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本佳人》墨染霏霏

32、惠儿之死

　　迎着墨染质疑的目光，蔺袁飞道：“惠儿，你偷了羽扇的金镶玉被她发现，如今又诬陷于她，罪上加罪！”
　　惠儿正要辩解，却被呛着，不住地咳个不停。
　　墨染蹙着眉，对蔺袁飞道：“蔺护卫为了一个御前小宫女居然纡尊降贵到慎刑司来，看来这个小宫女的能量不小哇？”
　　蔺袁飞打着哈哈道：“赵姑姑不也进来了吗？赵姑姑，我受人所托要问惠儿一些事情。”
　　惠儿抬起噙着泪的眼，眼神哀怨不堪。
　　蔺袁飞不为所动，冷然道：“嗯呐——通州桥燕子胡同的——”
　　惠儿脸色大变，身体止不住战栗：“别——别——他是——我犯的事我自己兜着，绝不牵连旁人！”她凄楚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子坚定，如同生锈的钉子死死地钉在一根木头上，拔之不出。
　　“惠儿！”墨染喝道，“你怎能让主谋之人逍遥法外，你说出来，皇上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蔺袁飞挑眉道：“皇上最厌恶背主忘恩之人。姑姑，你是皇上心目中准皇媳，事情若是摊到面上来说了，太子和你可是第一个没脸的！”
　　这便指的是墨染被算计上皇上龙床的事。
　　墨染自然觉得没有发生任何事，她的清白天地可鉴，神色之间自然有一股坦然。而在蔺袁飞眼中，赵墨染一股子坦荡的神情倒是让他为之一叹：这个女子果然不寻常，若是旁人，只怕不寻死已经要阿弥陀佛了，哪里还能如她一般镇定自若。
　　“皇上要的不过是一个真相而已，而这个真相决不可让旁人知道后乱嚼舌根。姑姑，你是个聪明人如何不明白？”
　　蔺袁飞说得句句在理，那么惠儿非死不可？！
　　墨染凄然，眼前这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丫头是从她穿越而来的第一个至亲之人，那个活泼可爱的样子犹在眼前，现在一个鲜活如斯的生命却要立刻葬送在她面前。墨染拭去眼角的泪水，抬起头对惠儿道：“你的事一件件都说出来吧，也算是你死得不冤。”

　　“姑姑，我——”惠儿泣不成声，“都是我不好。我——”
　　惠儿整理了一会儿情绪，眼睛雾气迷蒙。
　　“那一年，我十三岁，子强哥哥的爸妈都去世了，只剩下他和他得了小儿麻痹症的哥哥。老周家只有这两条根了，为了能活下去，子强哥哥狠下心要入宫当太监。我问他：子强哥哥，那我和你怎么办？他说：左右你也是镶蓝旗的包衣奴才，明年也要送进宫的，我在宫里等你。十四岁我入宫，在我没有吃的的时候，子强哥把藏在衣服里的馒头给我，馒头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我却知道他为了这个馒头，被监头打。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只有他冒死也会为我出头。我跟着姑姑到了御前侍奉，本以为能提携他有个前程，谁知事与愿违。他还不忘我最喜欢的便是合欢花，不想却被蛇咬了，我生他的气不理他，他听人唆使在姑姑的纸上涂了苏打水，被皇后娘娘罚，再验身的痛苦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简直比死一万次还难受。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半死不活地躺着废材堆里，说当了两次太监了，他没脸见我。我看到他的模样，像用钝刀在心里搅一般。这宫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不想嫁给侍卫，不想得到皇上指婚，只想跟他一起，羽扇说了，她帮他哥在通州桥燕子胡同置了小院子，出宫后我们三个可以一起，给他老周家留下一点血脉——”她苍白的小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红晕，墨染五脏绞到一起：“惠儿，你如何能痴心至此，你——”
　　无话可说。
　　“姑姑，蔺大人说得对。我没有任何证据说是羽扇唆使，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害了晁美人，还害了姑姑的清白。惠儿只求你一件事，把我的骨灰带给小周，请姑姑让小周活下去，出宫见他哥哥。”惠儿双手被吊，无法给墨染磕头，可她凌空做了一个磕头的动作。
　　墨染听得心里揪在一起，她拭去眼角的泪珠，再看一眼这个和她相伴半年的小宫女，硬下心肠，转身离去。
　　惠儿在身后扬着沙哑的声音：“惠儿来世在报答姑姑——姑姑慢走——惠儿不能相送了——”
　　落英紧紧相随，走出慎刑司大门，墨染抬头看天，强自忍住眼眶的酸楚，喃喃道：“落英，以后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
　　“姑姑——”落英握住她的手，传递过来持续的温暖。
　　蔺袁飞也跟出来，对两个嬷嬷道：“你们可以进去定她的罪了。”
　　墨染转身看他，恨恨道：“蔺大人，请你转告羽扇姑娘，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惠儿固然罪孽深重，她也是会下阿鼻地狱的，惠儿在那儿等着她！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如此维护那个丫头，还是她背后有什么人护着，这笔账我都算到蔺大人你的身上！”
　　蔺袁飞迎着她凛然的目光，道：“蔺某身上的帐早已多得还不完，姑姑要算也无妨。只是，在宫里要生存下去，最忌讳的就是清清楚楚，姑姑谨记。”说完，抬脚潇洒而去，只留下两个单薄的身子怔在那里。

　　很快地，惠儿的骨灰被送到墨染手上。灰黑色的陶罐里装着惠儿轻薄的生命遗骨。墨染默默地打开陶罐，细细的白粉透出一股焦糊味，一粒温热剔透的珠子掉落进去，墨染道：“我这就送你去。”说着，起身往“太医院”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