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车》隐性选择

7、夜色

　　陈晗离开家上学的时候，妈妈会时不时地帮她整理房间，高中的参考书和笔记，她自己看着挑拣一下就会拿去分给亲戚家的小孩,买到了漂亮的家具，又往各个角落里添。
　　大一寒假陈晗回来，发现自己高三的日记也被妈妈混在一起送人了，气得把头蒙在被子里哭。
　　她每次回来，都发现自己越来越找不到家里的东西放在哪，遥控器，剪刀，蜡烛，前年买的那双鞋，去年买的那件T恤。假期开头几天，总是她适应的时间，
　　“奶奶，遥控器放哪了？”
　　“爸，剪刀怎么不在这？”
　　“妈，我的那双鞋呢？”。
　　似乎没有他们，她和家中的物件就成了匆匆过客。
　　超越了物质和空间，家人，才是家这个概念本身。
　　他们不见了，陈晗到现在也没有适应过来，她常常还是找不到东西，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走过来走过去，没有人可以问，问了也没有人会回答，她渐渐地茫然，无措，最后发现她连自己也找不到了。

　　周二晚上十一多，她载到两个嫖客，一上车就开门见山，叫她找地方送他们过去。陈晗司空见惯，一言不发地朝目的地开，那两个人见她面色不改，于是污言秽语横行，仿佛有了听众，更是尽兴，唾星四溅，坐在后座仰首大笑。
　　其中一个，四五十岁的样子，一面扳着手里的金戒指，一面从侧边打量陈晗，目光猥亵。看了有一会儿，开口说，“小姑娘长得那么漂亮，何必赚这份辛苦钱，你一个月挣多少？我翻三倍付给你。”，说着，飞一张名片到前排，“想通了就联……”，话没有说完，整个人撞上副驾座位。
　　陈晗头也不回，“下车。”，那人还怔在原地，另外一个悻悻然抱怨，“脾气还挺大。”，然后开门，把他拉下车，陈晗绝尘而去，他这时才回过神来，一脚冲车影踢过去。
　　借夜色掩护，人的丑和恶都暴露地如此坦然。

　　陈晗偶尔会在新闻里看见，说夜班出租车司机载人到荒村夜岭，突然冒出一伙埋伏好的人，和车上的人里应外合，抢劫，甚至杀人碎尸。一有这样的新闻，便人心惶惶一阵子，繁华的夜场，排队等待的出租车司机们下车来聊天，谈论的都是，“一定要小心啊，不认识的地方，可千万去不得。”，“是啊，命总比钱重要。”“现在的世道啊......唉......”。
　　陈晗熟悉了两年，城里大部分的地方都知道，遇到不认识的地方，打开导航，或者请客人指路，还是会去，有时走着走着，荒凉的气氛越来越浓，驶进逼仄的小巷，弯弯扭扭，车灯打在墙上，蠕动着前行，撞见不灭的旅馆招牌，印上了流动的彩虹色彩，周围的一切，仿佛变成了旧时港片里埋藏着腥风血雨的那条窄巷，下一秒，就要有凶神恶煞的男人，提着血淋淋的砍刀，从暗处闯出来。她的心慢慢揪起来。
　　但生活就是现实和现实交织。每一次都是，客人付钱，下车走人，一切安然无恙，她的心又慢慢放松，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落。她自己的平凡的，没有偶然的人生，也说不清是幸运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