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晨光如故

6、偷 吻

　　对于谈恋爱这件事，周雨实在笨拙。唯一能做好的就是随传随到，反而莫名其妙地获得了“尽职男友”的称号。对此他唯有苦笑。

　　若要问他谈恋爱是什么感觉，他实在答不上来，他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谈恋爱是不是就等于不断压缩自己的私人时间与空间与他人分享。如果恋爱是这样的话，他实在没有感受到多少快乐。

　　与女方确认恋爱关系不久，周雨就故作自然地将这件事告诉了苏越。

　　也许是有点突然，苏越在电话里静默了几秒，才适宜地向他表达了恭喜和羡慕。

　　然后嚷着下次他回去一定要见见他的女友。

　　对此，周雨意兴阑珊。

　　不知是否只是苏越的一时兴起，从那次后他再也没有提起见一见他女朋友这件事。当然苏越不提，周雨更不会安排他们见面。虽然在他与苏越的关系中，只有他才是那个别扭的一方，但他仍有种莫名的酸楚和尴尬，不愿将自己的妥协当成一种变相的理所当然。

　　只是既然自己如此做了选择，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母亲是无辜的，女友是无辜的，苏越更是无辜，只有他才是那个与世俗伦理格格不入的人。

　　因此，哪怕是面对他真实的内心时，他也实在没什么脸面去诉说委屈和妥协。

　　虽然周雨总在尽职尽责地去展现自己的热情，但常常也有撑不住的时候。偶尔，他也会像别的男朋友一样在和女友逛街百无聊赖之际打打瞌睡，或陪着女友看一部你侬我侬的爱情电影时昏睡一觉。

　　每当这种时候，他总会在睡梦中回到与苏越朝夕相处的大学时光，那时他们很年少，未涉尘世，日子单调，每天笑笑闹闹，不知愁滋味。

　　也许是梦中的景象太过怀念，周雨每次醒来时都惘然若失，因此那段时间他很是嗜睡，有点时间就能窝着打个盹，就这样半梦半醒恍恍惚惚地过了些日子，就到了苏越父亲的忌日了。

　　这一天，苏越是一定要回来的。

　　周雨便觉得这时候他才愿意从梦中醒来，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在机场接了苏越，一起回了家。

　　因苏越家的房子早在他母亲昏迷时为了支付大笔的治疗费便变卖了，苏越回来一般是住到他小姨家。但他小姨家并不在本市，住在附近的县级市里，路程大概一个小时左右。苏越若是坐火车回来，一般下了火车便直接回他小姨家，临走时会跟周雨见上一面。但若偶尔他坐一次廉价夜机回来的话，为了不打扰到小姨的休息，就会住到周雨家里。

　　周雨的这个家，是在他工作第一年里周妈妈做主买下的。用父亲留下的抚恤金和家里的存款付了房子的首付，由他来还贷。因着是两室一厅的房子，周雨便收拾出来一间房给苏越住，虽然苏越在这里也没有住过几次，房间里属于他的东西稀少简洁，但仍然带着属于苏越的独特气息。他回校后，周雨偶尔会忍不住到这个房间来躺一躺。

　　第二天清晨，两人买了扫墓用的东西去看望了苏越的父母，苏越静静地向父母说了一些自己的近况，几年过去，当初的伤心激愤渐渐平和，深深藏在心里，然后用越来越好的自己对父母做出交代。

　　临近中午，两人正要下山，周雨接了个电话，是大学寝室老大打来的，说要聚餐。

　　大学寝室的六位室友，除了苏越去外地读研，还有另一个室友回了老家，其他四人都留在了本市工作，因大家刚毕业没有多久，又都没成家立业的，于是平日里没事寝室老大哥便爱牵头，叫上几个人吃饭聚餐，联络感情外加吐槽一下各自近况。

　　寝室老大在电话里得知苏越正好回来，一阵欢呼，直说打的早不如打的巧。

　　周雨挂了电话，便把这事给苏越说了，苏越订的机票是明天晚上的，计划的是明天一早回小姨家，本来就空出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两人就兴致勃勃地跟寝室老大说好，周雨提议干脆去他家，他家地方够大，又没有干扰，喝酒聊天更是随意。

　　回家的路上，周雨和苏越两人在楼下小店里定了几道菜，又搬了两箱啤酒，两人说说话，天色擦黑的时候，几个寝室兄弟便搬着酒一一上了门。

　　寝室几人都许久未见苏越，而且苏越对他们来说已成大神级别，自然把他当做了欢迎的核心，以及灌死不偿命的重点对象。

　　“苏越，咱寝室里就属你最有出息了，你那个导师，我看经常上电视，哥几个羡慕死了！”寝室老大拍着苏越的肩膀，一脸欣慰。

　　说着，手上还没忘记再递过一瓶啤酒。

　　苏越接过啤酒一饮而下。

　　周雨在一旁看着，他向来知道苏越在寝室中是除了自己以外的第二好说话的人，对室友的要求很少拒绝，比如上学时给他们划重点、讲题、估题、作报告，他从来都是一口应下。因此，虽然这人实际上酒量一般，也知道几位室友有意灌他，他仍然来者不拒的。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虽然双商都高，看人看事都比别人来的透彻，但偏偏又平易近人，谦虚可靠，极容易让人产生依赖感。

　　苏越喝了几口啤酒后，笑着说：“我倒羡慕你们这些上了班的。”

　　“羡慕我们？”寝室老大摆摆手，“兄弟，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上班了才知道还是上学好，尤其是我们这些二流大学毕业的，上班不过是屈从生活罢了，曾经那些理想啊什么的，慢慢就远了。”

　　他这话茬一开，其他几人纷纷点头应和。纷纷聊起了上班后的苦逼生活，好好的老友聚会干脆演变成了吐槽大会。

　　周雨没怎么插话，在一旁听着，却越听越觉得剧情熟悉，大约没几年工作经验的职场菜鸟遇到的事都差不多，他这些室友吐槽的话大多他都跟苏越说过。不禁在一旁暗暗感叹，真是幸福的人各有各的幸福，不幸的人却TM都一样啊。

　　苏越在一旁认真听着，朝着周雨挑了挑眉，周雨便耸耸肩，默默喝一口啤酒当做回应。

　　后来几人越说越悲情，寝室老大这么个大男人，在大学里摔断腿都没哭一下的真汉子，趁着酒劲，竟然抱着啤酒瓶子留下了几滴男儿泪。他这一掉泪的不要紧，其他几人也趁着喝醉了大不了明天不承认的劲儿哭起了鼻子。

　　这几个人一哭，剩下周雨和苏越相视一眼，皆是一脸懵圈。

　　“那个……”周雨想开口，那个……我们也没这么惨吧？

　　但他转头想想自己当初也有过这样晦暗的心情，但他受了委屈，苏越每次都用找骂的方式让他发泄个痛快，于是虽然心烦意乱过，却也没有觉得多么煎熬……若当初没有苏越这个垃圾桶可以尽情倾倒心情垃圾，他想必会是所有人中第一个没出息掉眼泪的。

　　苏越站在几位室友身旁，安慰安慰这个又轻轻拍拍那个的肩膀。

　　寝室老大猛灌了一罐啤酒，潇洒地说：“行啦，不用安慰我，今夜不醉不归，明天还是一条好汉！”

　　总之男人的眼泪全是灌进去的酒流出的，估计也只有喝酒才能止了。周雨平时不太喝酒，但面对这几位伤心的好兄弟，他除了舍命陪兄弟恐怕也没有什么安慰的好方法。

　　于是，几人不管不顾，只管敞开了喝。

　　喝到半夜，几人都醉的差不多，横七竖八的倒在客厅，酒量差的早就抱着酒瓶子呼呼大睡了。

　　周雨同样醉的不轻，脑子昏昏沉沉的，试了好几次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低头看去，直觉脚下模模糊糊的全是人影子，他甩甩头，小心翼翼地抬脚，使劲睁大眼睛，可只走了两步便一踉跄，跌到了不知谁的身上。

　　也许是醉的太厉害，他竟也不觉得疼，只觉得身下被他突然压上的人动了一动，周雨抬起头，苏越好看的侧脸便映入眼帘。

　　苏越躺在地板上，头靠在了沙发，安静地沉睡着。

　　周雨很少这样靠近这个人，今日离着近了，才发现这人长了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团阴影，平日里总是温柔内敛的眸子此刻紧闭着，略显秀气的鼻子下是轻抿的唇瓣。

　　周雨也不禁抿了抿嘴唇。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这一刻他竟似是着了魔，抬手轻轻抚上他的唇，柔软的，一如他想象那般。

　　他撑起身子，极轻极轻地靠近着这个沉睡中的人，虽然心中有无数个声音在叫着停止，但加速地心跳却仿佛一只冲锋的号角让他理智尽失，只想尝尝这片唇瓣的滋味。

　　他闭了眼，缓缓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