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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旧梦辞年⑤ ...

  •   兰晓和吴岚相继而去给了兰舒不小打击,她每日辗转,常常从梦里流泪醒来,日头长了便有些精神不济,再加上下了几场雪,兰舒愈发不肯动弹,只趁着养病每日里抱了暖炉,在软榻斜卧。

      年节时分,薛后为彰显大度,阖宫同晋,兰舒依序成了充仪,迁居侧殿,虽是九嫔末梢,但因瑶光宫正殿无人,得了个协理一宫事宜的差事。兰舒不耐烦宫物,只每日抽个一刻钟过问一下,左右宫中事宜都有先例,她乐得躲懒。谢恩过后,兰舒趁着身上好些,每日无事不出院门,只在桌前描一幅春醉海棠图——那是幼时她与姐姐最深的记忆。彼时她们尚且年少,尚不知命运的颠簸流离,其中苦楚,要用一生去吞咽消化。画中是花开正好的时候,那年她们偷了父亲的青梅酒,躲在树下偷喝,兰舒抱了一小盏,只喝了一点便脸红的不行,被姐姐取笑,兰晓酷爱青梅酒的清冽,不知不觉喝了许多。兰舒此刻回忆起来,竟是无限怀念。她笔下画卷里,稍稍年长的女子手擎海棠俯身轻嗅,脸上因醉酒而显得分外妖娆,着实当的上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故土有云,并蒂姝难存,世恐双辞,故待花开,去其一,留不显者,以艳者侍之,方可存。

      兰舒常常想,若是她是那早开的花,如今留下的,是否会是姐姐了呢?双七添一的年华,姐姐要入宫备选那年,她拽着姐姐衣袖一定要一同前去,爹娘都以为她是闹着玩,却不想,昔年那句愿与姐姐同侍一人,并非是戏谑之言,她是诚心诚意不愿与姐姐分离的,那话里种种非是她要分占姐姐的夫君,而是那曾经的幼女不愿离开姐姐。不谙世事的年岁,她心中独恋的,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君王,而是那一并双生的姊姊。只是这般心思,从前是不敢,如今是不必,再不容第二人知晓了。

      仿佛应了并蒂姝的谬论,兰舒翻过年后愈发好看了起来。她同兰晓五官相近,兰晓是明艳动人,她却是憨态可人。那大明宫的主人像是突然想起来了她一般,频频光顾揽月。兰舒对他无所求,行动如常,却像是对了他胃口,得了他几分怜惜。这迟来的怜惜对兰舒来说并无太大意义,她只是希望这般频繁的被翻牌子,能赐给她一个孩子。

      桃花纷扰的时候,圣上懿旨,晋了兰舒为昭容,赐了封号,“澄”,澄清如水,圣上说她简单易懂,像极一眼看透的春水。她谢恩,这来自大明宫之巅的旨意,与以往皆是不同,她是清楚的,旁人也是明白的。这封号引来了薛后的试探,也引来了贺氏姐妹。

      贺氏姐妹是稍晚一些进宫的,恩宠平平,枉负月娇花容。兰晓在时同小贺氏同居关雎宫,却是往来不多,如今兰晓去了,小贺氏倒是同她姐姐一起来瑶光多了起来。兰舒倒有些来者不拒皆是客的意思,这日招呼个串门的公主,那日招待个不期而来的妃嫔,她左右,是太寂寞了。

      大贺氏唤作淮之,小贺氏唤作淮嫣。正是春暖花开,贺氏姐妹频邀兰舒出门赏花,十次有九次都被拒了。淮之叹道春光易逝,再这般躲懒怕是看不尽满园春色了。兰舒只笑着推说春寒未尽,她身上易冷,不便多往外去。于是她们来时总归记得带上一两枝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久而久之,兰舒也跟她们多了几分面子情,

      这日又是细雨绵绵,兰舒穿针引线绣了两针花,只觉精神劲儿提不起来,青黛领人撤了物事,伺候她歪在软榻上看着书卷解闷,流萤带着白芷去小厨房捡些果子来,贺淮之就是这个时候来拜访的。人未至,笑先到,她款款走近,笑容明艳,身后跟着的侍女提了个篮子:“兰姐姐,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兰舒未起身,青黛打了帘子请贺淮之进来,兰舒稍正了身子,招呼她坐到软榻边来:“瞧着天色不太好,绵绵细雨的,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不过毛毛雨罢了,我想着兰姐姐估摸着是不愿出门的,一个人也无趣,不如来陪姐姐说说话。”贺淮之去了微醺的外袍,让侍女收了,依着兰舒招呼,也坐在了软榻旁,“再则,我前些日子在书里看到个古方,里头说的是一味暖香,我想着姐姐平日也要熏燃香料,这暖香对姐姐身子多少有点好处,这不,刚捣鼓出来,我就送来了。可是打扰姐姐了?”她微微颔首示意,身后的侍女从篮子里取出青檀盒子递到青黛手上,青黛将盒子半开,露出里面的香块来,请兰舒看过,又收了起来。

      兰舒笑着点头:“怎会叨扰?劳你费神了,姐姐今儿请你吃红豆糯米汤团。”说话间,流萤已提着食盒走了进来,闻言上前将小盏摆好。

      “那我今儿可有口福了。”贺淮之笑语嫣然,都知道兰舒喜甜,揽月的甜糕甜羹一向是极好的。打开小盏,里头是炖的软烂的红枣红豆,糯米做的白玉团子小巧可爱,贺淮之尝一勺,赞不绝口。兰舒小口吃完一盏甜羹,觉得身上暖和许多。自去岁冬日开始,流萤就频频给她炖煮软糯的甜汤,红豆红枣不断,兰舒爱极,每每吃得香甜,身子也比从前好了几分。

      闲坐一时,贺淮之识趣告退,只叮嘱:“叨扰多时,妹妹先回了,兰姐姐若觉得这暖香效果尚佳,不妨用完差人去我那里取。”

      兰舒点头:“青黛,替我送送贺才人。”她只觉得春困上头,懒洋洋不愿起身,“我便不送妹妹了。”

      “姐姐何须客气,这暖香还是早些用,到了秋冬身上也能快活一些。”贺淮之说着,随着青黛出了揽月。

      流萤撤了杯盏,又替兰舒拿来针线,兰舒捻了针,一点点绣起来,她前些日子里应了圣上,要给他做个龙腾祥云的荷包,可怜她从小到大做针线活都没个耐心,这还是她头一回正正经经动手,兰舒绣入了神,青黛送完贺淮嫣,回来后见香炉里的香尽了,清了烟灰,换上贺淮之送来的暖香。

      兰舒一只荷包绣了一两个月,贺淮之送来的暖香也用完了第二盒,到了五月底终于要绣完了。这日圣上来时,她正在绣最后一朵祥云,那九五之尊也不让人通传,只悄悄摸到软榻跟前,在她绣完最后一针后握过她的手来轻揉:“可是累坏了?”

      兰舒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他却是笑了出来:“您来的正好,妾给您带上?”她拿着荷包笑语盈盈,崇德帝便也笑了:“朕瞧你针线极好。”他起身,任由兰舒一边絮叨一边给他系上荷包:“妾让流萤炖了汤,这时候该是正好可口,您可要尝尝?”这般小女儿姿态,让他惬意的很:“怕是在爱妃这边吃太好,夏日里尚服局又要重做几套了。”兰舒笑眯眯:“您若不嫌弃,妾给您做一套?”崇德帝大笑:“依爱妃这绣荷包的手艺,朕怕是要等到来年夏末了……”兰舒轻嗔他一眼:“您惯会取笑妾……便是来年夏末,那也是妾一番心意不是?”话语间,流萤领着一众婢子送上晚膳,兰舒正要去给崇德帝舀一碗汤,便觉天旋地转,而后,竟是晕了过去。

      崇德帝听到身边侍女惊呼,转身只见兰舒径直倒了下来,他一把揽过兰舒,一叠串地让人叫太医。

      夏日里突至的暴雨仿若崇德帝阴沉的心情,唤来的太医战战兢兢给躺在榻上的澄昭容问诊,崇德帝沉着脸:“这是怎么回事,昭容方才还精神大好,怎么忽然就晕倒?”太医诊断片刻,腿脚一软,跪在地上,虚汗直冒:“回陛下,娘娘此前遭寒邪入侵,体质本就偏弱,似乎又接触了一些容易引发体弱之人积郁晕眩的药物,这才导致娘娘突然昏厥。另……臣方才把脉所知,娘娘已有了月余身孕,但其体质偏寒,又长久与此药物为伴,这龙胎……龙胎怕是保不住了,且娘娘日后……也怕再难有孕了!”太医说完,以头伏地,不敢看崇德帝脸色。崇德帝怒极反笑,一声令下:“查,给朕查,是什么东西混进了昭容的身边,居然害得皇嗣不保!”

      整个揽月殿立刻忙活了起来。太医跟着宫女力士一一分辨,半个时辰之后,太医捧着一个香炉上前,道就是此熏香中添了几味与昭容体质相冲的药粉,才导致昭容身体越加虚弱,乃至胎儿不保。

      崇德帝坐在软榻前,冷着脸:“尚服局的人就是这么办事的,给各宫寝殿配送香料都不知道避讳主子的用药!”青黛看着那香炉,如梦初醒,跪地禀告:“这些日子点的都是贺才人上次送来的,她说是暖香,还让娘娘用完去她那儿再取。”太医请青黛取出贺淮之送来的盒子,仔细查验:“正是此香。”

      “着人去贺氏那里,把她那儿的这香都拿来!”崇德帝一声令下,自有人取来了贺淮之殿中的香盒,贺淮之不明就里,跟了过来,崇德帝眯了眼,只让她跪在门外等着,片刻,太医回禀,这香盒里的暖香,也是加了东西的,崇德帝一把扫了桌上香盒:“毒妇!”他扫一眼跪在一旁的青黛等人:“你们几个,好生伺候主子,往后送来的东西都让太医看看,要是再出这种事,你们也不用再伺候了!”青黛等人伏地谢恩,就听着崇德帝接着说道:“来人!将那恶妇打入暴室,无朕旨意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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