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燎未艾》clover怡

17、第十七章

　　陈书吃了皇上的闭门羹后，被曹芮安置到了桂花楼。曹芮对他说，我们再从长计议，就匆匆回了宫。
　　这天，两位客人找到了他。
　　站在陈书面前的，一位潇洒英气，一位沉静淡然。
　　“在下王昶，为京兆尹。这位是我府上的客人，姓贾名朔，是京城富商之一贾家的公子。”那位潇洒英气的青年开口说道。
　　“在下陈书，请问二位找在下有何事？”陈书有点木木地看着眼前两位光鲜亮丽的男人，有点不明所以。想说自己离京城已久，并无故人呵。
　　王昶微微一笑：“本官听闻陈先生入京，自是要前来拜会一下。久仰大名。”他拱起手拜了一礼。
　　陈书紧张得赶紧扶住他的手，“不敢当不敢当。”
　　“陈先生刚到此地，怕是有些不熟悉当地的情况，我特来向先生做个简单的说明。”王昶又是一揖，三人就在一张桌上坐下。
　　王昶将自上任以来的所有事情简略地向陈书做了下说明，包括之前公子哥们的狐假虎威、包括皇后突然殁了的传言小道、包括为修陵百姓们被盘剥的前前后后。
　　陈书听完，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信息量太庞大，他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
　　沉默持续了有一会儿，陈书缓缓开了口：“所以陛下就再也没有上过朝？”
　　王昶点了点头，“这几日我天天去宫里拜见，他没有一次肯见我。”
　　说着，陈书疏地起身。
　　“陈先生欲往何去？”
　　“宫里，求见陛下。”他的口气很坚定，不由分说。
　　王昶笑了，这陈书果然一如传言中较真倔强。
　　“陈先生可有良策？”他接着问。
　　只见陈书摇了摇头，“唯有一心。”
　　王昶起身正对着陈书鞠了一躬，“陛下就交给陈先生了。”
　　一直到陈书走远，才慢慢直起身子。回头给了朔一眼，“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朔朝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王昶扶了下头，也是意识到了自己这问题有多白痴。这男人的势力不容小觑。
　　“那你跟来干嘛？”确实以前办事朔很少会跟在自己身边，常常都是交代了一点线索，任由王昶自己办事。今天却很稀奇地提出要跟着过来，而过来后却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朔粘上了王昶，“师弟关心师兄，天经地义啊。”他熟练地摆出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这招对王昶忒管用。不过今天似乎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他劈开了他粘过来的手，一脸严肃地说：“说，有什么瞒着我。”
　　朔见此招不奏效，叹了口气，蹙起了眉头，“我前几天看见你和一个人在院里喝醉了。”
　　王昶搜索了下记忆，哦，那天啊。
　　“怎么了？吃醋了？”王昶坏坏地笑了起来。
　　朔却没有否认，轻轻“嗯”了声。
　　这倒让王昶不知该如何应对。
　　“和我喝的时候，你从来不醉。”此话中含着点点酸味儿，王昶是感觉到了。酸酸甜甜的味道。
　　他搂过朔，轻声道：“我哪能在你面前醉。”
　　朔倒是没理他的调戏，只道：“以后能……不见他吗？”他知道这句话有很大的问题，一来自己并不是王昶的谁，没有立场，二来即使自己是王昶的谁，也没有这个权利。但如今他只能这么说，因为那个人让他感到不安。
　　王昶搂着他的手紧了下，在他耳边道：“怎么了？你认识那人？”
　　朔摇摇头，“不，可是我不喜欢你和他在一起。”
　　王昶反倒没生气，露出了宠溺和满足的笑容。“你说不，我就不。”
　　朔笑了，道：“对不起，师兄，是我的任性。”
　　王昶内心大喊，任性甚好，我就是想看到你任性。淡的如水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身边的人对于韦庄的莫名排斥还是让王昶很在意。他回府后，就派人调出卷宗，想要查一查韦庄到底是何许人也。然而翻遍了卷宗，也未见这个名字。确实，自己对韦庄的感觉也很奇怪，总觉得不像是第一次见面，但在哪儿见过却又说不上来。为了满足下朔难得的任性，王昶还是决定少和他来往。

　　这天晚上，王昶把朔叫出了屋，双手捧着一件袍子递到了朔的手中。
　　那是一件淡紫色的长袍，他给朔穿上，大小正合，紫色长衫飘逸在静谧的月光下，美人、美月、美山、美水，绝配。
　　“师兄，这是？”美人皱了皱眉。
　　“送你的。”王昶咧嘴笑道。
　　朔甜甜一笑，低头看了看新衣，“甚好。”
　　王昶的笑意更深，搂过他就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朔从地上端起个酒坛子递给了王昶，这是他刚从房里拿出来的。
　　王昶怔了怔，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哈哈一笑，接过酒坛子就是一口下肚。
　　“师兄，下一步怎么办？”那天从商会回来后，朔就把事情的经过给王昶交代了下，王昶也把自己那天的收获给朔简单讲了下。
　　事情很简单，为了赶工给皇后修陵，田晖首先取缔了商人的贩卖木材权，并且没收了他们所有的木材，又临时向百姓家索要劳动力和牛车，说好的租金却不按期按量支付。这其中揩去的油水将会是甚为可观的一笔。只是要如何揭发？揭发了真能管用？
　　王昶低头思考了下，道：“我决定上田府走一趟。”
　　朔向他投去了担心的眼神。王昶看着他笑了下，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庞，“别这样，没事的。”
　　“嗯，你小心。”
　　“你不放心让你那些人保护我嘛。”王昶哈哈笑道。
　　朔别扭地瞪了他一眼，“师兄，你真的对我有所误解。他们好歹不是我的私人护卫。况且进了田府就不是我们的地盘了，田家人要杀要剐我可管不了。你不如带着你的手下去比较保险。”
　　“是是是。”王昶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朔继续白了他一眼，别过头去，默默喝起了酒。每次认真担心他都这个样子，不知道身边的人会多担心……担心……朔的心突然变凉了，身边的人，他身边，早就没人了呵。想到这儿，他涩涩地干笑了下，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兴许就是那时候会天天想要逗他笑的原因所在吧。
　　“你笑什么？”身边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朔摇了摇头，“想到了些往事。”
　　“想我？”他不要脸地问道。
　　“想你又如何？”
　　王昶嘻嘻一笑，“想我甚好，只许想我。”
　　朔扔下酒坛子，就要起身回房。却被王昶拉住了手，那人认真地看着自己，温柔而又坚定，“朔，放心，我不会出事的，我一定会活得比你久，哪怕只是呼吸之间。”
　　朔的脸上浮上了一片笑意，他轻轻凑到王昶面前，拿唇点上了他的唇。起身，一身飘逸地走回了房。
　　王昶傻傻地摸着自己的双唇，意犹未尽地笑了起来。
　　生命只在此时此刻，而为了此时此刻变成永远，恐怕真的得珍惜生命了。

　　第二天，王昶就带上王伍打算拜访一下田府。拜访理由嘛，听说他们家小姐生日将近，先去送个礼打个招呼在礼节上也不为过。
　　田晖一见到王昶果然眉开眼笑的，热络地拉过王昶的手就往屋里去。
　　“平内侯别来无恙？”王昶拱手打着官腔。
　　田晖回礼，“无恙无恙。皇后新丧，朝里一堆事情也是忙得团团转，倒是疏忽了和贤侄联络感情了，抱歉抱歉。”
　　王昶弯起眼，继续和他打着哈哈，“平内侯这哪儿的话，您是长辈，昶久日不来倒是非常惭愧。这不新官上任事情也比较多，请您见谅。”
　　田晖哈哈了一下，也就收住了这种你谦我虚了。
　　“昶听闻贵府小姐三日后生辰，特带小礼前来祝贺。”他命王昶把礼物拿了出来，田晖吩咐下人收了礼，陪笑道，“贤侄客气了，没想到小女让你如此挂心，老夫甚是高兴呵。改日定亲自登府拜谢。”
　　王昶笑了笑，“那就不必了，区区小礼，不足挂齿，能入了小姐的眼那是最好。”
　　“一定，一定，贤侄挑的定是好东西。”
　　那定是小姐心思所想之物，毕竟是朔那儿来的情报，一准没差。
　　王昶端起身边的茶杯，抿了一小口，道，“皇后新丧，倒是忙坏了您啊。”
　　田晖扯开嘴角，“那都是老夫的分内之事，这特殊时刻，陛下也老不上朝，我们做臣子的不好好干怎么行？”
　　王昶内心轻笑了声，陛下不上朝，所以揩起油来更肆无忌惮了，才是吧？
　　“听闻城内很多男丁都被征去修陵了，可有此事？”
　　田晖的笑容僵了下，“是，是，确有此事。修陵这事儿急，这不，人手不足，只能借百姓一用。”
　　王昶悠悠道，“我懂，平内侯莫慌张，这事儿是为朝廷办的，我也就随口问问。不然我还以为这会是他们交不满田租的借口呢，你说是不？”
　　“是，是，贤侄如此聪明，此事确是如此。”只见这位大司农额上已经挂满了汗。
　　“我还听闻，这次修陵要用掉不少木材，这可是笔巨资啊，平内侯有什么困难就尽管提，能让百姓出力的，我倒是可以和他们说说去。力量是微薄的，但好歹基础是雄厚的。”王昶继续笑道。
　　大司农额上的汗珠已经开始大滴大滴往下掉了，他用手擦了擦额头，应着，“老夫多谢贤侄一番好意。不过老夫已经从商人手中购买了一批木材，数量已够，不劳贤侄费心了。”
　　“是吗？那就好。特殊时刻，咱还是要互相帮助的，同在京城办事，无需和昶客气。”王昶眯起眼，弯下眼角。这样一来就没问题了。田晖是个胆很小的人，他敢贪污，应该在贪污前加两个字，“偷偷”。这茬事肯定没有通过邓孟，虽然邓孟不可能一无所知，他也正是利用着这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横行到今天。若是话被挑明了，邓孟不会保他。这点田晖他自己很清楚。所以今日一逼，田晖必自露马脚，那就能有机可乘。这是王昶的小算盘。
　　在王昶打算告辞之时，内房里跑出来一个小奴婢，她送王昶出府时悄悄在他手中塞了一张小纸条，轻轻说：“小姐非常喜欢公子的礼物。”
　　王昶握紧了纸条，谢过之后，就离开了田府。
　　一直跟在身边默不作声的王伍总算可以出口大气了，“少爷，你不觉得田府有点说不出的怪吗？”
　　“大堂内挂着的那副字画，是前朝书画大师的真迹，目测值个好几万钱。画前的桌上摆放着成对的两只小石兽，是纯玉制的，还是上等的和田玉，目测两只也该有十几万钱。田晖身上的绫罗绸缎都是上上等的蜀锦，市面上都没有的货，怕是花大钱让人从蜀地运回，这价值无法估量。还有……”
　　“还有？”王伍听到一对天文数字已经晕了，“这田晖是多有钱啊。”
　　“这就是问题关键。”
　　王伍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还是没逃过王昶的当头一劈。
　　“行了，你就别想这事儿了。我让你查的事呢？”
　　“哦，关于……”王昶一把拉过他，在他耳边道，“小声点。”
　　王伍几乎只用气息声帮王昶报告着，“关于朔公子的事。我这两天也走走问问，毕竟是十三年之前的事了，线索很少，还没有什么进展。”
　　“有被发现吗？”
　　王伍扯开嘴角，拍了拍胸脯，“我办事，你放心。”
　　王昶舒出一口气。
　　“不过……”王伍有点吞吞吐吐，“我听说，朔公子不是被贾商捡到的，是被人送过去的。”
　　王昶的眼神变得深邃，被人送的？那些抓走他的人吗？为什么？
　　“这事儿别和第三个人提起。”王昶在他耳边强调着，王伍只是捣碎般地点着头，抱着一肚子的好奇却问不出一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