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晨》繁星下的竹

17、十六

　　赵正晨办公室的门大敞着，显示着主人没有任何要掩饰的意思。但即便如此，两位被好奇心驱使的姑娘也只是悄悄附在门边偷看，看到我走过去，其中一人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用手指了指办公室里面。
　　她们这一人一边占据着，迫使我只能选择从门的正中过去。
　　一眼瞧去，只见赵正晨的新助理姚瑶两眼通红，还稍微有些肿，低着头，目光集中在她自己十指紧扣垂在双腿前的手上。一副电视剧里演出的因做错事而被家主责备的丫头一般委屈，和第一天老板娘带着她来报道时的风光样截然相反。
　　出什么事了？
　　我用眼神询问两旁的女孩们，她们用无奈的眼神回应我。
　　一旁的赵正晨眼神锋利，直勾勾的盯着姚瑶：“你才上班几天？就把这么重要的上庭资料弄丢了？”
　　姚瑶咬着牙，勉强自己用极小的声音回答：“对不起，我到处找了，还是找不到。”
　　赵正晨瞪了她一眼，问：“那复印件呢？你别告诉我你弄丢了原件还没有复印备份？”
　　姚瑶原本就含泪的眼一下子更像要瞬间流下泪来：“我...我忘了复印一份了。”
　　门外不算偷听的两位女孩到这里都纷纷摇头，为这位新助理感到惋惜。
　　赵正晨有些暴躁的点点头，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好，很好！这就是所谓的专业出身的素质！”
　　说实话，我觉得今天的赵正晨和以往有些不同。以我对赵正晨的了解，他是那种下属出了错，只会关起门来斥责的人，而这次居然没关门就这样批评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是个新人，这行为和我认识的赵正晨的画风不太一样啊！
　　姚瑶承认是自己一时大意把重要的呈堂资料弄不见了，她可以忍受任何人的批评，但她内心的高傲却不允许他人鄙视她的专业。她猛然抬起一直垂着的头，含泪的眼回应着赵正晨的注视，微微一台额，说：“没错，把资料弄丢是我不够细心。但我只是刚毕业的新人，更何况你们谁也没有告诉我这份资料的重要性，不是么？”
　　她说着，把目光转向了我。
　　她的意思很明显，作为移交人的我以及身为直接领导的赵正晨，都没有负责的把某些信息清楚完整的传达给她，才导致她这次的失误。
　　哎，我当下摇摇头。姑娘，你直接承认错误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新人嘛，谁没犯过错？可你没事拉什么垫背啊？赵正晨最讨厌推卸责任的人了。这么一来，你作为新人的印象分会被扣光的。
　　不出我所料，赵正晨原本只是责备的眼神现在增添了不满：“身为一名合格的工作者，首先要学会有担当，出了状况，是想办法如何弥补，而不是如何推卸责任。还有，只要是委托人提供的资料，对我们而言都是重要资料，只要这个案件没有完结，就必须保证资料的完整性。这一点，别告诉我你们老师没教过你。”他顿了顿，看着姚瑶那红白相间的脸色，继续说：“很多时候，工作上需要的是你自己学习研究，而不是等着靠前辈来指点你怎么做。懂了吗？”
　　赵正晨的话句句在理，这也是我十分敬佩他的原因之一。
　　只见姚瑶微微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点点头，表示同意。
　　“真的懂了就好。”赵正晨点头，语气也放柔了一些：“那你先出去吧。”
　　姚瑶“嗯”了一声，刚转身，赵正晨又补充道：“对了，明天上庭你不用跟着去了，好好反省下这次的错误，我不希望以后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姚瑶这次连一个眼神的余光都没有给赵正晨，只是应了声“知道了”，似乎早就预料到赵正晨会做这个决定。经过我身边时，还不忘狠狠瞪了我一眼。
　　这个时候门口另外两位姑娘不知何时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我一人留在门外。
　　赵正晨瞧了我一眼，说了四个字：“进来，关门。”
　　我点点头，习惯性的进屋，带上门。这才是我认识的赵正晨，从他嘴里说出“关门”两字，感觉分外亲切。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因为我知道他有话对我说。
　　“有想法吗？”他问。他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某种期待，仿佛我回答“没有”就会令他的希望破灭。
　　我想了想，回答：“我尽力。”
　　第二天开庭，我没有和赵正晨一起去。因为要找另外的新资料，所以我赶到的时候，赵正晨的盘问已经结束。然而，我们少了一份可以递交的证明材料“值班表”。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无法证明，小区居民反映的打物业电话无人接听的时间，正好是陈光明值班的时间。更进一步说，无法证明物业扣陈光明工资扣的理所当然。
　　法官确认：“辩方律师还有没有其他证明材料？”
　　赵正晨微微沉吟。
　　我急忙小跑进去，打开公文包，把一份材料小心翼翼的从包里取出来，交给赵正晨，而后，坐到了旁观席上。
　　赵正晨看了一眼资料，就完全明白了我找这份资料的意思。
　　“陈先生，请问，你知道138XXXXXXX这个号码吗？”赵正晨转向陈光明问。
　　陈光明满脸不耐烦，毫不思考的否认：“不知道。”
　　“是吗？”赵正晨轻轻举起手中我给他的资料：“可是我手中有份你们物业办公室的通话记录，上面显示近两个月，从办公室的固定电话拨出去的号码中有近一半是同一个号码，就是我刚才提到的138XXXXXXX。而这个号码，是属于一家借贷公司。”
　　陈光明打了一个哈哈，摆出一张无辜的表情，说：“那又能说明什么？你们凭什么认为这些电话都是我打的？说不定是其他同事打的呢？”
　　赵正晨微微一笑：“但是我们用这台电话拨通这个号码，对方接起电话就报出陈先生你的名字，这你又怎么解释呢？你别告诉我们，是你同事用你的名字和证件和借贷公司登记的。”
　　陈光明完全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招，又或者说，以他的智商，也想不到这层。所以被赵正晨这么一问，当场哑口无言。
　　赵正晨继续陈述：“且不论这几日是不是真由你值班，即便不是，但你利用公家电话不止一次的处理私事，从而导致小区居民的投诉无法得到及时解决，这也足以构成物业公司扣你薪水的理由。”
　　我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
　　本来稳操胜券的官司突然在前一天因为意料之外的原因差点功亏一篑。本来，官司能赢那固然好，但因为无法估计的原因输了，也是常有的事。我不会因为输官司而难过。我会那么努力的去找新证据，单纯的只是因为，我不想看到赵正晨输。更何况是由于别人的失误而使赵正晨输这样一场小官司。
　　当听到宣判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就有一个冲动挥之不去，但碍于现场实际情况只能勉强忍耐。到庭上所有人都离去后，我一刻也按耐不住，起身，拔腿，三步并两步的冲到那庭审结束后一直转身朝着我露出一脸温柔笑意的男人面前，放公事包在桌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轻轻点了一下：“赢了。”
　　赵正晨眼里闪烁着诧异又兴奋的光芒，待我放下脚尖，他便轻轻用双手圈住我的腰，柔柔的回了声：“嗯，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