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燎未艾》clover怡

15、第十五章

　　当王昶想要很没有节操地把朔按到床上时，门突然被打开了。
　　来人见到这一幕，怔了一秒后，大步冲上来，一巴掌打开了拉住朔的手，并怒目铮铮地向那手的主人投去了愤怒的目光。
　　王昶尴尬地干笑了声，立马退后了几步。这位叫做丁一的壮汉，是朔的……保镖。那天应朔的要求，把他放出来后，他倒也一点不客气地正大光明地进出京兆府，好像这儿就是他家后花园似的。碍于朔的面子，以及也有一点保护朔的心，王昶也就随着他了。
　　“我说你，进屋先敲门不会吗？”但随他并不代表要热情招待。
　　“我……”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时语塞，朔拍了拍他的肩膀，“出什么事了？”
　　丁一看向王昶，那人正一脸坦然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他犹豫了下，却听朔轻轻道：“没事儿，你说吧。”
　　“商会那边闹开了，没人能收拾得住局面，头儿你能跑一趟吗？”
　　朔垂下了眼，淡淡地问：“怎么了？”
　　“还不是那些个狗官！”说着狠狠瞪了王昶一眼，“又说咱卖的那些东西是朝廷勒令禁止的，要全部没收！他娘的，兄弟们做这生意都那么久了，什么时候不收现在收？根本就是不让我们活！”
　　“什么东西？”
　　“木材。”
　　原来如此，皇后新丧，但陵寝尚未建成，怕是上头都乱成一锅了，这确实是个好商机。朔微微扬起嘴角，朝王昶投去一眼，“我去去就来。”
　　斜靠在门边的男人收起了深邃的眼神，摇头叹了下：“实话说我非常想和你一起去，无奈公务缠身……”
　　话未尽，门外就想起了召唤声：“少爷！少爷！”是王伍的声音，自从那天敲错了房门，王伍已经养成了入了后院就大喊的习惯。
　　王昶咧开嘴：“我先去了，”随后扫了朔一眼，“别乱来。”
　　朔静静地点了点头。

　　跟着王伍走到京兆府的大门，那儿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几乎是全京城的百姓们都聚到了这一块儿。他们七嘴八舌渣渣嚷嚷着，时而有“还我们钱”“给我们个公道”“还有没有王法了”之类的词儿传进王昶的耳朵。
　　王昶侧头低声问：“发生啥事了？”
　　王伍摇了摇头，看来他也无法从这杂声中判断出什么来。
　　站到了众人面前的王昶重重地咳了两声，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声音这才慢慢消停了下来。
　　“诸位乡亲们，请问有何冤要申？”
　　一位看着有些资历的长者代表众人开了口：“青天大老爷，您可要给个说法。咱家娃今年的劳役已经服满了，前几日又下一道诏令说要去修陵，咱家也就这一个娃，我年纪也大了，家里的田还靠他打理呢，不然今年的田租可怎么办？”
　　“请诸位谅解，今日皇后新丧，陵寝未成，朝廷也很为难，希望大家帮帮忙。这额外的劳役朝廷会按日算钱给大家的。”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片喧哗。一位声音较尖的妇女拔高了嗓门：“官爷，我们家阿华已经被叫去七天了，一个子儿都没拿到。这咱不说人吧，咱家牛车都被你们征去说是要运沙土，当时说好的两千钱，只给了一千，这都算什么事儿？难道官府说话就能不算话的吗？”
　　“是啊是啊”“不带那么欺负人的”“还钱！”
　　众人被这位妇女煽动得继续炸开了锅，王昶只感到头有点刺痛。他强撑着笑容，提高了音量，试图先把这些群起的愤怒给压下去，“诸位，此事本官定会查个明白，然后给大家一个交代。绝对不会让大家吃亏的。信我的话，就请大家先散去，稍后我会分别拜访各位了解一下详情。”
　　可能是出于对这位京兆尹的信赖，也可能是觉得在这儿再闹下去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众人慢慢地都散了去。目送他们离开后的王昶重重在门上砸了一拳，娘的，贪都贪到皇帝家了，谁那么熊心豹子胆？想到那个皇帝，王昶更是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这该如何是好？

　　另一边，朔和丁一从偏门出了府。
　　丁一很不悦地走在朔的身边，默不作声。
　　“生气了？”柔柔的声音，这位主人总是这样，跟没有脾气似的。
　　丁一虎着脸，挣扎了好久，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头儿，你干嘛一直呆那地儿？”
　　朔弯起桃花眼，侧头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大汉，“你应该知道啊。”
　　“我……”再次词穷，这时就好恨自己的没文化。“可他……”
　　“他是我师兄。”
　　呸！那算什么师兄？不过是小时候的玩伴罢了，能当真嘛！这时丁一内心的想法，然而他却说不出口。朔很少会和他提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但是每次说到这位师兄的时候，脸上总是会浮上一种不一样的表情，是其他任何时候都看不到的，从没见过他如此生动的表情。
　　“那你为什么不和他都说了？”既然如此，把话都摊了，爱你的师兄还能不护着你帮着你吗？
　　朔收起了笑容，仿佛陷入了沉思，晌久才缓缓说道：“这是我的事，和他无关。”
　　呃……那你现在还赖在他那儿，利用他对你的好感谋取各种便利算什么？依然是如此想着，却说不出口。
　　然而朔像是能听到他心里的声音一般，“现在这样是最好的，事成之后我就会离开这里。”
　　尽管丁一的内心还在质疑，但终究只说了句：“我陪你。”无论是生，还是死。
　　朔笑了，胸中涌起股暖意。虽然，真到那时，恐怕自己不会让任何人相陪。

　　当两人感到商会时，那儿恐怕已经争论了好几轮了。个个脸上都挂着疲惫，声音也都有点点沙哑。
　　待朔进屋，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一位身着红袍的中年男子走向前来，“贾公子，劳烦您跑一趟了，这事儿我们怎么也定不下主意。”
　　十几位商人往两排站开，给朔让了一条路出来。朔不客气地在两排人的注视下，走向屋里面坐席，顾自坐了下来。
　　众人见状也纷纷坐回了自己的坐席，十几人就围成了里外三圈。
　　“你们商讨到哪儿了？”朔淡淡开口。
　　那位红袍男子接话：“那狗官针对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想给他个教训了。咱弟兄几个做木材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多年偏偏在这个时候说违法？他特么脑子有病吧。”
　　朔清了清嗓子，提醒了下，“说正经事。”
　　红袍男子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失言，稍稍收敛了下，“我们讨论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教训那狗官，这次劳驾您给出个主意。”
　　朔用手抵着额头，垂下了眼，沉思了片刻，然后用他那不急不慢的口吻悠悠地说道：“你们知道他没收的那批货后来怎么样了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
　　“跟着查一下，我可不觉得他会乖乖上交朝廷。另外，这次赶着造陵寝必然会牵动巨大的人力和物力，这其中可以揩油的地方太多……”
　　一席话，让在座的众人茅塞顿开，个个点头称是。
　　“贾公子，搜集证据这事儿我们在行，可是这真能对他造成威胁吗？我听说他背后有……”
　　朔抬眼看着问话人，勾起嘴角，“之后的事就交给我。”
　　众人瞬间都笑开了颜，安排完具体事宜后，都早早散去了。
　　丁一在朔的身边，探下身子，轻声问：“那个人会有关系吗？”
　　朔冷下了眼神，“这不重要。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查。”说着，和丁一耳语了几句，对方的脸色立马变了。

　　京城南聚居着好几家田舍，与城北略显拥挤的格局不同，南面倒是天高地阔，放眼望去一片片绿油油黄灿灿，甚是养眼，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王昶从府里拉了一匹马，就只身一人跑到了城南。城北聚居着的大多是些工商业者，每天熙熙攘攘着也少不了几分铜臭味。而城南则相对朴实无华得多，田间还能看到勤劳耕作的男男女女们，王昶挺喜欢这种无欲无求的恬淡生活的，就像当年在城外的小院子和小林子，每天都能感受到活着的幸福，幻化作自然，一同长大、一同老去，那才是人间的极致。他很认真地那么觉得，尽管世事往往不随人愿，那才更显得这份生活的珍贵，才更想要去保护，既然自己有这个能力的话。
　　他走近了一个田家，叩响了门。
　　开门者是一位年迈的老人，看上去也有六十了，发已稀疏苍白。
　　“大爷，我是路过这儿的，要往京城去，能进屋赏我口水喝吗？”王昶信口拈了个谎。
　　大爷自是没有怀疑什么，请他进屋坐下并给他递了杯水。
　　“大爷，这屋里就您一人？”他环视了下屋子，目测该有两间房，最少也该住了三口人。
　　大爷似乎舌头不是太灵活了，有点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我儿子，和孙子，都被官府叫去了，说是临时需要年轻人修那什么的……”
　　“那你家这田可怎么办呀？这春天还没结束呢，活有不少吧。”
　　“我媳妇和女儿都在田里呢，在外头，你没见着嘛？”大爷可能耳朵也不太好使，声音很大，还凑着王昶的耳朵边。
　　王昶也配合着提高了音量，在大爷耳边说：“我见田里还有个汉子，那也是你儿子？”
　　“什么？”
　　“我说，田里还有汉子，是你儿子吗？”
　　“哦哦，那位是来帮忙的，我看着他长大的，可懂事的孩子了。”大爷脸上浮上了笑容，看来是非常中意这男人，莫非是准女婿什么的？
　　“大爷，我能去田里看看吗？”
　　“行！我带你去！”说着，慢慢站起身，用着精瘦精瘦的手替王昶开了门，那指关节都清晰可见。
　　开门时，正碰见那男人提着个桶朝这边走来。王昶眯眼打量着他，白皙的皮肤、讲究的服饰、眉间透出一股摄人的气势，不像是农家人。
　　“老爹，这位是？”
　　王昶接过了话，“我是王永，路过此地，承蒙大爷热情招待，赏了我口水喝。”
　　来人大大方方地朝王昶点头微笑，“我是韦庄，王兄，幸会。”
　　“韦兄不是这儿的人吧？看韦兄的打扮气质，倒更像是读书人。”
　　韦庄倒也坦诚，“没错，我虽然是在这儿长大的，但后来就去京城游学了，现在不才，在朝廷中某得个小小职位。”
　　王昶弯起眼，连道着“原来如此，幸会幸会”。韦庄……并没听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