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八章 ...
-
八.
大壮还没从小黑屋里出来,许白胡子和刘混混的案子就结了。
白天带着二胖例行公事去街上转悠的时候,在卖白菜的摊位前听了一会儿路边社的报道。路边社众主讲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很热闹,白天站在一边,听了个大概。
“没两天就抓住了,据说是在典当铺被抓的,这小子一定从那两家顺走了不少东西。”
“还真是一个人干的啊?连同伙都没有?”
“有有有,据说有四个人,有一个被许白胡子的手下抓住,当场打死了,还有两个还没抓着。应该是分头跑的,这个点儿背。”
“哎哎哎来了!”
白天闻声看过去。
来了一队人。最前面人的骑着马,后面跟着一队人,队伍中间,是囚车。
官府的人。
应该是羁押连环杀人犯去官衙审判的队伍。
人群散开,恭恭敬敬地退到路两边,低着头,微微弯着腰。白天低头的动作比别人慢了几拍,随便往一个地方瞟了一眼,骑着马那个人的脸,在她视线到处乱飘的时候,刚刚好闯了进来。
大胡子。
国字脸,黝黑,鼻子大的很有特点,又大又塌······
那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目视前方。趁他还没看见自己,白天赶紧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
人群呼啦啦走过去了一半。白天再次抬头的时候,囚车正好从她面前经过。囚车里的那个人,头戴枷锁,脚上有看起来就很重的脚链。他背对着白天的方向坐着,佝偻着背,仰着头,像是在看天。
二胖“啧啧”了两声,“看起来就很惨。”
白天随口一说吓唬他,“你以后再气我,我就把你弄得和他一样惨,你信不···”
最后一个“信”字没说出来,她愣了一下,突然扭头盯着骑马那个人的背影。
那个人,眼熟。
骑着马的那个人,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二胖本来想反驳白天两句,就见她使劲儿闭着眼睛,五官几乎要皱成一团。二胖跟白天的时间不短了,知道这个时候她脸上一有这种表情,就是真的在想重要的事情,乖乖闭了嘴,没有打扰。
大胡子。对。那天她喊大壮跑的时候,离大壮最近的那个拎着棍子的人好像就是大胡子。
塌鼻子。当时她忙着跑,看什么都是匆匆一瞥,没有清晰的画面,都是模糊的轮廓。是这种又大又塌的鼻子吗。白天眉头皱的更紧,努力想在脑海里还原那天的场景。
想不起来了。
如果那帮人是官府的人······
不行,她得去确认一下。如果不是,实属万幸,她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如果是···那可能就有的忙活了。
白天猛地睁开眼睛,匆匆忙忙嘱咐了二胖一句“你自己回去,我办点儿事情”之后,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清楚地见过那些人的脸的人,就只有那天在酒楼里帮了她一把的那个男人。
那天她悄悄溜进那个房间的时候,他正在和一帮人谈天说地,看样子是常客,经常在那里小聚。也可能他就住在那里,因为众人散去之后只有他留了下来,并且房间里有一张床。白天一边往那边跑一边想着,一定要找到这个人多问两句才好。
不是吃饭的时辰,酒楼一层冷冷清清,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嗑瓜子。白天环顾了一圈,有伙计过来招呼她,“客官,吃点儿什么?”
白天摆摆手,“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找人。”
老板娘估计是闲的有点儿无聊,手里的一把瓜子正好又嗑完了,从柜台后面慢悠悠地溜达出来,挥手示意那个小伙计下去,上下打量了白天几眼,“找什么人?”
“一个挺瘦的男人。”高不高,她还真不知道,那天他一直坐着,不过看腿长,应该不会低到哪儿去,算了还是不说高矮了,“应该是在这儿住了有一阵了,长得--”为难死她算了,该怎么形容一个男人的长相?况且那天说实话她也没多注意。卡了一会儿壳,白天很悲伤地发现,她能说出来的特征,好像就只有瘦了。
老板娘等了一会儿没下文,“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们这儿住了一阵儿的男人多了去了。”
“瘦。”白天只能反复强调这个她知道唯一的特征,“很瘦。”
都有点儿仙风道骨的感觉了。
老板娘想了想,正准备说话,门口进来一个人,往椅子上随便一坐,问小二要水喝。白天听着声音有点儿耳熟,回头一看。
对了,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也不是没费功夫。费了没多少功夫。
白天向老板娘道了声谢,快步走到男人面前,敲了敲桌子。男人正盯着桌面发呆,闻声抬头,看到白天,咧嘴一笑,一口大白牙,“呦,是你啊。”
白天没心情和他寒暄废话,直奔主题,“那天那些人,你还记不记得他们的长相?有没有一个大胡子,脸很黑,鼻子又大又塌的人?”
小伙计给他端来一杯水,男人一边慢悠悠地吹气,一边回道,“我为什么要记得这些没用的东西?”
白天是真有点儿着急,脱口而出,“因为对我很重要!”
“对你重要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天噎了一下。
萍水相逢,确实没什么关系,人家伸手搭救过一次早已算是仁至义尽。
又听到男人说完了下半句话,“欠你的人情,上次可以算还完了吧。”
白天,“你什么时候欠我人情了?”
不是我欠你人情吗?
男人摸了摸脸,“看来当时真是黑的有点儿过了。”
黑?白天捕捉到这个关键字,想了想。黑···想起来了!前一阵子被老孙头揪过来说偷包子的那个人。白天看着眼前这张肤色正常的脸,实在没办法把它和之前那张黑的连五官都看不清楚的脸联系在一起。这么一看,这人长的倒是还不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因为太瘦的缘故,脸庞的轮廓格外分明。
白天,“简直是,判若两人。”
她一直觉得那天有人相助是运气不错,看来还是要坚信“好人自有好报”,比运气更可靠一点。她突然特别庆幸自己那天没有真的难为这个人。
白天一直没再说话,被他这么冷不丁一打岔,满脑子都在想以后还是要多做善事才好。男人喝完了水,站起来准备上楼。白天看着他要走,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此行来找他的目的还没达到,赶忙迈了一步准备伸手拦他,结果没注意脚下,被桌子脚一绊,整个人失去重心向着男人就扑了过去。
男人后退了一小步,本来想躲,后来可能是看着白天的脸就快冲着地板去了,有点儿不忍心,又挪了一步回来,伸手接住她。
男人挑挑眉,“投怀送抱?”
白天没说话,费劲儿地想把被桌子腿卡住的脚弄出来。
男人叹了口气,“可惜了,你不是我中意的类型,不然兴许我们还能试试。”
白天没理他。哎呦还有点儿疼。再使使劲儿就好了。
她双手抓着男人的胳膊,整个人的重心都压在那里,男人被她捏的呲牙咧嘴,“你这劲儿快赶上一个壮汉了你知道吗······”话没说完,眼神无意一瞟,白天微微露出的后脖颈上,有一块红色的,形状像一朵花一样的印记。
他一愣。
白天完全把被卡住的脚折腾出来,活动了两下,没什么不妥,直起身子,松开男人的胳膊。力是有相互作用的,她刚才施加在人家胳膊上的力那么大,这下又猛然一松,男人没站稳,又在发愣想着什么事情,差点儿仰面摔倒,白天眼疾手快,扯住他的袖子把他拽了回来。
“在下,纪无崖。”这是纪无崖站稳后和白天说的第一句话。
白天满不在乎地应道,“哦。”
我并不关心你叫什么名字。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给我说说你记不记得那些人大概长什么样。
像是看透了白天的小心思,纪无崖笑了笑,继续说道,“大胡子有,塌鼻子也有,但并没有集合在一个人的脸上。看起来像是一帮乌合之众,但是混乱中也有着一些规矩。至于别的,看不出来。”
白天看了他半晌,“你不是说你不记这些没用的东西吗?”
纪无崖勾唇一笑,“不刻意记,不代表记不住。”他冲着白天眨了下眼睛,“脑子好使,随便看一眼都能记住,没办法。”
白天看着他一脸自我满足洋洋得意的表情,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又生硬地“哦”了一声。
心里还是带了几分庆幸的。
应该不是官府的人。刚才的她,可能是过于敏感了。
白天道了个谢,转身准备离开,就听纪无崖在她身后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这就完了?”
白天回头,“不然,呢?”
纪无崖算计给她听,“你在府上救我一次,我在酒楼还清了。这次我帮你回忆起了那些人的长相,从你如释重负的表情来看,应该也算是帮了你一个不小的忙。人情这种东西,有欠有还,再欠不难,怎么能是用一句‘多谢’就打发的了的。”尾音微微上翘,“白爷,你说是不是?”
白天没从这声“白爷”里听出什么敬意或是畏惧。相反的,像是故意这么叫一样,满是戏谑。
没法反驳,白天轻哼了一声,心里想,这个人,算计的还真是清楚。
白天那一声轻哼的音量控制的几乎微不可闻,但是纪无崖还是听到了,他微微一笑,没说话。
白天把整个身体转回来,正对着纪无崖,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简单。”纪无崖慢悠悠地说道,“让我跟你走。”
白天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嗯?!”
走?跟我走?为什么?
纪无崖看着她这个费解的表情,解释道,“鄙人在此地举目无亲,长住酒楼也不是办法,想到姑娘那儿混口饭吃。”
混饭吃。
白天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个子蛮高,和第一次见面一样瘦。虽然身体包裹在宽大的衣衫里,看不出身形究竟是怎样的,但是就但从飘逸程度来看,应该是比竹竿好一些。
想想大壮的衣服,哪一件穿在身上都是快要撑破的样子。
白天冲着他直摇头,啧啧两声,“太瘦弱了。”
纪无崖,“要那么胖做什么?杀着吃吗?你是要帮手又不是要猪。”
白天问他,“能打架吗?”
纪无崖很诚恳地摇头,“自幼很少与人起冲突,起了冲突也不用我动手。所以,不能。”
白天笑了两声,“那我要你何用。”
纪无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有脑子。”
白天没接话,他继续说道,“老大被人追着满大街躲,还要承蒙陌生人相救才得以脱身,你的小兄弟们,这么看来,似乎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他顿了顿,等着白天的反应。
白天的目光从他脸上游离到别处,没反应。
因为白天在心里是承认的,纪无崖说的有道理。大壮实在,肯干,听话,你吩咐他做个什么事情,结果肯定包你满意,可是你要让他想个什么对策,那结果就是你俩沉默地对坐一天,他抓耳挠腮,你焦头烂额。二胖还小,虽然有那么一股机灵劲儿,可是涉世未深,心思还是比较简单。当下二胖正在成长,等他成为白天的智多星,可能还得一两年。至于白天自己,有点儿经验,脑子倒是也不缺,可是发挥不稳定,容易一激动坏大事。白天没有新找什么人的打算,怕的是不知根知底,不能信任,有还不如没有。她是这么盘算的,这一两年就乖乖的在自己的地盘过好自己的日子,人不害己己绝不害人,人若害己,能忍则忍,不能忍,再说。
非常时期当一当缩头乌龟也不是不可以。
她也趁此机会和二胖一起成长一下。毕竟自己的势力才扩大了没多久,在这个位置上没坐稳,不想轻举妄动。
可是这个纪无崖···
纪无崖看出她的犹豫,提醒道,“咳咳,白姑娘,你要清楚。”他曲起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这不是在同你打商量。我只是在知会你,你照做就好,不必想太多。”
“不行。”白天开口拒绝,“一,你只不过回答了我几个问题,就想要直接介入我的生活,欠的人情和需要还的人情不对等,我不同意。二,算上这一次,我们前后不过也就只见过三面而已,不知根知底的人我不会带回去。你跟我在这儿死耗也没用。不同意。”
纪无崖看着她严肃的表情,耸耸肩,“我吧,说要跟你走,其实是想帮你,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至于知根知底,很简单,我身世清白,不出片刻就能交代清楚。”
白天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帮我?”
想了想,又抛出第二个问题,“身世清白?你先解释清楚你为什么会被抓到牢里再说。”
“不要急,一个一个慢慢问。”纪无崖笑了笑,“我先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
白天抱着胳膊看着他。
“你还记不记得,若干年前的一个早晨,你和一个人,我看着应该是你师傅,救过一个人。”
“我就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