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烛》苏安堇

5、五、亭亭院泠②

　　“砰”兰舒一把将那白瓷盏儿砸到地上，只觉得已有很久不曾这样恼怒了，那一口气憋在胸口散不出来，满屋只听到那郁郁的喘、气声，青黛领着头跪了下去：“娘娘息怒。”青黛话音未落，又是一串儿瓷器落地的声音，桌上上好的汝窑瓷悉数被摔到地上，细碎的瓷片儿蹿了一地，兰舒咬着牙，从牙缝里攥出一声“楚氏”。
　　“可是谁惹了你了？”迎着兰舒盛怒进屋的人一身明黄，众人皆行礼问安，兰舒却纹丝不动，口中轻哼一声：“这后宫，还有您不知道的事儿啊？”来者挥退大半侍从，余下的心腹上茶收拾，他方入座：“我竟不知，兰家在你眼中何时这般重要了？”兰舒冷笑：“她辛辛苦苦为着什么？我百般算计不过圆她一念，如今这两个蠢货却生生让阖宫看了笑话！呵，您纵着楚氏，我可不纵，教唆之过，非要她好好偿了。”眉梢挑，轻笑：“皇上，莫不是舍不得罢？”
　　从前的十一皇子，如今的帝王萧舜逸朗声笑道：“早知仅此一事便能让你精神百倍，我也不必去替你寻那猫儿狗儿的逗趣了。”星眸朗目自是非凡，“又如何，舍不得？”
　　兰舒白他一眼，一边把玩手上玉戒，一边开口：“我竟不知，你如此看她。”这一番已是消气许多，“去叫楚氏来。”媚眼斜瞟，“您事儿多，不留了。”
　　萧舜逸气笑道：“可唯有你敢这般了。”
　　兰舒不理，只拿眼斜他，像是在问“还不去”？
　　萧舜逸只觉无奈：“你啊……”叹一口气，只起身：“若有事只叫人去寻，只莫再恼，你身子不好。”略一顿，“那猫儿我着人带来了，你若无事，且解解闷儿。”
　　“这不是您招来的事儿么？”兰舒摆摆手，只嫌弃道，“且走罢，待人来了，还以为我告了刁状。”
　　萧舜逸走了不久，就有侍儿通禀，芳嫔楚氏到了。
　　兰舒只靠在榻上，半晌开口：“叫进来。”
　　楚蓉臻扶了侍女手，漫不经心走了进来。她还记得从前第一次见到这人的模样，双十出头，一身华服，眸子清澈，已是，许久未曾见过了。她一步步踏进殿中，这内里摆设依旧华美，只不过，坐着的是个失意人儿了。她这般想着，俯身拜道：“妾请您安。”
　　“哀家安否，芳嫔不是最清楚了吗？”兰舒未曾叫起，只懒懒开口。
　　“借噪，借怒。心静则安。”楚蓉臻自然明白她不安的是什么。呵，这后宫的花红柳绿，最容不得一颗真心，都是从小娇纵的，便是姊妹又如何？嫡亲的也能为那人反目，何况，不是。她不过略挑拨了一二，瑜美人那个蠢的就信了，她恋着帝王，如何容得旁人？那一巴掌呵，当真爽快。肆意妄为的人，就那么一巴掌，将面前人拾掇了十年的好局面撕破了。太贵，太尊，到底是失势的女人如何斗的过这贵族的凌家，士族的宗政家。楚蓉臻一改常态的第一次触及兰舒的目光。
　　兰舒气极反笑，座下的人那眼神是什么？呵？怜悯？她倒不知如今自个儿落到怎般田地，竟然眼前人怜上了。
　　兰舒最不耐这种拎不清的人，譬如当日的楚氏，譬如现今的两位小兰氏，譬如，如今这昂着头的楚蓉臻。
　　兰舒取了茶盏，细细品了，方不疾不徐道：“规矩忒差，楚氏不显也就罢了，哀家素闻芳嫔表亲宗政家教颇佳，怎么，不曾教导芳嫔半分？”
　　楚蓉臻低头一笑：“妾自不如两位美人妹妹。”她口中美人，自是面前人的两位侄女小兰氏，瑜美人兰梓凉自幼娇宠，瑾美人兰沁荷潜邸故人。兰梓凉从前幸得十一皇子所救，一颗芳心早落了下去，故而从来不待见旁人，更何况是自幼丧父寄居自家偏又早早入了潜邸的堂姐？最恨不过姐妹同侍，只被三言两语撩拨，便失了分寸。那兰沁荷从前育了潜邸第一位龙嗣，虽是个公主，又如何是个好相与的？两人相争几句，那一巴掌便被兰梓凉甩了出去。楚蓉臻想着面前人得知消息时该是何等怄火，复抬起头笑道：“妾从前就很疑惑，太妃娘娘觉得瑾美人与瑜美人谁更能成大器呢？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太妃娘娘决定不了，妾就帮太妃娘娘一把，除去一个。”
　　兰舒听着，忽就眯了眼，唇角勾一个淡笑：“蠢货。”她突然就不想废那个口舌了，“哀家瞧你闲得很，言语伶俐，想是在家便如此了，跳脱过了，便爱徒惹事端，不如去静安堂静个心。捡上月余佛豆，想来会懂事许多。”
　　兰舒摆手，唤了人：“带芳嫔去罢。”挑眉笑道，“芳嫔不必担忧，哀家会跟皇上说道，芳嫔可莫辜负哀家一番好意，想来皇上也愿瞧着更懂事些的伶俐人儿。”也不看其脸色，只让人拖去了静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