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极北 白日无边》大白甩掉兔

18、第十八章

　　十八.
　　接到前男友电话的时候，莫楠正对着这周要读的英文原著发呆。书页里的每一个单词她都非常熟悉，可是却始终无法理解到准确的意思。
　　莫名的非常心烦意乱。
　　纪北的那句“喜欢你，就是想陪你一起，吃每一顿饭“，时不时就从她脑海中飘过，再想想纪北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莫楠觉得自己有点儿烦躁。不，也不是烦躁，准确来讲，是躁动不安。
　　都怪这个万物复苏百花齐放空气里都弥散着甜腻的季节。
　　看不下去了。莫楠不再装模作样，直接拿过了手机。
　　屏幕上跳动起了一串陌生来电。
　　因为平时要上课，莫楠的手机一般都是处于静音状态的。静音呢，就意味着，一般人给她打电话她是接不到的。如果谁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响了一秒就被她接起来，这就意味着，她那个时候正好在玩儿手机。
　　这么有缘的电话，当然要接一下了。
　　莫楠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喂，您好。”
　　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的男声，“您好。是莫楠吗？”
　　“对我是。您是哪位？”
　　那边沉默了两秒。
　　“是我，罗岩。”
　　莫楠本来右手拿着手机，左手拎起暖壶往杯子里倒水。水四平八稳地从暖壶口落到杯子里，眼看就要倒满，听到对方自报家门之后，她的左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固定在了空中，一动不动。
　　滚烫的开水从杯口溢出，顺着桌沿滴到了莫楠的裤子上。莫楠被烫的猛然回过神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抽出纸来擦桌子，一边挂断了电话。
　　一句话都没有说。挂断之后，还顺手把这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十分钟之后，她收拾好了桌子，换了一身衣服，把手机扔在桌子上，拿起钱包和钥匙，出门。
　　她想出去走走。就一个人，没人打扰，慢慢地走一走。

　　在校园外的小咖啡厅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莫楠想到的词语居然不是冤家路窄，而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可能最近受古诗文的熏陶比较明显，整个人一下子就文气了起来，平和了起来，淑女······姑且算是吧，淑女了起来。
　　她买完咖啡刚一转身，就看到三步之外，罗岩双手插兜，笑眯眯地看着她。
　　有缘千里来相会之后，莫楠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跑。越快越好。
　　可是罗岩毕竟也是曾经非常非常了解她的男孩子，莫楠脸上的表情一变，他就猜出了她的下一步动作。抢先一步上前，罗岩轻轻扯住了莫楠的帽子，莫楠脚下猛然一顿，手里滚烫的咖啡差点儿泼出一半。她回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你放开我。”
　　罗岩没松手，“我有话和你说。”
　　“我没话和你说。”
　　“都这么多年了，莫楠。”罗岩看着莫楠那个明显一脸抗拒的表情，“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不行么。”
　　“对啊，这么多年了。”莫楠没再回避他的视线，抬头直视罗岩，“早就没有心平气和谈一谈的必要了。”说完，把咖啡往旁边桌子上一放，拉开外套拉链，脱出一只袖子，整个身体一转，动作行云流水。罗岩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只剩下了莫楠的外套，而他还紧紧拽着外套的帽子。
　　罗岩看着莫楠的背影，哭笑不得。
　　莫楠今天穿的鞋不适合跑步，虽然她非常努力地想要走快一点，几分钟之后还是再一次被罗岩拽了回来。罗岩把外套兜头扔到她头上，“穿上。”
　　莫楠不动。
　　罗岩把衣服往下扯了扯，勉强露出莫楠的额头，“回头率快百分之百了，你是不是想成为你们学校明天的话题人物？”
　　莫楠隔着衣服闷声闷气地“哼”了一声。
　　罗岩耸耸肩，没再说话。不到一分钟，估计实在是闷的不行了，莫楠一把把外套从头上扯下来，瞪了罗岩一眼，倒是没再扭头就走，一边穿一边非常用极其冷漠的语气说道，“有话快说。”
　　罗岩，“去里边坐着说行不行？”
　　“不行。”
　　“好好好，服了你服了你。”罗岩举手投降。两个人这会儿正站在路中间，人来人往分外显眼。罗岩拖着她往路边走了走，放开她，两手放在身前，规规矩矩站好，看了她一眼，收了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微微弯了弯腰。
　　他说，“莫楠，对不起。”
　　莫楠本来不想看他，目光四处游离，冷不丁听到这句正式的不能再正式的对不起。这个声音，很多很多年前，给她唱过歌，为她吵过架，说过“我喜欢你”，也说过“彼此珍重”，唯独没有说过对不起。
　　时光带走了那时候的人，可是记忆，却依然那么清晰。
　　傍晚时分的光线十分柔和，可是莫楠却觉得那投在罗岩身上的余晖十分刺眼。如果不是因为光线刺眼，眼睛又怎么会有些酸痛呢。
　　罗岩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莫楠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地说道，“你站好。”
　　罗岩直起身来。
　　莫楠问他，“说完了？”
　　罗岩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个时候还是不够成熟，没有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没有想到仓促的分开会给你之后的生活带来那么大的影响。我们分开之后，我是刻意回避你的消息的，直到前几天和当时那帮兄弟们聚会，他们喝多了非要回忆过去，要回忆狗血青春岁月里的姑娘，然后非要把话题扯到我身上，然后很自然地就说到了你，然后提到了当年我跟你玩儿失踪之后你给他们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短信打听我的消息，每一次都哭的很伤心······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应该好好和你道个歉。”
　　莫楠“嗯”了一声。
　　罗岩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我知道，说的太晚了，而且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但是，年少时候没有勇气面对的后果，长大之后总还是要画个句号的。所以，请你原谅我，也希望你，能够释怀。”
　　“给你个建议，以后别这么文绉绉地说话，不是你风格，真受不了。”这是莫楠听完罗岩发走肺腑的长篇大论之后的第一句评价。她看着不远处，操场上跑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孩子的欢笑声不绝于耳。有男孩子骑着车子载着姑娘从他们面前经过，带起一阵微风。莫楠伸手拢了拢披散着的长发，笑了笑，看着罗岩，说道，“你知道吗，当时你的离开，对我来讲，简直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她的眼神晶亮，可能因为在努力克制着什么情绪，脸庞微微泛红，可是声音却很平静，没有起伏和波澜，就像是在讲着别人的故事。罗岩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很苍白无力的，他不再次重复那句什么意义都没有的“对不起”，叹了一口气，两个人一起沉默。
　　“罗岩。”
　　好久不叫这个名字。之前无数次在心里排练过再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应该有的表情和语气，真正脱口而出的时候还是觉得很生疏，“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你问。”
　　“你当时，为什么就是铁了心一定要分开？我身上到底是有什么让你无法忍受的缺点？”
　　“想听实话？”
　　莫楠横他一眼，“废话。将功补过的机会就这一次，过了这村没这店儿，你认真回答我。”
　　罗岩想了想，皱着眉思索的样子非常符合莫楠“认真回答”的要求，“不是缺点。但是，和你在一起，会有一点累。”
　　这下轮到莫楠皱眉，“累？”
　　罗岩看着她这个表情，笑了，“你看，你现在还是没有察觉。”
　　莫楠翻了个大大大大的白眼，“废话。我之后就没再有过男朋友了好吗！”
　　“好好好。”罗岩解释给她听，“做朋友，你满分，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做恋人······你想一想，我们的关系改变之后，是不是就再也没有敞开心扉地聊过天了？”
　　莫楠，“······不记得了。”
　　“我记得。有很多时候你心情不好，我都试着问过你，你的回答永远都是，没事。我们认识那么久，你究竟有没有事，我还是能一眼看出来的，但你执意不说，我也不能一直追问。后来我找你好朋友，她们反问我，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她哪儿来的那么多烦心事儿。可是，可能是因为男生和女生的思维方式不一样吧，我是真不知道我的哪些行为惹你不开心了，你想让我猜，我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一来二去，当时的我一来没有太多经验，二来没有足够的耐心，我越来越猜不透你，你对我也越来越失望。所以你知道吗，有一段时间，我每天见你之前都很惆怅，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到这一步，我觉得，分开反而是解脱，所以我就提了分手。”
　　罗岩今天的很多话都说的特别长。
　　莫楠听的很认真，程度堪比大一时候的高数课。
　　她低声自言自语着什么，罗岩凑近听了听，反反复复也就四个字，“是这样啊。”
　　罗岩觉得自己可能说的有点儿太直接了。
　　他正想着再说些什么中和一下这个效果，就听莫楠说道，“我知道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来。肩并肩的站立姿势变成了面对面，莫楠抬起头来看罗岩。他好像是比以前白了点儿，五官长开之后有了几分英气，虽然眉眼不至于变得让人完全认不出来，但是总的来说，是比那个时候帅气多了。
　　莫楠笑了笑，“我接受你的道歉。”
　　罗岩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莫楠继续说道，“以后不用联系，也不用再见了。”说完之后，没有看罗岩的反应，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停下来，举起右手挥了挥，声音不高不低刚刚好够罗岩听到，“后会无期。”
　　然后她再没停下来。
　　也再也没回头。
　　留给罗岩的，一直是一个背影。不悲伤，也不落寞，只不过见了一个老同学，随意寒暄了两句之后，怎么过来的，怎么离开而已。
　　过了一会儿，罗岩咳嗽了两声，说道，“她走了。”
　　罗岩和莫楠方才站着的地方是一个三面开口的半封闭角落，他们的身后是一个石雕，既不是校训石，也不是什么名人雕塑，唯一的特点就是足够高足够大形状足够奇怪，莫楠他们猜测，很有可能是学校为了考验考验学生的审美，故意放这儿看有没有什么人能够参透玄机。这种东西白天看的时候没什么美感，晚上的时候冷不丁一瞥还有点儿吓人。罗岩和莫楠废话完，看着莫楠离开，莫楠离开之后罗岩又站着思考了一会儿人生，说“她走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片阴影里走出一个人，站到罗岩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多谢了。”
　　“应该是我谢谢你。”罗岩说，“其实我一直想和她道歉，但是一直联系不到她，也找不到机会。这样说过之后，我心里也舒服多了。”
　　没再多说什么，两个人很快道别，之后，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回到宿舍之后，莫楠一直在走神。
　　她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做的一直有问题。从小她妈就总是因为这个事情和她生气。想要什么不直说，拐弯抹角，不使劲儿猜，或是没注意的话，谁也看不出来她的心思，看不出来当然就不会有所行动，没有行动她就会不高兴。她和她妈为这种事情闹别扭的次数简直多的不能再多。她本来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今天罗岩的一番话，却让她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么多年都改不了的习惯，以后怕是也改不了的。
　　如果改不了，下一个男朋友会不会也因为这个而分手？再下一个呢？就算短期内可以忍受，那长期呢？
　　莫楠看着墙上贴着的她爱豆的海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能命中注定自己就是适合孤独终老。
　　纪北的短信就是这个时候发进来的。
　　他说，明天天气不错，要不要一起去爬山。
　　去吗？
　　前一阵子的时候，莫楠觉得自己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的。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儿，天天围着你转，该做的事情做了，该说的话也说了，作为一个心理正常的对爱情还抱有美好幻想的姑娘，一点儿不动心是假的。她看到纪北短信的时候，心跳还是会小小加速一下的。
　　可是今天。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名字，一片平静，毫无波澜，就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见面那天，普普通通的两个字而已，没有任何特殊意义。
　　她简简单单回了一句话，“那个，我这两天不太舒服，周末想呆在宿舍睡觉。你要不还是找别人一起吧。”
　　说完之后，看了看表。八点多，不算晚，对于一个十二点之后夜生活才开始的大学生来说，八点的概念和下午没什么区别。但是莫楠觉得脑子里就像有一团浆糊一样，乱七八糟，心烦意乱。她给姚灿发了个微信，告诉她自己要先睡了，然后锁了门，关了灯，断网，上床。
　　路灯发出的暖黄色微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透了进来。莫楠抬起一只手捂住眼睛，耳机里放着轻柔的钢琴曲，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