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晨光如故

10、近 况

　　苏越突来的动作，让周雨不由怔了一下。

　　曾经苏越对他经常做一个动作，就是习惯性地轻拍他的后脑勺，苏越的手掌不算大，手指却很修长，轻拍时尾指会不经意地碰到他的脖颈，指尖上淡淡的温度就会顺着他的脖颈一直流淌到心房，带起一波动人的颤动。

　　而刚刚，苏越探身自然亲昵地轻抚了他的发顶，这个人长长的手指落在他蓬松微乱的发丝上，几秒钟便离开了，也没有像曾经那般与皮肤有所接触，但却奇异地让他感到一股更加炽热的暖流从头顶缓缓流淌下来，一直到达四肢百骸，温暖了这四年寂寞微凉的时光。

　　“干嘛呢你，我又不是小孩子。”周雨微微侧头，仿佛有些抗拒，但通红的耳朵却出卖了他的羞涩。

　　“哎呀，我习惯了。”苏越轻笑道，眼中也渐渐染上笑意。

　　气氛开始轻松起来。

　　“我们已经大学毕业很多年了！”他想说请不要再对他这个二十八九岁的男人做这种学生时代的幼稚动作。但是他又不能不承认明明最留恋那些时光的就是他自己，所以他实在无法违背本心畅然地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可是我觉得你跟大学时候一样，没有变。”苏越的手臂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手撑着下巴，歪头看着他，目光专注。

　　“是吗？”周雨听了有些乐陶陶，喜滋滋地喝了一口咖啡，这人是在表扬他仍然和大学时候一样年轻嘛？

　　谁知苏越接下来的话差一点让他把刚喝进去的咖啡喷了。

　　“是啊，就是和原来一样傻啊，不单傻而且反射弧依然很长。”

　　“我、已、经、知、道！我、没、啥、长、进、了！”周雨满脸黑线，一个字一个字在鼻腔里冷哼出来。

　　苏越看着他的样子，直笑。

　　“好了，说完我了，是不是要说说你了。”周雨时刻没有忘记自己最关心的点是什么。

　　苏越做了个“请随便问”的潇洒姿态。

　　“所以你……现在做什么呢？”

　　周雨知道自己没出息到人神共愤，他刚刚明明想问四年前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彻底失联，明明想问他现在有没有结婚生子！

　　但是这个人没有提，表现的仿佛他们这么多年从没失去过联系，那个罪魁祸首也不是他自己一般。

　　而且，现在他们的气氛如此和谐融洽，让他竟也十分没出息地做不了那个先质问的人。

　　周雨啊，你这个怂货，他默默地唾弃只敢在心里张牙舞爪的自己。

　　“我现在在兰市，做企业咨询。”苏越老实回答道。

　　“自己做老板？”

　　“合伙人。”

　　周雨挑眉道：“不错啊你，出息。”

　　苏越失笑：“不过三年，还在创业阶段”

　　“别谦虚了你。”周雨了解苏越，他这个人向来低调，不喜张扬，他虽说在创业阶段，但周雨相信，应该各方面都很稳定了。

　　“你……”问完了工作，周雨再次踌躇，他想问，他结婚了么？

　　“你结婚了没？”还没等他积攒出勇气，对面那个人倒是先开口问道。

　　“没啊，我现在是单身狗一枚。”周雨楞了一下，如实答道。

　　“怎么？你跟你女朋友分手了？”苏越讶然：“当年你们感情那么好。”

　　感情好？周雨只能在心里苦笑，你只是不知道，我用这段人人俱赞的感情去掩饰着一个怎样丑陋卑怯的秘密。

　　他努力去爱一个女孩，去对她好，可是越说服自己去爱他，心就越疼。他曾经以为他能够就这样变回一个正常人，甚至好几次他都觉得他已经爱上她了，他可以和她在一起笑，一起闹，自然又和谐地相处，他好几次看着女孩的笑颜，恍恍惚惚地想，他可以跟她笑地这么开心，那么就算这样过一生也没什么难的。

　　这样便能永远尘封自己的秘密，让母亲心安快乐，皆大欢喜。

　　他差一点这样蒙骗了自己，若不是苏越突然的了无音讯。当他四处奔找却都毫无结果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也许有很多人可以让他笑，却只有一个人让他痛苦难忍、慌乱无章。

　　他这样的一个人，连起码的忠诚都无法给予未来的妻子，又怎么负担得起她漫长的一生？

　　于是，在女孩父母暗示结婚的时候，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周雨做了人生中最利落的一次拒绝，在一个善良女孩子最真挚的心上深深划下一道，伤口深到，恐怕一生也无法弥合。

　　向来温柔快乐的女友撕心裂肺地质问，他无法面对她的质问，以至于她开始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开始反省自己开始拼命道歉。

　　女孩这样卑微的姿态让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于是，他只能对她揭露出他一直深埋的秘密。

　　他永远记得她知晓秘密后呆若木鸡的样子，他尝试地碰触她，她却像是受了惊，惊恐地一直后退，还挂着泪珠眼睛中渐渐浮现出难以置信。

　　以及深深的厌恶。

　　啊，这个眼神，周雨是熟悉的，他的父亲，在知晓他的秘密后露出了同样的眼神，然后拒绝他的任何碰触。

　　他知道，他们都嫌他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