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玻璃心少女》阿莹子

12、第十二章

　　许无差点被一辆平车撞倒在地，肖易急急护住了她，两人顺势靠在了一起。肖易“砰砰”的心跳声撞击着她的耳膜，许无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似乎不怎么好，当然，她自己的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医院此时一片混乱，鸣笛声，哭喊声，以及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织成了一道绳，勒得许无喘不过气。
　　“走吧，我们先上楼。”肖易先于许无回过了神。
　　穿过混乱的人群，电梯刚好下到一层，门一打开，外边的的人鱼贯而入，两人即被人群冲散，肖易下意识的想要护住她，手却只是堪堪擦过了她的马尾，没来得及，许无被挤到了电梯的最里端。
　　电梯门刚要关上，又被突然伸出的手给拦了下来。
　　门外候着的是一台载了人的平车，面上盖着的床单已经浸出了血。
　　看来是医用电梯忙不过来了。人群很自觉地让出了位置，肖易由于站在门边，便干脆让出了电梯。
　　“肖易！”平车横亘在许无面前。
　　“我等下一趟，你先上去吧。”
　　许无一脸为难，可此时由不得她任性。

　　电梯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许无抬起头，保持着最忧伤的四十五度角，试图让自己忽略掉眼前的重伤患者。
　　目光停留在护士高举着的吊瓶上，许无强迫自己数着吊瓶中滴落的药水，电梯上方显示的楼层数字，要每滴两滴才会跳动一次，不仅仅是她觉得漫长，就连那举着吊瓶的护士，也不耐的跺起了脚。
　　电梯在上升的途中开开关关了好几次，在看到里面的情形之后，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等候下一趟。
　　离中心手术室还差两层，许无终究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目光又渐渐的回落到病人的脸上，只还没来得及细细观察，一直平静的病人却开始抽搐起来，跟进的医生及护士显然已经司空见惯，他们按部就班的查看着病人的生命体征，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旁已被吓傻的许无。
　　电梯门再次打开，行人依旧来来往往。
　　“你怎么还在这？”肖易惊讶，他一进来就看到了在电梯角落里缩成鹌鹑的许无。
　　再次看到肖易的脸孔，许无竟然觉得有些恍惚，她强装淡定的舔了舔唇：“我......我好像有些晕电梯。”

　　“附近好像有建筑工地倒塌了，伤了很多人。”这是肖易在候电梯时截获的信息。
　　阴晦的走廊，在大白天也亮着日光灯。许无被肖易一路牵着路过许多病房，间间房门紧闭，想来也是天气转冷的缘故，关着门，室内尚且会暖和一些。
　　终于来到莫辛的病房面前，肖易轻轻敲了敲门。
　　阳光倾泻而出，爬满了许无全身。
　　敞亮的病房，与阴冷的走廊截然相反。
　　开门的是莫辛的妈妈，一个总是面带微笑的女人，许无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
　　莫辛刚刚输完一瓶点滴，护士正帮她撤下滴完的空瓶。察觉到许无的到来，莫辛显然很是意外，她兴奋的朝着她招手，微笑的面孔伴随着太阳的光晕。
　　像是打了一场硬仗终于取得胜利，一时松懈下来的许无竟是有些疲惫得看不清莫辛的脸，好在最后战果不错，爆棚的满足感很快便治愈了她满身的战伤。
　　趁着有肖易和许无在旁陪护，莫辛妈妈提着暖壶就出了病房。许无悄悄往莫辛手里塞了一包“唐僧肉”，作为她来探望她的礼物，她示意莫辛赶紧把这玩意儿给解决掉，以免被大人发现后收缴了去，莫辛会意，撕了包装便捻起一块嘬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化在舌尖，她眯了眼，笑得像是一只掉进油缸里的小老鼠。
　　没等莫辛享受完嘴里的吃食，肖易这厢便自觉的帮莫辛架好了吃饭的小矮桌，再把几个大枕头塞到莫辛后背，他干脆的把作业丢到矮桌上，然后潇洒的歪在陪护床上当起了大爷。
　　思及莫辛大病初愈，自然耗不得太多的力气，许无体贴的拿出了自己的作业本，想着只让她动动手就好，谁知莫辛却是兴趣十足，坚决表示自己可以独立完成，许无拗不过她，也明白久病在床的枯燥，自在心中掂量了一下，她收起了自己的作业本，算是遂了莫辛的意。
　　不过就是些组词和造句，好赖也比肖易多读了一年书，莫辛提笔写得飞快，许无在旁瞅着，除却这字写得有些放肆，倒也没看出什么错处。
　　陪护床本就有些老旧，偏还被肖易折腾得咔咔直响，许无忍不住朝他砸了个蜜桔。
　　肖易跳起：“干嘛？”
　　“这写的可是你的作业。”许无提醒他。
　　捡起了滚落在地的蜜桔，两三下剥开后丢进嘴里，肖易翘着兰花指，捻起其中一纸作业：“哟，写得挺快的嘛。”
　　“你安静些，免得写错了。”莫辛拍开他沾满桔汁的手指，可本子上还是留下了一点淡黄。
　　“别，你要真全给我写对了，林巫婆又该找我麻烦了。”松开作业，肖易把污渍偷偷擦到裤子上。
　　“谁让你平时不学好呀。”莫辛笑他。
　　不止是许无得罪了林巫婆，肖易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他苦恼的挠了挠头，然后干脆仰面摔在床上：“干脆，我也跟林巫婆干一架得了，这样她就再懒得管我了。你说怎么样，许无？”
　　突然晃动的床身让莫辛把字给写岔了，打开肖易铅笔盒的下层，莫辛看见了一堆被五马分尸的橡皮，举起其中被切得最为方正的一块，莫辛发现上边竟然还被插进了铅笔芯，真是太残忍了，心生怜悯的莫辛决定拯救它，于是，她亮出了自己将近一个月都没剪的手指甲。
　　柑橘皮只剥到一半，许无又把它放回到了水果盘里。
　　虽说只是句玩笑，可一直没缓过劲却又一直在假装不在意的许无显然失去了辨别的能力，话语传到她的耳里，无端却生出了些许讽刺的意味。
　　是觉得她昨天不够可笑么？
　　“肖易，真没想到，就连你也要笑话我。”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许无自己却没有察觉。
　　莫辛还在跟手中的橡皮擦尸块较着劲，丝毫没有注意到四周气氛的变化。
　　透着寒气的话语，字字裹着冰霜砸进肖易耳里，他打了个激灵，心中不由警铃大作。
　　许无的情绪一直都很淡，以至于在他看到她现在的表情之后，内心的歉意顿时又加重了几分，他心虚的避开了她发红的双眼，傻愣愣的跪立在病床上。
　　一道急促的哭啼声划破了四周尴尬的空气。
　　三人同时把目光转到了隔壁的病床上。
　　“妞妞，你怎么了？”碍于左手还吊着点滴，莫辛只能坐在床上询问。
　　这个叫做“妞妞”的小女孩却是哭得忘我，直接把在旁的三人当成了空气。
　　“你认识她？”许无拿起了之前刚剥了一半的柑橘，两三下剥好之后递到妞妞面前。
　　莫辛点点头。他两做了有半个多月的病友，妞妞活泼可爱，平日里总爱缠着她玩扮家家。
　　“那她妈妈呢？”肖易跨下床，分了一半许无手中的橘子，也跟着她一起哄逗妞妞。
　　“我不知道。”莫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可怎么办啊，她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肖易伤脑筋，他从没都对付过两三岁的孩童。
　　“是不是药水滴完了，你们快看看她的手有没有肿？”莫辛作为职业病号，住院经验积累了不少。
　　许无赶紧掀开妞妞的衣袖，吊着点滴的右手并没看出任何异常，滴架上挂着的药水也还剩了半瓶多。
　　同样作为曾经的资深病号，许无很快便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妞妞，你是不是想嘘嘘啊，姐姐带你嘘嘘好不好？”
　　话音刚落，哭声骤降，三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那时的医院病房内还没有独立卫生间，想要方便就只能去到走廊尽头的公用厕所。
　　妞妞不愿意，任了许无好说歹说大半天，她就是不肯下来。
　　“床底下有个盆。”莫辛提醒到。
　　许无弯腰瞧了眼床底，果然有个白底红花的大铁盆。
　　用脚把盆踢出来后：“来，妞妞，我们就在这儿嘘嘘，外边太冷，我们不出去了。”
　　可妞妞依旧不动于衷，许无又把目光转向莫辛。
　　“你得把着她，她还不会自己尿呢。”莫辛再次提醒到。
　　不是都有三岁了么，怎么还不会自己尿呢，许无头疼得很，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把得动妞妞。
　　正在犹豫间，妞妞的哭声再次变得高昂，看来是要憋不住了。
　　算了算了，生着病呢，难免娇气些，她那时候不也一样么，即使是三岁的小娃娃，也是不想尿床的吧，看着妞妞皱成一团的小脸，许无不免感同身受。
　　用脚又正了正尿盆子的位置，许无正待抱起她。
　　“我来吧，我力气大些。”肖易自告奋勇。
　　“可妞妞是个小妹妹。”许无为难，毕竟男女有别嘛。
　　“这有什么关系，我之前还跟莫辛一块洗过澡呢！”肖易又开始说话不过脑子了。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莫辛，发现她正一本正经的帮肖易写着作业，只不过耳朵根却红得异常，
　　许无心下了然，却也懒得点破。
　　再三思量之下，两人决定还是由肖易来给妞妞把尿，因为许无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把妞妞摔进尿盆子里。
　　肖易坐在床边，手里捧着妞妞，由于许无勒令他不许往下看，在一阵漫无目的东张西望之后，他干脆把目光直接锁定在许无的眉眼上。
　　平顺的眉毛，平展的眉间，她似乎已然忘记了刚才的小插曲，肖易不得不感叹妞妞这泡尿来得实在及时，否则他还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果然，她还是在意的吧？肖易直愣愣的盯着她，暗自在心中嘀咕，他似乎好像看穿了她，思及于此，肖易内心巨浪滔天，当然，他表面上看着倒是相当淡定。
　　在他还没认识许无的时候，肖易一直觉得自己活得挺鲜明，他在家里是混世魔王，在学校也是一方霸主，小伙伴们无论年龄大小，高矮胖瘦，个个唯他马首是瞻，特别是莫辛，对他更是从头到脚的臣服，他说东她不敢往西，说黑她不敢说白，在众多他率领的喽啰之中，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总而言之，无论他是好是坏，莫辛总是对他一脸崇拜。
　　当然，肖易长年作为孩子王，恩威并重赏罚分明之类的统御之术，那自然也是运用得熟熟的，平日里虽对莫辛呼来喝去，但当莫辛对他有所求时，一通嘟嘟囔囔的抱怨之后，也会不遗余力的帮她实现，可以说，莫辛对他的依赖，不仅仅是他自信心的来源，也让他每天都能感受到所谓的“看吧，没我果然不行”的成就感。
　　直到他认识了许无。
　　自他和许无做起了同桌，他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变得不自信了。一直以来，许无对他总是淡淡的，偶尔难得聊上几句，也多半都是嫌弃之语，如果说，他之于莫辛是必不可少的存在，那么他的存在感在许无面前，便是如喜马拉雅山山顶的空气一般稀薄，这让肖易觉得很是挫败。
　　在肖易看来，许无从来都是独立特行的，她似乎没有太多的朋友，而且也不打算改变现状，如果不是有他在旁骚扰，估计她可以一天也不说一句话。种种迹象都表明，许无跟他一样，也是学渣一枚，可上学期她又一鸣惊人的考取了全班第一，这种“王者归来”的戏码一直都是他想上演的，可剧本偏偏却被许无抢先了去。
　　新学期伊始，肖易以为她会有所改变，未曾想到她却一切照旧，真是白瞎了这么经典的剧本。
　　从最开始的接触，到观察，再到试探，肖易越发的读不懂许无，她明明过得这么无聊，却又无聊得让人觉得有趣，明明低调得过分，却又让他觉得她存在感十足，不得不说，许无身上所体现的这些极具矛盾与反差的特质，确实有那么一丁点，让肖易觉得欣羡和嫉妒。
　　不过现在，他好像能读懂了，或者说，并不是读懂，而是许无根本就没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复杂。她并不那么努力学习，但也不想成为学渣，她不那么乐于交友，但在发生了昨天的那场闹剧之后，也会害怕被孤立，看来，来自周围的目光，她还是很在乎的嘛，所以说，在自己无意中对她说出那句玩笑话之后，她才会出人意料的起了这么大的反应。
　　想到这里，肖易欣喜若狂，他敢笃定，许无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许无是绝对离不开自己的。
　　肖易给妞妞把了好大一泡尿，许无估摸着该有两三瓶点滴的量。
　　“你给颠颠。”
　　“啊？”
　　“算了。”许无扯了卷纸，叠了六层之后才敢给妞妞拭了屁屁。
　　没想到一个小丫头还能这么重，肖易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胳膊，眯眼打量着不过半米多高的妞妞，然后，目光不自觉地游移到了许无的身上。
　　许无此时正给妞妞提着裤子，由于妞妞穿得厚实，本就个子不高的许无，站在床边提得很是吃力，好在妞妞听话，站在床上任由着她捣鼓，偶尔被拉扯得失去平衡，她就干脆环抱着许无的脑袋。
　　许无认真的表情，肖易看得专心，异样的情绪在胸中不断蒸腾，他觉得自己不能落后许无太多。
　　麻利的脱掉鞋子，肖易两步跨到妞妞身后，不由分说抢过裤头，然后干脆利落的往上一提，妞妞连人带裤的被提到了半空中。
　　妞妞先是一惊，随后便“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肖易又最是擅长起哄的，两人很快闹作一团，笑声极不和谐的在冷清的病房里环绕。
　　再闹下去，妞妞的手就真的要肿了。许无无奈，她把尿盆子踢回床底，出声提醒到：“你们别闹了，点滴还没打完呢。”
　　两个捣蛋鬼听了许无的警告，很是默契的朝对方耸了耸肩，许无也非常熟练的给他们抛了一记许氏招牌白眼。
　　笑闹了一阵，病房重新恢复平静，许无坐在床尾，手里拿着之前就剥好的柑橘，撕了橘瓣一片片的往嘴里丢，她漫不经心的嚼着，两眼却只顾盯着对床上正在埋头苦写的莫辛。
　　肖易穿好鞋，顺着许无的目光看向莫辛，随之又把目光转回到她身上。
　　认真的莫辛，他不止见过一次，哪里就值得许无看得这么入神，铁定又是在胡思乱想了。
　　他索性挪到许无身边，悄悄凑近她的耳朵：“放心吧，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没来由的一句话，让许无的眼睛从残月变成了满月，她转过头，怔怔的看着他，嘴里还含着半片橘子。
　　肖易被她盯得不自在，只能故作轻松的朝着她傻笑。
　　没想到，竟会让肖易这白痴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她心中略有不甘，但更多的却是欣慰。
　　尽管这样，她还是不能让肖易太过得意，果断将剩下的橘瓣塞进肖易嘴中，许无朝他做了个鬼脸，看到肖易吃瘪的模样，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