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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渐 离 ...

  •   周雨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太阳高照,他晃了晃神,发现自己躺在了卧室的床上。

      他脑子仍然一团浆糊,下意识地看了看床头上的电子表。

      十点了。

      他愣一愣,霍然坐了起来,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头痛汹涌袭上,他捧着脑袋下了床,鞋也没穿,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卧室。

      他的一帮室友还是像昨晚那样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唯独不见苏越。

      苏越……

      周雨白了脸,倚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回想昨晚他做下的那件了不得的事。

      虽然昨夜他吻上时也已醉的昏昏沉沉,但嘴唇厮磨的感觉仍然清晰地映在脑中,周雨抚上自己的唇,上面似乎还留着那个人唇瓣上的温度。

      苏越……昨日大家那样醉,他那时也正睡得沉,应是不会发现那个失控的吻吧?

      客厅里宿醉的几人也渐次苏醒,一个个迷迷糊糊地站起身,宿舍老大抓着乱糟糟的头发,转头见周雨一个人坐在地板上发愣,不由问道:“老四,你白着脸坐这干嘛呢。”

      周雨这才发现昨天疯了一夜的室友们已经陆续醒来,便也支起身子站了起来:“没什么,刚醒,头晕。”

      “苏越呢?”老大环顾了四周,见几人都在,唯独不见苏越。

      “……呃”周雨听到苏越的名字,心下微微一跳,嘴巴却感觉有些麻麻的,“他今天要去他小姨家,估计一早就走了。”

      “啊哦。”宿舍老大抓抓肚皮,正要往卫生间走,突然顿住,想到什么问:“今天一早?老四,现在几点了?”

      周雨抬起手机,苦笑道:“十点十分。”

      “完、蛋、了!”

      于是那天早上,昨天还在慷慨激昂充当好汉的寝室诸君,轰轰烈烈的统一迟到,在各自的工作单位狠狠挨了一顿批。

      周雨这一天过的极为辛苦,不仅是因为中午才到公司被领导批了一顿,而且昨夜的宿醉一直让他头痛恶心,而且最糟糕的是,他满脑子都是苏越。

      苏越……苏越……苏越……苏越……

      终于熬到下班时间,周雨不管不顾,在领导犀利的目光下第一个冲出了公司大门,拿出手机就想给苏越打电话,但是不知怎的,他想起昨夜那个吻,就感觉嗓子有些发紧,便打开短信,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你要准备出门了吗?”

      苏越晚上的飞机,这时候应该要从小姨家里出门了。

      等了很久,才收到了苏越的回复。

      “我已经回到学校了。”

      苏越的回复让周雨吃了一惊,回学校?他不是买的是晚上的机票吗?

      周雨便顾不得自不自在,直接拨了苏越的电话号码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挂断了,话筒中传来机械的女声:“对方不方便接听你的电话。”

      对方不方便接听你的电话?

      周雨就觉心下一凉,这时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苏越的短信。上面写着:“上课中。”

      原来在上课,所以不方便接电话。

      周雨半凉的心便回温了一些,手指迅速在手机屏幕上敲动:“怎么先回学校了?你不是订的是晚上的机票吗?”

      “导师打电话让回来的。”

      周雨看着苏越回过来的短信,并不想用一个“好的。”作为这场交谈的结束。

      于是他没话找话地回道:“怎么?学校有事啊?”

      几分钟后,苏越的短信回了过来:“先不说了,我先上课。”

      周雨盯着短信,只觉得刚刚稍稍温热了一点的心哐地一下子就整个砸进了冷水里,许是太过心虚,明明是极普通的一句话,却让他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

      所以,苏越是发现自己偷吻他了吗?

      从那天后,周雨时刻脑中都是这个问题,虽然与苏越的联系仍旧如常,看起来并没有改变什么,但因他本来就对这人存了别的心思,现在又在酒精催发中实质地去实施了……懊悔唾骂什么都也已经晚了,只能每日忐忑不安的祈祷这人当时醉的并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只是周雨越这样希望,仿佛事实越是背道而驰。他渐渐发现,苏越在那次时竟是减少了与他的联系。当然,苏越一向做事稳妥,对于减少联络,也做的极为自然。只是周雨生性敏感,又始终把大半心思放在了这人身上,便很快察觉到了苏越的疏远。

      这下周雨可彻底慌了神,原本他想干脆坦白跟这个人承认那个吻,然后打哈哈就说那夜把其实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女朋友才吧唧亲了一口;但转头他又想,若“所谓的苏越疏远自己”不过是在忐忑的心虚下产生错觉呢?也许这人进来课业就是这么忙碌呢?也许……他根本没有发现那个吻的存在呢?

      若苏越压根没有发现那个吻,他这时主动承认,又是过了这许久的时间,岂不更是容易惹人怀疑?

      周雨就这样反复纠结了两个月的时间,纠结的差点忘记了自己二十四岁的生日。

      原先他过生日,与其他人一般只过一次生日,但自从上了大学认识了苏越,他便改了过生日的传统,每年是要过两次生日的:阴历生日都是要回老家跟母亲一起过,而阳历生日都是跟苏越一起过。上班以后时间不如大学自由,便不这么讲究过生日了,但每当阳历生日时,苏越不在身边,也总会打电话过来的。

      今年也不意外,苏越在他生日前依旧提前来了电话,周雨接到他的电话,心里十分欢喜,许是这两个月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折磨的实在有些神经衰弱,接了主动打来的电话,便按捺不住上赶着与这人聊了个痛快。

      起初两人聊的的确很痛快,如同原先。可聊着聊着,周雨便觉苏越说话间竟有些吞吐犹豫起来,苏越从不会这样,周雨便又升起了那种极不好的预感,一时竟只想赶紧挂了电话。

      于是他就找了个借口刚想把电话挂断,却被电话那头的苏越立即阻止了,然后问了一个让他极为意外的问题:“你……跟你女朋友最近怎么样?”

      周雨心一提,这是苏越头一次主动关心起他所谓的恋情,这意味着什么?

      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

      周雨没有办法不往坏的方面想,他一向知道,苏越的敏感从来不逊于他,甚至比他还要来的细致逻辑,还常常伴随着某种地道的分析。

      周雨自十六岁以后,除却苏越,他便再没有与同性太过于亲近过,因此他很难去知道其他正常男人之间的“哥们义气”究竟是如何维持的,所以,哪怕他早在不经意间过了线却不自知,哪怕苏越一开始也没意识到什么……

      如果苏越没有发现那个吻的话,哪怕他们之间和其他同性相比,确然亲密了些,苏越也许永远也不会多想什么。

      但如果苏越发现了那个吻呢?

      那么以苏越的敏感聪颖,只须稍稍分析,便一定能渐渐想明白他的古怪。

      周雨不敢再往下想。

      他永远不能忘记他在十六岁对父亲的坦诚后却间接害死了父亲,那时,他从父亲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便知道了,他的秘密是肮脏的,是无耻的。甚至他读懂了父亲眼神中的另一层意思:这样伦理不容的秘密,你为何要说出来,为何这样不知羞耻地说出来。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了,真正的自己,只能让人蒙羞,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承受有一天从苏越的眼睛里看到与当年的父亲一般的眼神。

      见他许久没有回答,苏越在电话里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周雨?”

      周雨按捺住狂跳的心,告诉自己切莫乱了方寸,既然苏越如今还愿意主动打电话给他,想必也许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他捏捏眉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欢快:“你这问的是什么话,我们当然好啊,刚刚还在计划我生日那天怎么过。”

      苏越听了,语调没有什么变化:“你们一起过?”

      “我不跟她一起过,我跟谁过啊。”周雨一直在笑,声音里仿佛有真切的期盼, “你知道她跟我说给我预备的是什么生日礼物吗?”

      “什么?”

      听着苏越疑问的声音,周雨闭上眼睛继续瞎编:“兄弟,我可能快脱离处男之身了,恭喜我吧。”

      周雨的声音欢快地打了颤,握着手机的手也微微打颤,苏越在电话里安静了下来,一分一秒的沉默拧扯着周雨的心。如今,在苏越可能发现那个吻的猜测中,他唯一还能够垂死挣扎的,就是在他面前表现的比任何时候都像一个正常的男人。

      “恭喜。”苏越开了口,声音淡淡听不出起伏,周雨便再没有给他往下问的机会,他不知以苏越的聪明他的谎话能撑到几时。

      于是他反问苏越:“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苏越顿了几秒,轻描淡写地说:“近日有个小学妹追我追的紧,便想问问谈恋爱是什么感觉,若我觉得性价比高的话,不妨就答应那个学妹试试。”

      周雨便觉自己的心情犹如坐上了云霄飞车,刚刚还稍微缓口气,就听苏越这样说,他于是立即沉不住气的说道:“谈恋爱的基础是看性价比吗?是互相喜欢啊喂!”

      “互相喜欢……”苏越在电话中沉吟道。

      “所以你若没弄清楚你喜不喜欢你那个小师妹的话,就别坑人家妹子了。”周雨立即说道。

      后来两人又随便扯了两句,便不咸不淡地挂断了电话。

      自那个电话以后,周雨便开始极为关注苏越的那个小师妹,同时那个吻是否被发现的疑虑仍然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于是他开始不断地对苏越讲述他与女友相处的点滴,时刻让苏越认为他如同尘世间所有正常男人一般。

      只是,这样做的周雨却渐渐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他们之间谈论女友的话题越多,他知道的关于苏越事情越少,当他有心地将话题引到苏越自己身上时,苏越却反而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追问着他恋情的进展。周雨便渐渐地感觉到,他与苏越中间,开始横亘出一道看不见的沟,而且最恐怖的是,这沟越来越宽,而他无能为力。

      不知从何时开始,苏越越来越忙,经常接不到周雨的电话,周雨也经常等不到苏越的回拨。周雨曾经想是不是苏越真的是故意在远离自己,但又仿佛并不是故意。

      苏越升到研三的时候,他们几乎已经到了一个月都不再打次电话的程度,周雨不知道如何缓解这一切,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离他原来越远,哪怕有一次他鼓起勇气问苏越:“你有没有感觉我们之间生疏了很多?”这样的勇气都没有。

      胆小如鼠的周雨不敢去问太多,他只能安慰自己,与苏越的关系是他一生的克制,他不过是从现在开始练习罢了。

      鸿沟越来越远。苏越研三毕业后,选择去国外再进修一年,彼时,周雨已工作了三年,掉过一些坑,吃过一些亏,渐渐在单位打下了一些根基;与女朋友也稳定发展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是别人眼中的“模范情侣”。

      这一切很好,世人眼中的好,可是苏越又要走了,去一个更遥远的地方。

      这一次,两人因分割两地,他没法亲自去送苏越。

      他告诉苏越,国外不比国内,若他在祭祀日赶不回来,就告诉他,他替他为父母祭扫。

      苏越答应了,他说好。

      然后他背起行囊再次离开,至此音讯全无。

      周雨有时候坐在黑夜里就琢磨,苏越原来也是会骗人的,他明明说好,明明微笑着应承了这件事,却转眼杳无音讯。

      此后的四年里周雨一直在想,究竟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这样弃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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