼想要偷你家闺女，今天晚上我会派人在你家内外做好防备，可能会影响到你们休息，所以特地前来打声招呼，请别见怪。”
　　显然，何老二的缓慢的大脑还没有消化刚刚听到的信息，一呆一呆地看着两位官爷。倒是姑娘机灵，摇了摇老爹的手臂：“爹。”
　　何老二这才回过了神，似乎也懂了那话中的意思，他愣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吐出了一句：“那就有劳官爷了。”
　　王昶交代完，正打算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问：“您家闺女平时就一直待在家中的吗？”
　　“呃……基本上是在家中和我一起编草鞋，偶尔也会跟我上街摆摊。不过现在这世道，您也知道，很久没有出去过了。”
　　“那最近一次出去，您还记得有和哪些人接触过吗？”
　　何老二费劲儿地陷入了思考中，很久才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那天确实是和我一起摆摊呢，期间我因为些事儿离开了小会，就让丫头一个人看摊子。”他回头看了眼闺女，“丫头，那天有什么事儿吗？”
　　姑娘抿了抿嘴，眼神迅速地扫过王昶和王伍，又缩了回去。何老二拍了拍姑娘的手，“想到什么就和官爷说吧，没事儿。”
　　姑娘这才抬头看向了王昶，但眼神依然会时不时地飘开，好歹算是开了口：“那天正好是在东区，爹离开后我也没敢动，后来来了几个公子哥，突然朝我这边走过来……”姑娘说着，声音开始有些颤抖，两手紧紧拽着何老二的衣服，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脚，“他们说，要不要陪他们玩玩，我听不懂，但是，我很害怕，就往旁边躲了躲。其中一个人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我想叫，可是叫不出声……后来，他们就走了……”
　　何老二握住了她的手，心疼又带点责备地说：“你怎么不和我说？”
　　姑娘咬了下嘴唇，眼中闪着泪光，“他们个个都穿的很好，我想，我们得罪不起……”
　　何老二叹了口气，像是明白了什么，看向了王昶他们：“官爷，你们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们一定会配合的。”
　　王昶终于收起了严肃的表情，朝他们投去了一个灿烂的微笑，“不用担心，有我们在，您闺女不会有事的。”
　　说着拉过站在一旁发呆的王伍，出了门。
　　出门晌久，才听见王伍呆呆地吐出一句：“大姑娘还真的很好看啊！”
　　王昶打了下他的头，尽看姑娘不办事了是吧？
　　然而王伍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还在嘿嘿嘿地傻笑。
　　“行啊，王伍，每晚这个保镖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别说我对你不好啊。”
　　听到这句话，王伍简直如获至宝一般，马上来了个立正，高声喊“是！”，差点破了音。
　　王昶好笑地看着他，这孩子也到了开窍了的年纪吗？

　　回到京兆府的王昶看到朔正坐在后堂等着他。
　　“哟，你还真老实地待着啊。”
　　朔见他一进门就双眼发亮地看了过来，“师兄的话，我能不好好听吗？到时又怀疑我这个怀疑我那个，我可担待不起。”
　　王昶苦笑了下，他就是有办法让他对他没辙。
　　“怎么样？有线索吗？”
　　“嗯，七七八八也就那几个人了，不过要他们服罪可没那么容易。”其实从他刚到京城就知道自己的对手是哪些人，但为了不让自己成为这张名为人脉的蜘蛛网的粮食，必须得先扮作它的一丝一缕，再慢慢把那些蛀虫给挑出来，踢出去。
　　这时，进来了一个小兵，“京兆，这些日子和街坊们聊天知道，被偷的东西没什么特别，但是很奇怪的是，某一段时间某个人遭殃的频率会特别高，问过这些人之前有得罪过什么人吗，他们都支支吾吾的，好像在害怕什么一样不敢说。再多的情报就没有了。”
　　王昶听完，点了点头，让他退下。
　　他回头，正好看见朔勾起嘴角看着自己，“我就说吧。”
　　“那些纨绔子弟们？”朔确认性地问。
　　王昶点了点头，“这种小儿科似的报复性举动恐怕也只有那些还不成熟的少爷们干得出来。能那么肆无忌惮的，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他们背后还会有人吗？”
　　“当然，没他们老爹当靠山，量他们也没这么大的胆。”王昶愤愤地说。“不过，他们的爹是否有参与其中我现在还不清楚，因为看不到既得利益。一帮在朝廷有头有脸的老臣们是没有理由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去欺负老百姓的。”
　　朔轻轻“嗯”了声，悠悠地低喃了句：“纵容，也是一种罪。”
　　不知王昶是否听到了这句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到了案前，继续刚才没有做完的阅读工作。朔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这位师兄，入神地看着，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直到被注视的本人感到了非常不自在，抬头向他刺去了冷冷的目光，“没事儿干回房睡觉去，看什么看！”朔只能噘着嘴悻悻地离开了后堂。

　　平安无事地过了五日，因为街上加强了警备，所以白天的京城也渐渐恢复了热闹，偷盗事件较以前少了很多，尽管每个人的心中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但日子总是要过的，比起那些胆战心惊只能在房里窝着的日子，现在这样已经好过多了。而且这些官兵们也都是训练有素，闲暇时候还会和自己人侃侃大山，也是别有趣味，街坊们对于这位新来的京兆尹也慢慢开始有了好感。
　　何老二的情况还是一如既往。五天前开始，每晚王伍和一帮卫兵们就守在他家，戒备的森严让小偷们望而却步，也算是安全地度过了这几日。倒是王伍，渐渐的除了晚上站岗时，不知道为什么白天也开始往他家跑，整个人也变得精神干劲了许多，王昶都忍不住调戏他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比如那什么散之类的……
　　这天傍晚，王昶正在案桌前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只见王伍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少爷，我们发现那黄衫人这几天每夜都会去红灯区，而且是匆匆去匆匆回，看着不像是去玩的，很可能是和谁接头。”
　　王昶放下拿着的笔，其实并没有在写什么东西，只是习惯性地握着。抬头看向王伍，“哪家？”
　　“宜春楼。”
　　“走！”王昶二话不说，收起卷宗，就起身。
　　这干脆利索地让王伍呆了呆，“少爷……原来你……真是对不起，这几天没有察觉到，没能够帮你分担工作……”
　　王昶脸上写满了问号，一旁的朔却是笑得前仰八叉。
　　王昶头上一根青筋冒起，“喂，说人话！”
　　“少爷，没事儿，我懂的，我不会跟你去的，你……好好去玩儿吧。”王伍很懂事地点了点头。
　　这，总算是让王昶明白了他什么意思，他大吼了一声：“我是去调查！”
　　“哦……”王伍眨巴着眼睛，你说这娃，怎么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朔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猖獗地笑出了声。但迎上的却只能是王昶想要杀人的眼神，他立马识相地收住了声，轻咳了两声，擦去眼角的泪，“师兄，他不陪你去，我陪你去！”
　　哈？这又是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