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烛》苏安堇

6、六、亭亭院泠③

　　宫中风吹草动从不瞒人，只消半日，裕贵太妃将芳嫔送入静安堂的消息就阖宫尽知。
　　凤仪宫里皇后正挑着宫花，闻言一顿，装作不经意道：“陛下那儿怎么说？”话落未有几分，就听殿外侍者通禀，来者是素在萧舜逸身旁伺候的黄福儿，未及来者多礼，皇后便叫起，只道：“有劳力士，陛下有何吩咐？”黄福儿礼毕，依旧躬身，恭敬道：“陛下口谕，芳嫔无状，撤绿头牌。”皇后面色微变，俄而露一抹笑：“有劳力士回禀，本宫知晓了。”黄福儿欠身离，皇后教身旁侍婢素简相送，素简口甜，唤得勤，黄福儿离开前到底开了口：“陛下实觉芳嫔小主过了。”
　　素简忙谢了，回转殿内便告知皇后。
　　皇后沉默半晌，丢了手中宫花：“撤了吧。”再无心把玩。
　　皇后卫嫣从前潜邸便不得帝心，前有陛下亲自求取的凌氏，后有诞了陛下长女的兰氏，更遑论从前就伶俐的楚氏，聘聘袅袅的苏氏，一个个，仰着花娇面容，带着承接雨、露的恩、泽在她面前炫耀示威着。唯独她，可怜的守着初一十五过，幸而陛下有敬，从不曾让她手中权势旁落。故而出了热孝，她迫不及待招人入宫，花红柳绿才是春，百花争艳她才能过得安稳。
　　兰氏、李氏、宗政氏、凌氏，她选来双双对对的姊妹花，盼着姊妹离心，却也知其中艰难，好容易，楚氏出手了，卫嫣还未来得及欣喜，就得了这样的信儿，裕贵太妃雷霆之怒，偏有陛下做脸，倒衬得她不作为。这一番敲打，何尝不是在对她的无声讥讽？这未曾旁落的宫权在手中又有何用？
　　卫嫣手中的丝帕被拧的变了型，脸上却还是面无表情。半晌，开口道：“竟是本宫估错了。”
　　早在卫嫣丢了宫花的当口，奶嬷嬷吴氏就示意素简将人清了出去，余下均是皇后心腹，此时闻言，却也无法答话。末了还是吴嬷嬷开口：“娘娘莫要心焦，从前奴只知兰氏与陛下相识于微末，陛下如今这般回护，可见是个念旧的。”
　　卫嫣双手搅着丝帕，口中只道：“可陛下，念的总归不是，本宫的旧啊。”
　　她原跟奶嬷嬷一般思量，只觉兰氏根基浅，最易动作。凌家从先帝起便在京中经营，很的器重，又有当今胞妹下嫁，自是轻易动不得。李家在先帝朝前期颇得先帝爱重，就算后来先帝有意压制，也是枝繁叶茂，根基稳固。宗政新贵，先得先帝看中，用以压制凌、李二家，后又在当今继位上出过力气。唯有兰氏，早些年左迁，及至裕贵太妃得宠，方才归京，与其余家少有联姻，又无出彩男儿立于朝堂，虽则裕贵太妃抚过当今胞妹，想也不过面上几分，谁知，谁知当今竟真为了她落了宗政和楚氏的颜面？
　　吴嬷嬷似是想到什么，躬身道：“娘娘也不必恼，只怕后宫变动与前头大有牵连。”
　　卫嫣微微眯眼：“你是说……？”
　　“娘娘恕罪。”吴嬷嬷低了声音，在卫嫣耳边道，“新贵之家，少不得多几分傲气，说不得陛下是借了这姻亲楚氏的手，来敲打一二……”
　　卫嫣面色稍霁，末了只道：“可惜了楚氏一步好棋，折在这上头了。”

　　流萤碎步轻移，走至殿前，方缓了脚步，门口打帘儿的宫女冲她俯身，口称姑姑。流萤理了理衣衫，入了内。
　　“回来了？”兰舒倚着软塌，招呼人上前，“可将话带了去？”
　　流萤矮了身子：“娘娘……”她踟蹰半晌，兰舒已是知晓了几分，柳眉拧起，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她啐一口，只冷冷道：“既然不肯听话，那我这做姑姑的，怎好几次三番拦着她们去施展宏图大志？只怕心里还在埋怨着呢。”
　　“娘娘息怒。”流萤劝慰道，“瑾美人与瑜美人到底年幼不曾经事……”
　　兰舒抬头，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流萤劝慰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兰舒歪了头，只摇手道：“罢了，总归，也指不上她们。”
　　殿中气氛一时淡了下来，须臾，帘儿又被打起，青黛端着个琉璃盏进内：“这是今日那边送过来的，说是才得的方子，请娘娘尝个鲜。”
　　流萤上前服侍兰舒起身，青黛接了盖儿，只看到里头一碗乳白甜酪，上面撒着糖丝花瓣儿。兰舒尝一口，露出笑脸：“也是有心了。”
　　“日头暖了，娘娘何不出去走走？”青黛瞧着兰舒脸色舒展开来，方才提议道。
　　兰舒略一心动，就听着一声珠帘响动，外面跌跌撞撞跑入一个人，兰舒还未看清，就看到来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大公主落水了。”
　　兰舒“噌”的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兰舒的心砰砰砰直跳，提起裙角就往外跑，青黛和流萤慌不迭跟了上去，一边跑一边道：“娘娘您慢着些。”
　　兰舒一路跑到映月堂，气都不曾喘匀，只瞧着满屋太医和宫女厉声问：“瑾美人呢！”
　　“姑姑……”外头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华服女子，带了一丝哭腔，“姑姑，兮凰怎样了？”
　　青黛叫了问诊毕的太医，在兰舒冰凉的目光下，颤着声答道：“大公主底子好，如今只是受了点风寒，几贴药下去，注意休息，便无事了。”
　　兰舒松了一口气，只教流萤服侍在大公主身边，冷声跟着瑾美人道：“你也听着了，且跟哀家说说，你就是这样照顾兮凰的？”
　　瑾美人腿一软，跪了下去，兰舒冷了言：“过来。”
　　旁殿端坐，兰舒端了茶盏：“让你莫要争风吃醋，让你好好照顾兮凰，你瞧瞧你现在？跟梓凉争的焦头烂额，让多少人看了笑话！再看看兮凰，若非你松懈，怎么会落成现在这样！”
　　兰沁荷面有不甘，兰舒只做看不见：“你且听好了，这几日只管在这映月守着，要让哀家听到其他动静，哀家可不介意让你去跟芳嫔作伴！”
　　兰沁荷低了头，只低低应了“是”。
　　兰舒留了流萤在映月，携了青黛出了映月堂。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