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极北 白日无边》大白甩掉兔

10、第十章

　　十．
　　莫楠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她把倒扣在脸上的书拿下来，光亮争先恐后地冲到了眼前。莫楠使劲儿眨了眨眼，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光。
　　顺手摸过手机一看，八点十分。
　　准备坐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昨天晚上睡着的姿势极其扭曲。头顺着墙歪在一边，双腿没伸展，蜷在身侧。这一动，脖子也酸，腿也掰不回来。刚才从脸上拿下来的书，还停在她昨天晚上翻到的第一页。
　　公元1000年。
　　她不就是想扫一眼吗，怎么就睡着了。等会儿，今天······周一！她早上有专业课！
　　八点十分······毫无疑问的迟到。算了，索性不去了，下次补个假条就当请病假好了。
　　刚准备换个姿势再舒舒服服躺下睡一会儿的时候，姚灿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跳跃了起来。几秒种后，屏幕暗下来，又过了几秒钟，进来一条短信。
　　不发微信，还先拨个电话提醒她看短信，这就是有重要事情发生的前奏了。
　　莫楠没敢磨蹭，点开看。
　　“大程！你醒了没！你忘了上周老师们都强调这周上面有人要来检查所以不能无故缺课无故迟到吗！！！梁导就在门口站着点人呢！你快来！找个借口，迟到总比旷课强！！！！！！”
　　姚灿这一堆感叹号看的莫楠实在是眼晕，但是晕归晕，她还是抓住了重点。
　　这周无故迟到和旷课者，卒。再加上她们学院那个一看就很学霸很重视这种事情的不好撒娇求情的导员···莫楠从床上跳起来随便扯了件衣服换上，飞快去水房洗漱完毕，抓起书包，都没来及看里面的书是不是这节课需要用到的，风风火火冲出了宿舍楼。在去教室的这十分钟路程里，莫楠一直在想，怎么编个理由和她们导员解释她为什么迟到。身体不适？这很显然是最好用的理由。可是怎么个不适法儿，总得表现出来才能让人信服啊。
　　早上没课刚准备找个空教室补作业的纪北老远就看到了脚下生风快要跑起来的莫楠。他叫了她两声，莫楠没听见，头也不回地直直往前走。
　　纪北跑了几步追上她，和她并排一起往前走，“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
　　莫楠没工夫和他闲聊，回答简洁明了，“上课。”
　　纪北马上就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着急。不许迟到这个事情上周所有院系都特意强调过，纪北当然莫楠这一脸准备“英勇就义”的表情，让纪北没忍住，笑出了声。
　　莫楠转头瞪了他一眼。
　　“这样这样。”纪北伸手拦住她，“别急，你先停下来，我有办法了。”

　　几分钟之后，莫楠一手轻轻搭在纪北的肩上，抬起一只脚，一跳一跳地出现在了教室门口。纪北自己的书包被他随意扔在教室门口的长凳上，背上背着莫楠的书包，一手轻扣着莫楠的手腕，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说是搂着，其实他的手根本连她的衣服都没有碰到，悬在半空中，只是以防她维持不住平衡摔倒罢了。
　　可能是因为这个姿势难度比较高，也可能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离得莫楠这样近，近到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眼镜后隐藏的长长睫毛，反正没走了多久，纪北的脸就微微有些泛红。
　　教室门没关，梁导果然站在门口，看着莫楠这个状态出现在他面前，愣了一下，“你这是怎么了？”
　　莫楠没说话，呲牙咧嘴表示自己此刻很痛苦，纪北“体贴”地开口替她解释，“是这样的，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位同学扭了脚，坐在地上起不来。她说要过来上课，我就扶她过来了。”
　　梁导这个时候也顾不上算计莫楠迟到了多久以及为什么迟到了，探头进去先和讲台上正在讲课的老师道了个歉，表示自己要稍微打断一下她的节奏，然后问班里的同学，“你们谁来扶一下莫楠？她扭到脚了。”
　　姚灿第一个跳起来，“我来我来。”
　　莫楠整个人的重心移到姚灿肩膀上，伸手接过纪北递过来的书包，说道，“谢谢。”
　　纪北看着她笑，一字一顿慢慢地回道，“不，客，气。”
　　姚灿扶着莫楠往座位上走，没忍住，问道，“这么巧？”
　　你老人家难得崴个脚，就正正好好碰见纪北了？
　　莫楠当然明白她什么意思，扭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装的。”
　　姚灿“哼”了一声，“我就知道。”
　　莫楠表示自己的清白，“不是我，纪北的主意。”
　　“一样。”姚灿这会儿恨不得直接把莫楠扔在椅子上，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得配合着莫楠演完这出戏，“重死了。你该减肥了！”

　　下课之后，等到所有同学都离开教室之后，莫楠才慢悠悠和姚灿收拾好东西往出走。一出门，就看到纪北斜靠在墙上玩儿手机，抬头看到她们两个，把手机往上衣口袋里一放，大步走了过来。
　　姚灿问，“你怎么来了？”
　　纪北看了莫楠一眼，挪谕道，“来探望病号。”
　　姚灿“切”了一声，“亏你能想出来这么好的主意。经验挺丰富啊。”
　　“哪里哪里。”纪北谦虚道，“雕虫小技，哄着你们导员玩玩儿而已。”
　　然后看向莫楠，后者正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他叫她的名字，“莫楠同学。”
　　“嗯？”
　　纪北笑着又往前走了两步，缩短了自己和莫楠之间的距离，“我是来等你感谢我的。”
　　“感谢？”莫楠的视线不太自然地躲闪了半天，终于老老实实对上了纪北的视线，“我不是，说谢谢了···”
　　纪北摇摇头，“一句谢谢怎么够，我今天也算是帮了你个不小的忙吧。”说完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姚灿，“姚同学，你说是不是？”
　　说完冲着姚灿使劲儿挤了挤眼睛。
　　姚灿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是是是，大忙大忙，怎么也得请一顿饭才行。”
　　纪北悄悄竖了个大拇指给她。
　　莫楠皱眉，“吃饭？”
　　纪北提出否定意见，“吃饭无聊又老套，不如···”他又掏出手机，打开一个页面，在莫楠面前晃了晃，“请我看一场电影吧，据说口碑很好。”
　　姚灿在一边插嘴，“拜托，看电影和吃饭一样无聊又老套好嘛。”
　　要上下一节课的人在他们三个周围越聚越多，莫楠实在是很烦被这种人群包围的感觉，况且他们的位置还是走廊的正中间，两女一男，看起来就像是有什么故事，好多同学都一边走一边往这边看。莫楠抬手拨开纪北的手机，扔下一句“这个事情我们一会儿再商量吧”之后，撇下姚灿和纪北一个人先挤出了人群。
　　姚灿看着莫楠的背影，对纪北说道，“脸皮厚度可以啊，要感谢还要到教室门口了。”
　　纪北仰头长叹一口气，“我昨天琢磨了一晚上，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
　　纪北继续仰着头，教学楼一层的天花板白的反光，“要追到莫楠，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死缠烂打，死皮赖脸。简而言之······不要脸。”
　　说完之后，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姚灿，“革命能否成功，可全都看姚同学的是否能帮忙了。”
　　姚灿伸出一只手，“好处呢？”
　　“好说好说。”纪北拿出钱包拍在姚灿摊开的手掌上，“想要什么随你便！”
　　姚灿把钱包扔回他手里，先迈开了步子，“等你追上了再说吧。我得好好想想，不能便宜了你。”

　　纪北后来真的是把“死缠烂打”这个词语诠释的生动形象，莫楠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只好同意了周六和他一起去看一场电影。
　　答应下来之后她才想起来一直没和姚灿算账，转过头去，姚灿正抱着电脑看综艺，一边看一边傻乐。莫楠悄无声息地站到她身后，挡住了一半的光线，姚灿感觉到周围的亮度降低了不少，随意抬头瞟了一眼，正好看到面无表情的莫楠。
　　“妈呀。”姚灿被吓了一跳。莫楠的脸隐没在一片阴影里，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还有点儿微微的惊悚，“大程，你要吓死我啊！”
　　莫楠微微一笑，从旁边拖过另一个室友的椅子坐下，“那麻烦你在死之前帮我证实几个事情。”
　　姚灿把综艺暂停，面对着莫楠做好，还乖乖把手放在了腿上，两腿并拢，“什么问题呀？”
　　“我的手机号是你给纪北的吧？”
　　姚灿老老实实承认，“是。不然还有谁？”
　　“那我那天要去古玩市场也是你通报给他吧？”
　　姚灿理直气壮，“是啊是啊，不是跟你说了嘛，除了我哪儿还有别人对你的行踪了解的这么一清二楚。”
　　莫楠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就听到了姚灿语重心长的声音，响在耳边，有几分老母亲的味道，“大程啊，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天天守着韩剧过日子吧？纪北多阳光开朗啊！长得也有几分小帅吧！从目前的表现来看对你也算是满腔热情吧！别端着了，你总得走出宿舍门才能看见春暖花开嘛。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我把这期剩下的尾巴看完要去上课了，超逗，你快去看。”
　　说完，留给莫楠一个洒脱的侧影，冲着屏幕哈哈大笑。
　　莫楠坐在那儿，半天没动。
　　这次对话的主动权，不是应该掌握在我手里吗？她看着姚灿的侧脸想，我不是准备就她随随便便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不熟的男生这个事情进行一番义正言辞的声讨吗？怎么感觉现在这个状况，是我，被，教育，了？
　　走出宿舍门才能看见春暖花开？
　　她站起来，走到阳台上。女生宿舍后面是一块正在开发的类似于种植园的地方，还没成型，乱七八糟杂草丛生。满眼的暗绿色里，有星星点点的蓝色，紫色，和白色，颜色鲜艳得和周围的背景色格格不入，但是看久了，竟然有一种特别的美感。
　　野花都开了。
　　姚灿看完了综艺，关了电脑上课去了。她关上宿舍门的时候，莫楠收到了纪北的短信。
　　周六下午地点，宿舍楼下等你哦~
　　······
　　还“哦”，还加那个俏皮的小符号，单看文字都能想象到纪北说这句话时候的语气。
　　莫楠笑了笑，回了纪北万年不变的两个字。
　　好的。

　　周五晚上莫楠刷了个夜，补作业。
　　西方文明史的老师很有特点，作业提交截止日期是周六早上八点，估计是早就料到有人拖拖拉拉写不完，特意留一晚上给这些人奋笔疾书。
　　莫楠不是写不完。莫楠是压根忘了这件事。看到有人发朋友圈抱怨，才在周五下午七点多的时候猛然想起来，好几个星期前上课的时候，老师好像是提了一嘴，当时她正忙着犯困，迷迷糊糊地想着下课以后再问别人，结果下课以后又饿的不行，提起书包直接就奔食堂去了，把作业这个事儿扔了个十万八千里远。
　　完了完了。
　　姚灿没选这门课，看着一向淡定的莫楠从椅子上“霍”地一下站起来冲出寝室，过了一会儿又冲回来，脸上带着悲壮的神情，靠在门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姚灿问她，“怎么了？”
　　莫楠满眼悲痛，“有一门课，明天早晨提交四千字的论文，而我在前几分之前，才跟别人打听清楚了作业内容。”
　　“那你倒是快写啊。”
　　“写之前还得先看一本书。不说了，我去楼下了，晚上别给我留门，我可能是回不来了。”
　　女生宿舍的地下一层设有自习室，通宵供电，方便熬夜的同学们学习。这种地方，考期的时候人满为患，平时倒还是有位置的。这个地方确实是一个又不想收拾打扮又想找个地方好好学习的不二选择，可是条件不怎么好。这么说吧，冬天过来会冷死，夏天倒是凉快，可是会被蚊子咬死。
　　莫楠没得选择。
　　前半夜的时候人还不少，到了后半夜，稀稀拉拉就剩了两三个人。坐莫楠对面的姑娘“咚”一声倒下睡着的时候，莫楠看完了那本书，在电脑上敲好了论文题目。
　　噼里啪啦敲了快三千字以后，有阳光从自习室上方的小窗里透了进来。莫楠打了个哈欠，看了看自己胳膊上被蚊子咬出的一片红，拿过手机看时间。
　　六点四十五。
　　来得及来得及。
　　一晚上没怎么动手机，先打开微信看了一眼，除了姚灿快一点的时候给她发了一条“我锁门睡了”以外，没别的消息。退回到主界面，短信的图标上面倒是有个小小的1，莫楠点进去看。
　　是纪北。
　　“你出来一下。”
　　她看了一下这条短信的时间，五分钟前。
　　这么早叫她出去，一定又是从姚灿那儿知道她刷了个夜的消息了。姚灿真是···
　　她拿起手机出门。
　　周六清早，外面几乎没什么人，莫楠一出宿舍大门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纪北。白色短袖，黑色运动长裤，运动鞋，一手插兜，另一手拎着一袋子东西。他站在那里，目光望向远处，微微仰着头，光线勾勒出俊朗的侧脸。如果是懂摄影的人，熟练地处理一下光影，人像，拍出来的绝对是一幅好作品。就连她这样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在晨光里，都看得微微有些发愣。
　　纪北转头看到了呆站在女生宿舍楼门前台阶上的莫楠，笑了一下，大步跑了过去，站在比莫楠低一级的台阶上，两个人的目光平视。
　　纪北晃了晃手中的袋子，“给你去食堂买了点儿东西，趁热吃。”两个人离得太近，莫楠熬夜之后的黑眼圈自然没能逃过纪北的眼睛，“要不今天下午的电影就算了吧，你吃完了东西好好回去睡一觉，以后再说。”
　　“不用不用。”莫楠掩住嘴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票都买好了，不看多浪费。没那么娇气，我回去睡一上午就行了。”
　　纪北把袋子递给她，“如果下午还是没缓过来，告诉我一声就行，不用勉强。”
　　莫楠接过，“嗯。”
　　“那我走了。”
　　莫楠抬手挥了挥，“谢谢你啊纪北。”
　　纪北从刚才开始就特别想揉一揉莫楠那一头有点儿乱七八糟的头发，忍了很久，最后还是伸出了手。莫楠一怔，回过神来的时候纪北已经跑出了好远，一边跑一边做鬼脸给她看，一边还冲她喊，“加油加油，胜利在望！”
　　说的好像补作业是个什么光荣伟大的事业一样。
　　莫楠没忍住，低下头，笑出了声。
　　再抬头的时候，纪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对面男生宿舍的大门里。莫楠又打了个哈欠，折腾了这么一下，差不多快要七点了。她匆匆忙忙从袋子里拿了个包子咬在嘴里，快步走回自习室给论文收尾。

　　下午四点，莫楠如约出现在了纪北面前。
　　两个人一路上还是没说多少话，莫楠虽然睡了一上午，但是毕竟也是20岁的人了，用莫楠自己的话来说，老了，夜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熬的，脑子还是有点儿懵，比平时还没有说话的意愿。纪北不是那么没有眼力见的人，没有多说话烦她。两个人一路走到电影院门口，离开场还有几分钟，纪北跑去买了看电影标配的爆米花和奶茶，回来的时候莫楠也正好取好了票。两个人肩并肩走进去，找好座位坐下。
　　离得相当近。近到开场前最安静的几分钟里，莫楠都能听到纪北轻微的呼吸。
　　纪北说的这部口碑不错的片子，剧情和制作都还是比较吸引人的，就是节奏稍稍有点儿慢，再加上背景音乐都是轻柔舒缓的轻音乐，莫楠坚持了十几分钟之后就止不住地开始犯困，使劲儿睁着眼睛，可是睁着睁着就没能再睁开。纪北其实也没看进去，一直注意着旁边莫楠的动静。等他侧头看的时候，莫楠已经睡着了，手里的那桶爆米花倾斜着，眼看着就要洒在地上，他赶忙弯下腰，轻轻把爆米花桶扶正，然后又小心翼翼地从莫楠手里拿过来，放到自己那侧扶手的空当里。放好之后再一侧头，又看到了莫楠不停往他这一侧下滑的脑袋，一点一点，眼看着就要达到脖子能扭曲的极限。纪北伸出一只手去，轻轻靠着她的一侧脸颊，托住了她的头。莫楠找到了舒服的依靠，还在纪北掌心里蹭了蹭，抿了抿嘴，继续睡过去。
　　纪北保持着这个姿势，把胳膊肘架在他和莫楠之间的扶手上，手腕渐渐酸困，但是没敢动，怕把身边睡得正香的姑娘弄醒。
　　电影散场，人群散去。他们看的是周六的最后一场，清扫卫生的阿姨进来准备打扫。纪北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冲阿姨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又比划了个“五”，意思是再多呆五分钟，我们就走。
　　反正也没有其他人了，他们两个的位置靠后，不影响打扫。阿姨没做声，任由他们呆着了。
　　莫楠的呼吸声轻柔均匀，可能是做了什么不错的梦，脸上还微微带了一点儿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