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车》隐性选择

4、机场

　　她觉得应该走了，正要踩离合器，有人开门坐进副驾来，她转头去看，撞见陆昱的眼睛。

　　他今晚不醉，眼睛清醒而有神。

　　陈晗认命般地松懈下来，坦然地盯着陆昱看。
　　她上学的时候，害羞别扭，不敢看他，只在班级合影发到手上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找他在哪，过了这么久，脑子只剩下一张遥远而模糊的面孔，面孔后面，却是深深印在陈晗脑子关于他的一点一滴。
　　□□，反而成了抽象的符号。

　　陈晗想，现在都看回来吧，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唇，甚至耳朵，发线，她细细地看着。陆昱只是盯着她，不说一句话。

　　看完，陈晗发动车，问他：“去哪？”，“城景花园。”，陆昱回答。

　　一路无话，此情此景，连句寒暄也说不出口。

　　到了目的地，陆昱迟迟地不下车，她也什么都不问，两个人似乎都在等对方妥协，末了，陆昱叹气，问她：“我后天出差，半夜去机场，能来接我吗？”
　　“你有车的。”，她脱口而出。
　　“我半夜开不了，困。”
　　陈晗玩世地笑道，“那好。”
　　陆昱把电话递到她面前，“留个电话吧。”
　　她接过来输进去。

　　回家的路上，陈晗给丁一桐发了条信息，说：我遇见陆昱了。不一会儿，丁一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载到他了？”
　　“你怎么没在睡觉啊？”
　　“陈晗，他说什么了？”
　　“说他后天半夜要去机场，让我送他过去。”
　　“你去吗？”
　　“去啊。”
　　“真的？”
　　“他想多见几面，就多见几面吧，免得见不到，挂念着，总误以为我有多好。”
　　“陈晗……”。

　　丁一桐刚挂了电话，就看见陆昱的号码打进来，两人聊了很久，电话将挂的时候，丁一桐说：“骨灰送到陈晗老家，挖好了坑要埋进土里的时候，陈晗突然大哭起来，那之前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就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骨灰盒，所以大家都吓了一跳，后来她姑姑站出来说不埋了，把骨灰盒拿给她带走……陈晗身上，一直带着一块她妈妈没烧化的骨头，四年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她们走，也没有想过怎么去过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陆昱，你要想好了，再去招惹她，我警告你。”

　　要送陆昱到机场的那天，陈晗一觉睡到了下午六点，醒来之后慢条斯理地到厨房做饭，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准时去接车。
　　十二点，陈晗的车开到小区门口，陆昱已经站在那里等她。从这里开到机场要一个多小时，上了高架，眼前总是一成不变的道路和闪烁的彩灯，车子吞掉一片黑暗又没入一片黑暗里，高大的建筑物侧壁的镜面上，灯光像波纹一样摆动，一尾又接着一尾，不知道走到哪里才算是尽头。
　　看了一会儿，陈晗觉得有点困，于是把窗户摇下来，点了根烟。陆昱在旁边闭着眼睡，平稳的呼吸传到她耳边，她关起窗户来，把烟熄灭。
　　快到机场之前，陆昱醒过来，对陈晗说：“我过两天回来，也是在夜里，你来接我吧，时间我会发你手机上。”
　　陈晗点点头，不知道他看见没有。

　　送走陆昱，她把车开到出租车等客的队伍里排队，把刚刚那根没吸完的烟点燃送到嘴边。头顶时不时传来飞机的轰鸣，一架接一架把天空滑破。以前大学开学爸妈和奶奶总是要一起送她到机场，她不让她们把车开到停车场再陪她一起去办手续，于是送到大门口，呆不过五分钟就要赶快开走，她笑嘻嘻地道别，把妈妈的叮嘱碾碎在飞奔而去的脚步里，头顶上传来飞机的轰鸣，一切显得庄重又浩浩荡荡。

　　她那时不知道，她胸怀里无边的勇气和澎湃的希望，只是因为身后有坚实的后盾，有爱，还有挂念。

　　她又放那首歌来听，耳朵里反复是那几句，
　　“我都已经不再爱我自己，就不会在乎爱了你……
　　反正我都已经不再爱我自己，又在乎爱了谁……”
　　呢呢喃喃，却敲击着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