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未远之苒苒芳华》薛北溟

4、初遇如故

　　荀苒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从门内迈步出来。
　　那人一身玄色缎袍，再无其他配饰，剑眉斜飞入鬓，星眸漆黑如墨，俊朗的面容并没有什么表情。
　　荀苒心想，这人虽然气质高冷，但看起来应该是出身良好的，希望他能够比较有涵养，好说话一些。
　　只见那男子略微打量了一下荀苒，望向一旁的少年。
　　“千城，怎么回事？”
　　“爷，这个小丫头撞翻了药碗，她们不道歉不说，还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那叫千城的少年气呼呼道。
　　男子闻言点点头，神态有些漫不经心。
　　“不过是一碗药，你怎能对一个孩子下狠手？眼下又拉这么大阵仗干什么？还不快道歉！”
　　“爷，那可是最后一株四叶龙莲……”
　　少年很是不甘心。
　　男子抬了抬手，少年立时噤了声，恭敬施礼。
　　“是。”
　　然后他转头走到荀苒面前，抱拳施礼：“姑娘，抱歉。”
　　少年刚才虽不情愿，但此刻道歉的态度还是比较真诚的。
　　荀苒其实对这事儿没什么感觉，只是看那少年吓着了应章觉得有些不舒服，既然对方道歉，她也不会揪住不放。
　　她点点头，望向那男子。
　　“没关系，也是我们不小心在先的。看来药蛮珍贵的吧，他才会这么生气。”
　　“没什么，伤药而已。家仆无状，还望姑娘见谅。”
　　“若我没有猜错，这药主要用来解毒，又有四叶龙莲，莫不是有人中了乌星蛊？”
　　男子闻言微微一笑。
　　“想不到姑娘年岁不大，对医术竟有如此造诣，实不相瞒，确是如此。”
　　“造诣不敢当。这药汤洒了对治伤也是不妥，或许我可以做些弥补。”
　　乌星蛊其实是一种虫子，初时色白，如针孔大小，一旦吸附肉身，便潜伏在皮肉之间吸食血液，释放毒素，令人全身无力麻痹，慢慢长成榆钱大小，噬食血肉、内脏，大肆繁衍，直至人或动物的肉身成为一个空壳。但乌星蛊很不常见，即使不小心上身了，只要服食四叶龙莲即可。四叶龙莲可抑制乌星蛊的成长和繁衍，封锁毒素的蔓延，辅以解毒之药，四日之后用针刺将皮下变黑的乌星蛊剔出来就行了。
　　“四叶龙莲虽然难得，但也不是不可替代，这瓶里的药应该可以缓解一下。”
　　荀苒说着将一只细白瓷瓶递了过去。
　　男子望着荀苒一瞬，然后看向千城，那少年立即上前接过药瓶。
　　“多谢姑娘。”
　　荀苒一笑，见问题已经解决，便行了告别礼带着应章回房了。

　　天气放晴，荀苒带着应章上路，依旧雇了马车，应章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对什么都有些兴奋好奇，一路上都趴在窗户上东张西望，Boss乖乖地趴在车门口，闭目养神。
　　荀苒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Boss的脑袋，依着车壁，想着这次的车夫又是云澈弄来的什么人，虽然他有着一张看一百遍也不会被记住的脸，身形也不魁梧，一副从头到脚畏畏缩缩的样子，但是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让荀苒直觉地感到这个人不简单。
　　揉揉额头，她打算不想这么多。
　　反正这一路上有人悄悄安排好了一切，那就坐享其成好了。
　　马车里面做得平稳舒适，应章玩累了，靠在荀苒怀中睡着了，荀苒随着车壁的晃动也小憩了一下。
　　车行半日，荀苒让车夫停下休息。
　　她下车见官道上行人不多，路边有个茶棚，就让车夫过去买些茶水和吃食，抬头望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便问返回的车夫：“大叔，前方到哪里了？”
　　“回姑娘，前方便到白龙山了。”车夫很恭敬地回答。
　　“走过白龙山需要多久？”
　　“山路难行，半日怕是不够的。”
　　“这附近可有人家？”
　　“山中有一小村镇。”
　　“哦，今晚便在那里过夜吧。”
　　车夫称是，又驱车行了半日，傍晚时分，终于到达了他说的小村镇。
　　这村镇正坐落在两山之间的河边。
　　山谷中间的这条河，蜿蜒如练，蓝天白云青山绿树争相投影其中，对岸稚子嬉戏，少女浣衣，翁妪闲坐，木屋茅棚散落林荫，好一幅山居夏日图。
　　荀苒他们的马车在河的这岸，河上有一座长长的浮桥，她觉得马车过这浮桥有些危险，就打算先不过去了。
　　这边的河岸地势稍高，没有对岸那么开阔平缓，因而仅在靠近半山腰处有两户人家，她指指那两户人家对车夫道：“我们就借宿这里吧。”
　　到了其中一家门前，车夫前去打门，主人是个和荀机翁差不多年岁的老人家。
　　荀苒上前恭敬施礼，讲明来意，老人很是淳朴善良，很快便为他们腾出休息的木屋，送上茶水饭菜。
　　荀苒奉上钱财答谢，却被老人坚决推辞，她只好暂时谢过。
　　天光只剩一分之时，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阴云密布，滴滴答答开始下起了雨，开始还小，但是越下越大，如泼如注，一点都没有停歇的意思。
　　入夜，荀苒哄应章入眠之后，起身到窗前，看雨势没有一丝减缓，不由皱眉，若一直这么下，怎么上路呢？虽然不着急赶路，但也不好长期借宿人家。
　　这时她看见从山下跑上来一人，跑进了旁边的茅棚，摘下斗笠甩着身上的雨珠。
　　是那个车夫，车夫此时也看见了窗前的她，连忙点头向她施礼。
　　荀苒对他摆手示意不用多礼，然后继续看着窗外的雨发呆。是她看错了吗？刚才摘下斗笠的一瞬间，她怎么觉得那车夫身形高大挺拔呢。
　　天空又是几个闷雷响过，雨好像有继续加大的态势，老人家的木屋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漏水了。荀苒帮着摆好接水的盆罐儿，迎着老人歉意的目光笑笑，表示不介意，然后问：“老人家，这里可曾发生过泥石流？”
　　“泥石流？”
　　“就是山洪。”
　　“是有过小土石的坍塌，山洪倒是不曾，这里虽是高山峡谷，但好在山上林木繁多。姑娘可放心，我这间破房虽然漏雨，但是山洪绝对到不了。”
　　荀苒点头，这里是没有问题，但若是有泥石流，山脚那个村子就难说了。
　　夜已深，荀苒倒在床边闭目休息了一会儿，但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令她难以入眠。
　　Boss也在她脚边转来转去，极不安稳的样子。
　　后半夜荀苒索性起身看着窗外发呆。
　　雨还在继续，闪电在继续，雷也在继续。
　　雷？
　　荀苒闭眼仔细倾听，连续不断地类似闷雷的声响，她猛然睁开眼，借着闪电向西方望去，那里是河流的上游，此时流来的河水隐隐漂浮一些异物，荀苒知道那肯定是树枝、石块之类的东西。
　　难道真的来山洪吗？
　　荀苒披上雨衣，打开门，不顾外面倾盆大雨，快速向西边奔去。
　　住在茅草棚里的车夫看见一道身影飞过，连忙跑出来。正要追随而去的时候，那身影又回到了他跟前。
　　“大叔，西边爆发山洪，泥石流马上就到，快去山下通知村里的人避难，快！”
　　“山……山洪？”
　　“是，快去，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荀苒说着塞给他一只铁盆和锅铲，“快去山下喊，要大声喊，不然会被雷盖住的。”
　　车夫抓紧铁盆和锅铲，似看了荀苒一眼，之后飞也似地冲向山下。
　　荀苒这边看见老人也起了，匆忙走到门边。
　　“老人家，山洪真的来了，我已经让大叔去通知村民了，麻烦您暂时替我看护一下小孩子，我去去就来。”
　　“啊？山……山洪？那……姑娘小心！千万小心啊！”
　　荀苒点头，拍拍欲追随她的Boss：
　　“乖，留下来陪应章，我一会儿就回来。”
　　Boss“呜”了一声，垂头转身走回应章床边。
　　荀苒转身飞往山下，泥石流的身影和声音已是清晰可见，顷刻便至。
　　这时车夫大叔早已经大喊好几遍了，有些村民仓皇奔出，也加入到喊话的行列。
　　荀苒飞身到村中空地的铜钟前，用力而急促地开始撞钟。
　　更多的村民们奔出家门，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
　　荀苒见状皱眉，打量一下地势，抓起一个从身边经过往下游逃跑的小男孩，飞身来到山坡上一处地势开阔的地方，这一片上面林木葱郁、山石巨大，应该不会发生滑坡。
　　小男孩着地的瞬间，正好一个闪电划过天际，他愣愣地看着带他飞翔的人，喃喃道：“仙女……..姐姐……”
　　荀苒没空多理他，厉声吩咐道：“现在，你给我大声喊，让所有的人都到你这里来，快点喊！不许停！”
　　小男孩一骨碌爬起身，跳脚连珠炮似的对着山下就喊：“三娃，快点到这里来呀，这里有仙女姐姐啊！胖头儿，快带奶奶过来啊，这里安全呀！莲姑姑、石头婶儿、唐爷爷、花妞妞，快点来这里呀，这里很安全啊，快点啊！三娃子~~~”
　　听到孩子乱七八糟的喊话，荀苒忍住想笑的冲动，继续往山下飞去。
　　村西的房子已经被淹，泥石转眼就到，荀苒帮几个跑得慢的老人爬上山坡，她很纳闷，为什么跑出来的没有一个壮年人，全是妇幼病残？
　　一道孩子的哭声引起她的注意，是从村中的茅草屋里传出来的。
　　她赶忙飞过去看，只见一个女孩子哭喊着拖着一位老人往门外拖，老人许是卧病在床行动不便的。
　　这时车夫大叔也赶了过来，两人一人背起老人，一人拉上孩子，就往外冲去。
　　到了门口，那孩子突然甩开荀苒的手，又跑回屋内。
　　“你干什么？”
　　荀苒不由得惊呼，泥石流已经到了，只需一瞬就会将整个村庄吞没。
　　孩子却是闻所未闻，在床边翻找着什么，突然抓起一个药包，高兴道：“找到了。”
　　荀苒一把抓过她，向外冲去，刚踏出门，裹挟着泥石的汹涌洪水就冲溃了草房，一个浪潮打过来便将荀苒和孩子扑在了水里。
　　荀苒不是十分精通游泳，浑浊的洪浪一波一波地打过来，若她一个人，兴许可以出去，但是现在带着一个小孩就很难了，努力保持清醒，小心不被泥石打中，又一浪狠狠涌过来，她还没有抓住任何东西就被淹在水下，那个孩子虽然被荀苒托着下颌，但是好像还是晕了，无声无息，更加沉了，她们两个随着水流上上下下，完全无法自控。
　　荀苒极力保持冷静，在脑中搜寻所有记得的逃生自救方法。
　　这时，一块巨石快速撞来，荀苒避无可避，闭眼的刹那大脑一片空白。
　　电闪之间，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肩，另一手抓住那个孩子，将二人从水中提出，一踏巨石，借着冲力，三人扑到了山坡上。
　　荀苒从泥土中回过神来，爬起身看到他们已经安全了，这里暂时不会被洪水冲淹，再看救她们的人，不禁一愣。
　　没想到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