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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美人初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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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从“启祥宫”出来,头皮上的酸麻感还在,心里的酸楚则更为强烈。晁美人被郭妈妈掌掴的那一幕时时刻刻出现在眼前。晁家表妹?晁家表妹?墨染心里默默地重复着这个称呼,忽然觉得齿寒。容熙,你原来可以如此绝情地对待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晁美人原本绚烂多姿的青春被错付了一场不说,还从此失去了追求自己的幸福的资格。“斐翠宫”名字虽然好听,实实在在是一座冷宫不假,因为身在那宫里的人的心一定如死灰一般。
心中无数的念头闪过,容熙的温润的微笑似乎都成了冷笑,墨染的脚步不自觉地走到了“斐翠宫”前。
没有宫女侍候,这个时候的晁美人一定在窗前默默拭泪、暗暗伤心。
墨染推开虚掩的宫门,剩下的凉风拂过来,好像直吹到她的心里。她的鼻子却嗅到一股淡淡的墨香,墨染简直要怀疑自己的鼻子。
一步步走进去,果然看到了桃树掩映的窗前一个鹅黄色衫子的身影:正是晁美人在窗前研墨,走得愈近,墨香愈浓。墨染识得这是青州进贡的香砚。墨染站在窗下静静地欣赏这副人物写生:刚刚谢去桃红,已经结出如鹌鹑蛋般大小的小桃一片绿意盎然,茜色的纱窗旁一抹鹅黄,这个画面实在静谧而温馨。如此晁美人,刚刚经受过一场戕害,仍可以心静如水,除了唇边微微肿起的一丝伤口,其余都被她细致掩盖,仿佛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墨染却忍不住叹气。
就是这窗下的颓然一叹,惊了冷艳的佳人,晁美人伸出头来,粲然一笑:“赵姑姑,是你啊!站在我墙根儿底下偷看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墨染脸微微一红,快步闪进去。见了晁美人还没有福下去,已被她一把拉住:“咱们别要这虚礼了吧。”
墨染见晁美人也是个爽快人,也不绕这虚礼,和晁美人相视一笑。晁美人道:“来这儿,坐。”
墨染自己抬了一张漆面斑驳的凳子坐在晁美人身旁,看她磨墨。靠得近了,才发觉这香味既是从砚台上传过来的,又不完全是从那里传来的,仿佛晁美人的衣服上也染上了这样的味道。这砚香饶是距离这样近,也不会觉得浓烈得闷,反而清雅得很。青州的香砚出名,也是由于每年统共得不到几方。墨染记得今年刚送来不久,皇上却不愿用,随手就赏了人,不知晁美人是从何处得来的?
心下正纳闷,晁美人问道:“你看我这几个字好不好?”
墨染抬头一看,一手的簪花小楷,清秀工整,每一个字都如芙蓉出水一般清透无比,真真配得上这副清如芙蕖的女子。
“当真写得好,奴婢在书法上一无所知,总觉得写得好,也说不出好在哪里。”墨染笑道。
晁美人道:“好了,别在奴婢、奴婢的,没旁人在的时候,我们都直呼名字吧。”半晌后,才想到墨染并不知她名字,“噗嗤”一笑,露出两排洁白如贝的牙:“我叫唐紫馨。”话音刚落,脸上的笑旋即黯淡下来:“不过现在叫晁心仪,你叫我心仪吧。”
墨染知道这两个名字转换之间落寞,想说点安慰她的话,却有不知说什么好。
晁美人幽幽叹道:“你知道吧,唐紫馨是我的真名,后来容熙把我送到晁家,跟我说改名叫心仪,因为我是她心仪的女子。”
墨染不敢看她幽怨的眼睛,将眼神放在心仪的小楷上写着:神龙见像日,仙凤养雏年。大火乘天正,明珠对月圆。作新金箧里,歌奏玉筐前。今日宜孙庆,还参祝寿篇。
墨染道:“心仪写的是祝寿诗吧,看不出你还会为皇后娘娘写祝寿诗。”
心仪道:“我对皇后没有恶意也无好感。只不过今日是我的生日,我才穿了这稍有颜色的衣衫裙子。没有别人为我贺一贺,我便自己为自己贺。”
墨染赞道:“好一个特立独行的美人!墨染今日来得巧,遇上你的生辰,心仪,这个你收下。”墨染将手上的一串珍珠手链塞到心仪手上。心仪本想推辞,但见墨染诚恳的样子只好收下,道:“墨染,你我虽然只见了几面,但在我心里却像是早就认识你了一样。既然是你送给我的生辰礼,少不得要回礼。”说着,心仪打开抽屉,寻来一个绣得十分精致的荷包:“墨染你不要闲简薄才好。”
墨染屈身谢过,郑重其事地放进袖中。心仪道:“墨染难道不怀疑我吗?毕竟我才到皇后面前去认了罪。”
墨染毫不在意道:“如果真是你做的,皇后会如此随便就饶过你吗?你只不过想要表明你的立场而已。”
心仪看着眼前这个通透如璃的水晶心肝人儿,感叹道:“怨不得这宫里人人都在说你,饶是我在这冷宫,你的热风还是吹进来。如此聪敏的女子,自然会深陷是非的漩涡之中,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墨染惊疑道:“怎么,你都听说了什么?”
心仪道:“不过是说你与太子有情,皇上十分看重你之类。墨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要当心!”
是啊!今日之事,若不是国师与容德大哥出手相助,皇后派人查明真相的话,恐怕就身陷囹吾了。
“多谢心仪提醒我。”墨染真心致谢,连她自己都很奇怪:这个女子是太子的初恋,明明自己应该很介意,可为什么就没有一丝嫉妒,甚至没有一点酸意呢?
两人正推心置腹地说话,忽然有人敲门:“晁美人、晁美人——”
墨染听声音有些耳熟,仔细辨认才想起是太子身边肖亮的声音。
“心仪,是太子的人。”
心仪嘴角一掀,道:“到底还是来了。”又对墨染道:“你就在这里坐着,我不会让太子进来。”
说着飘飘然出去,打开半扇门出去后又将门关好。
心仪出门一看果然是太子带着两名侍卫:肖亮她是认得的,另一个侍卫脸庞清秀,却很面生。
心仪并没有向太子行礼,冷冷道:“殿下来这冷宫做什么?”
太子歉然一笑:“晁表妹,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我进去说话。”太子注意到晁美人嘴角的肿起,关切道:“你的脸?”
心仪挡在门口:“不小心摔的。殿下,如今我是皇上的嫔妃,你是皇上儿子,身份云泥有别。况且后宫中人人都知道我这儿是冷宫,殿下进来怕惹人闲话。”
对心仪的冷言冷语,太子不以为意:“心仪,我——”
小侍卫挑眉道:“晁美人,你竟然对太子如此无礼!”
太子喝道:“住口!晁美人是孤的表妹,兄妹之间不用那么多礼节。”
小侍卫虽然住了口,脸上仍是不甘心的模样,肖亮忙拉着他退后到墙角根。
太子道:“心仪,若你实在坚持,这份礼且收下。”太子递上一个用红绸包裹的盒子,心仪后退两步,太子上前道:“心仪如果不收下,孤就不走。”
心仪只好收下,屈膝道:“多谢殿下。”
太子脸上泛起一股酸楚的笑意:“你我终究——你终究不能原谅我了。”
心仪道:“我已受了太子的礼,请恕我不能远送。”说完屈膝相送,太子深看了她一眼,一咬牙转身叫住肖亮:“回‘玉华宫’。”
心仪转身进门,从虚掩的门缝中望着太子的身影远去,直到衣袍的一角都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