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未远之苒苒芳华》薛北溟

45、月迷津渡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转眼到了小年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已经开始为过年做准备了，林府也是一派喜庆。
　　刚下了一场大雪，满世界的冰清玉洁。
　　腊梅正值怒放，一簇簇红颜偎着白雪，相陪相伴。
　　眉目倩然的少女升起阁楼的竹帘，微微探身向窗外，环望周围雪景。
　　暖炉边的男子见状蹙了蹙眉，沉声唤那少女：
　　“阿圆，快回来！”
　　屋内另一个倩影见了，拿起披风走向少女，暖暖地裹起她的肩膀，才柔声道：“窗边凉，阿圆穿暖和点儿再看景。”
　　阿圆伸手紧了紧披风，将握着的书卷敲敲手心，笑嘻嘻道：“还是嫂子最疼阿圆。”
　　这话换来暖炉边男子的不屑，语气带酸道：“哼，没心没肺！”
　　阿圆闻言撇撇嘴，眼中却带着笑意，慢悠悠走回炉边。
　　林琬听着他们俩的日常斗嘴，也微微笑着，拈起数颗青梅，继续煮着青梅酒。
　　屋内暖意如春，一家人围炉煮酒，好不惬意。
　　阿圆饮了点儿青梅酒，手中摆弄着书册，随意地对林清说道：“哥哥，我最近看医书，觉得它们一点儿都不难懂，有时候看完前面的，就知道后面的内容了，而且猜的一点儿都不差。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聪明啊？”
　　林清闻言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和林琬对视一眼，随即便若无其事地附和：“是啊，我们阿圆一向都很聪明的。”
　　阿圆得了哥哥夸奖，脸上笑意更浓，眉眼都弯起来了，搁下酒杯，继而埋头书册中了。
　　林琬为她的酒杯添了一点青梅酒，抬起头正与林清对望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然而阿圆对他们的这些小动作毫不知情，她此刻正沉浸在医书的世界里。
　　她本意是想要查找一下去掉脸上紫色纹路的方法，哪知一开始便着了迷，不知不觉便一本接一本地读下去了，那些知识好像早已印刻在她脑中一样，甚至慢慢自成体系，有时还会蹦出来一些非常奇妙大胆的想法，比如人的心脏不好了，可以拿掉再换一颗心。她常常被这些念头吓到不行，但内心里又觉得这些想法或是是可以实现的。人家都说久病成医，她觉得现在自己都可以出去开医馆了。可是她研究了好几个月医书，还是没有找到怎么除掉脸上纹路的办法，甚至没有找到会出现这些纹路的原因，她也只得用自己还不懂医术来安慰一下。
　　每值小年，城里城外都开始热闹沸腾起来。
　　阿圆自病愈之后，只偶尔出去过两次，林清怕她闷坏了，就寻了个时间带她和林琬出门逛逛。
　　这座城叫做平江城，全城围着平江湖而建。
　　小年时节，平江湖的西堤花市上有各式彩灯，还有各种表演。
　　今日是个好天气，大雪初晴，阳光明媚，虽然融雪的时节格外冷，但是挡不住这辞旧迎新的热情年气儿。
　　湖堤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林清带着阿圆和琬儿走在堤上，一路上各色街景应接不暇，不常出门的阿圆被这充满生气的街市感染了，心情也变得雀跃起来。
　　逛了半晌有些累了，他们便去湖边的“明月楼”吃饭，菜色很是诱人，阿圆吃得很好，只是她觉得好像以前听过这个酒楼的名字。
　　从明月楼出来，他们又逛到了泓泉寺边。
　　阿圆见泓泉寺进进出出的都像是男女佳侣，又听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说泓泉寺很灵验，若男女一同祭拜，便一世恩爱不离，于是她就积极建议哥哥和琬儿一起去拜一下。
　　林清本是不信这些的，见阿圆如此热情的游说，不想拂了她的心意，便嘱咐林笙小桃看顾好阿圆，携着琬儿进了泓泉寺。
　　阿圆笑望着哥嫂进了山门，就带着林笙小桃去湖边散步等人。
　　这片湖有一个湖心岛，因为距离太远，眺望也看不清那里有什么，她的视线转回近前，湖面结了些浮冰，靠近岸边的地方还比较厚。午后阳光已经有些弱了，她觉得有一些冷了，便扶了扶头上的遮帽，打算回到马车里等。
　　她刚刚起身，突然听见一声哭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孩子抱着一块冰浮在水上，双腿在水里胡乱扑腾，而冰块已然离开岸边向着湖里飘去。想是孩子在冰面玩耍，但是这冰厚度不够断裂了。那孩子在水里无力着踏，而冰块也在不断分裂，他不住地哭喊救命。岸边一群人乱作一团，想要施救又不得法。转眼间，那孩子已经完全落水，在水里扑腾着浮沉上下。
　　“扑通”！“扑通”！
　　两声响后，人们看见一左一右两个身影同时游向那孩子。
　　阿圆离得近，她最先到达孩子身边，只是那孩子太重，她拉了两下没拉动，还被他胡乱蹬了一脚，加之冬日冰冷刺骨的湖水冻得她有些手脚抽筋，凭她一己之力救人真的很困难。
　　幸好这时另一个人也游过来帮她，她与那人一起把孩子救了上来。
　　岸上的好心人给他们递了干布，阿圆冻得牙齿打架，但她无暇顾及其他，蹲下查看那落水孩子的状况。
　　只见那孩子小脸苍白，已经不醒人事。
　　他的娘亲在一旁哭喊他的名字，使劲摇晃也不济于事。阿圆止住她的哭泣，让她帮忙一起脱下孩子的湿衣服，拿别人送来的小毯子裹了，又帮揉搓取暖，孩子还是没有醒过来。阿圆开始按压他的肚子，有水从孩子的嘴里流出，她又捏着孩子的鼻子向他嘴里渡气。一通忙活之后，那个孩子终于转醒了。
　　阿圆见状松了一口气，心中无比欣慰。
　　她从地上站起来，小桃在一旁焦急地拿干布为她擦拭，她此时已经冻到全身颤抖了。
　　“这位姑娘……”
　　似乎有人过来和她说话，她还未及回答，便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打喷嚏。
　　一旁的小桃与林笙急得只跺脚，小姐全身湿透，冷颤不止，这……这……直接裹毯子也不行，不裹也不行，怎么办？
　　那厢阿圆已经嘴唇发紫，颤抖到几乎站不住。
　　忽而她感到后背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帮她抵挡了一些寒气，人抖得也没有那么厉害了。她艰难回头想谢谢帮她的人，结果还没看到是谁便蓦然晕厥，幸而被一双手臂扶着才没跌倒，模糊中她只望见一个似陌生似熟悉的面孔，最后她耳中好似传来了哥哥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
　　再次醒来时，阿圆发现自己裹在暖和的被褥中，除了鼻塞头痛，其他都很好，环顾一下，这里正是自己的房间。
　　她坐起身，便看到了床边的琬儿。
　　“琬儿。”
　　她唤了一声，声音沙哑得自己听了都吓一跳。
　　琬儿见她起身，赶紧过来扶住她。
　　“阿圆！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待她坐好，琬儿拿起桌几上暖着的姜茶喂给她。
　　“阿圆，你两天都没有醒，吓死我和哥哥了，以后千万不要这样了。”
　　琬儿一脸疼惜，照顾她都特别小心翼翼，好像生怕碰坏了她似的。
　　正说着话，林清从外间走进来，他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但眼中全是关切，他看到阿圆坐起来了，对外间吩咐一声，一个大夫模样的人便快步进来给阿圆把脉。
　　片刻之后，大夫告诉林清阿圆已无大碍。
　　林清闻言松了一口气，他望了一眼阿圆，只见他面沉如水，眼中的关切也收了起来，似是有些迟疑，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转身送大夫去往外间。
　　阿圆没有等到林清一句话，又看到这样的哥哥，觉得心里堵堵的，她以眼神询问琬儿，却只听琬儿叹息。
　　“唉，阿圆，你这次太冒失了，那么冰冷的水，怎么说跳就跳？回来你昏睡发烧，把哥哥都急坏了。我跟在哥哥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这样生气着急，你要是再不醒来，感觉家里天都要塌了。阿圆，你好点之后，跟哥哥道个歉吧。”
　　“嗯，害哥哥和琬儿担心，是阿圆不对。但阿圆是想要救人，并没有做错啊！”
　　“道理虽是这样，可是……你病得这样凶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哥哥和我怎么办啊？”林琬忧愁地望着她。
　　阿圆闻言闷闷地轻声说道：“我……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林琬望着她的样子，心中疼惜，抚了抚她的脊背，柔声道：“来，快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儿就好了。”
　　阿圆乖乖听话。
　　接下来几天，阿圆身体慢慢恢复了。
　　可是她发现林清对她比以前冷淡了很多，每次她想要亲近，都被他平淡地避开了。
　　阿圆心中愈发堵塞。
　　她想找小桃问问那天她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这才发现小桃与林笙都已经调离了她的院子。小桃、林笙并没有犯错，为什么要把他们调走？
　　她决定去找哥哥问问清楚。
　　听说林清正在前厅会客，她只好先去偏厅等着。只是她等了好久，哥哥都不来，阿圆有些生气，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开门出来站在偏厅门前，正巧遇上林清在正厅门口送客，他们听到偏厅的动静便一齐望来，与阿圆遇个正着。见有陌生人在，阿圆便回退了两步到门内。片刻后，客人离去，林清向偏厅走来，阿圆迎出来，轻唤一声：“哥哥。”
　　林清寒着脸色，淡淡道：“不在院子里待着，跑到这里做什么？”
　　语气虽然不是呵斥，但在阿圆听来也是硬邦邦的，她心中这几日的委屈瞬间便涌了上来，语气不自觉也生硬了一点。
　　“哥哥不愿意看见阿圆？”
　　“不是，我只是让你不要到处乱跑。”
　　“为什么？在家里也不行？”
　　“没有为什么，你乖乖听我的话就好。”
　　林清的语气听起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阿圆想着正事，压压心中的委屈。
　　“哥哥让小桃、林笙回来我的院子吧。”
　　“不行！他们两个护主不利，不适合照顾你。”
　　“哥哥，他们没有做错事。”
　　“那你是说我做错了？”
　　“哥哥！”
　　“好了，不要再说了，回你的院子歇着吧，我还有事。”
　　林清说完不给阿圆开口的机会便离开了，留下阿圆气得原地跺脚，哥哥简直太不讲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