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束的纪念日》cacalolo

5、草莓蛋糕

　　这一年南方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冷，几乎不怎么下雪的这个沿海城市，已经飘过好几次雪花。临窗而坐的上官影，看着窗外的不仔细看就很难分辨的雨夹雪，想着今天白天老爸跟自己说的话。
　　因为卓崎肆过年要回H城，所以就在2004年的最后一天，一家四口一起提前过个年。听到“一家四口”这几个字的时候，上官影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流进自己空落落的心里似的，来不及细细体会这情绪中包涵着什么，身体就自动抵抗了起来，迅速地将这异样的情感推了出去。
　　而这种感觉自从lina和卓崎肆进入他的生活以后，出现了好几次，这程度频繁到让上官影有种失去对自己情感的控制的恐慌。上官影也不知何故，但从某个时候开始，他就格外的小心的控制自己的情感范围，这给他一种安定感。
　　自从上次一起去林建家见过一次以后，上官影就再也没见过卓崎肆。上官影想大概他们班的板报已经办好了，而他们之间毕竟有着一节课的时间差。上官影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会时不时的想到卓崎肆，这个现在名义上算他弟弟的人，除了长得稍微出众一些，和他周围的初中生也没什么差别，喜欢成群结队，喜欢大声说话，笑的无所顾忌。但是，那个人还会自己煮奶茶，那个人偶尔说话会软绵绵的。那种软绵绵的声音倒也不是像女孩子撒娇，更多是想是感冒了鼻子被堵住而发出的声音。
　　“上官，你来读下这一段。”突然被老师叫到名字的上官，心上虽然一惊脸上却依旧毫无表情，偷瞄了一眼邻桌的女生。上官的同桌第一次收到来自他的求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声地说了三个字——“第三段”，心里想的却的，“同桌了半个学期，这是我们第三次说话唉。”掩饰不住的雀跃以脸红的方式述说着这个年纪的少女心事。

　　还没进家门，上官影就听到略微有些热闹的声音，远远看去，阁楼、甚至二楼自己的房间都开着灯。“你回来啦~~~”卓崎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客房探出脑袋，朝上官影挥了挥手。
　　“嗯”上官影点了点头，心想这家伙还真是什么时候都这么有活力啊。
　　等上官影进到屋子里的时候，卓崎肆已经从楼上下来了，一个人霸占着沙发，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看着正在播放的《灌篮高手》。上官影能听到从厨房传来的两个人的声音，突然有点不耐烦，也没打招呼就一个人闷头走到二楼自己的房间。
　　就像过年一样，二楼的洗手间，走廊，每一个房间的灯都被点亮了。明晃晃的，总觉得有点刺眼，上官走进自己的房间的时候，习惯性的按了开关，突然一下子就黑了下来，这才意识到这个房间的灯刚才也是开着的。上官影就那么，在黑暗中，把书包放了下来，坐在地板上，勒令自己什么都不要想，把那些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情绪赶出自己的身体。直到觉得胸口没那么闷的时候，上官倏尔察觉到从地板上传来的凉意，起身开了灯，下楼去了。
　　“你回来了啊，你们放学这么晚么，都看不到每天的灌篮高手啊。”
　　“嗯。”果然刚才大家都没注意到已经上楼的自己啊。
　　“他们俩在厨房折腾好一会儿，我妈完全不会做饭，估计开饭还有一会，要不要先吃点什么东西垫一下。”卓崎肆递过一包饼干。
　　“不用，谢谢，我不饿。”上官影想着自己是不是还是回自己的房间比较好。
　　“啊，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去放烟花吧。”
　　“好啊。”上官影想起每年在奶奶家过年的时候，自己总是跟着堂哥们一起去放鞭炮。其实现在的上官影也不过14岁的孩子，却总觉得放烟花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到厨房门口，“叔叔，你买来的烟花在哪，我等饭等的无聊死了，打算和影去放烟花来着。”
　　“就放在玄关的鞋架上。”
　　“别跑太远，就在前院放吧，小心别烫到自己，你们两个都是。”一边在手忙脚乱地炒菜的周莉娜也不忘絮叨两句。
　　“小影，刚才你一个人在楼上呆了那么久，怎么了，不舒服么。”上官哲生硬地蹦出这么一句话着实让上官影感到有些意外，原来这个人注意到自己回来了。
　　“没事，在整理一些最近的功课。”
　　“没什么事就好。放烟花注意安全。”上官哲小声地说了一声。
　　“嗯”“嗯”

　　虽然下的不大，但是院子还是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踩上去有一点松软的感觉。
　　“就连这样的小雪都下的很少了呢。”上官影不自觉的感叹到。
　　“不下雪的冬天真的少了很多乐趣呢。”卓崎肆重重地踢了踢薄薄的雪层，“等到过年的时候，和我爸爸回H城，那才叫冬天啊。”
　　“H城，听这个名字像是遥远的异国呢。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这个城市啊。”
　　“以后上大学考出去就可以。”卓崎肆随口说。
　　“嗯，也是。反正也只剩下三年而已。”
　　“我们先放这个地老鼠吧，我可喜欢它们在地上转来转去毫无头绪的样子了。”卓崎肆从塑料袋拿出小小的一个，点了引线，迅速的丢了出去。
　　“哇，你看，是不是很逗。”卓崎肆指地上迅速转圈的地老鼠，大呼小叫地让上官影看
　　“那我也来放一个。”上官好像回到了小学时候同堂兄弟们一起玩烟花的时空，虽然还是顶着一张面瘫脸，但已经迅速的拿出了一个地老鼠点燃了引线，“你看，像这样扔得高一点，就可以看到他在空中盘旋的样子。是一个哥哥以前教我的。”
　　“还以为你不会喜欢这些小玩意呢。”卓崎肆手上拿着烟花棒一边挥一边说。
　　“不会啊，我喜欢的东西很多啊。”上官影发现和这家伙在一起的时候，自己莫名其妙的话都多了起来。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喜欢什么。”卓崎肆一脸不相信的看着拿着两只烟花棒的上官影，想着“他一定没注意自己已经皱起了眉头吧，还挺较真啊。”
　　“……”上官影的确在很认真的想，唱歌，不是，去乐队也多半是林二沪的缘故，读书，不是，只是因为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做，打篮球，不是，只是因为林二沪老拉着自己去而已。这么一想自己的生活还真是单调啊。
　　“你不用挣扎了，果然是没有吧，瞒不过小爷的。”卓崎肆声音里透出一阵自豪和嘲讽。“好了，不为难你了。不如我们换个话题，听叔叔说阁楼装修的差不多了。”
　　“嗯”上官影还记得自己每次下午放学回家，和那些刚下班的水电工人们擦肩而过。
　　“啊，好想搬过来哦。”卓崎肆充满的期待的说。“可惜我爸不许，不过他答应我如果我考上石林或者一中就让我搬过来住哦~~毕竟这边离石林或者一中比较近嘛~~”
　　“是嘛。”上官影对于卓崎肆要搬来这件事一直没什么明确的看法，可能是因为内心深处始终觉得卓崎肆不会搬来这个家吧。
　　“好冷啊，我们赶紧把这个最大的放了就回去。”卓崎肆已经冷的开始跺脚了。
　　“等下，我拿个东西马上来。”，说完上官影急匆匆的跑回房间，拿了相机跑了出来，毕竟也不是每年都有机会放烟花，拍个照留念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拿什么去了？”卓崎肆看着上官抱着一个黑色的包包就冲了出来。“快快，我点火了哦。”
　　点燃了烟火以后，卓崎肆也没跑太远，他一直喜欢这样近距离的看烟火。上官影也来不及管那么多，慌忙把相机从包里拿出来，架起来准备拍的时候，不停的移动取景框，却意外的被这个时候的卓崎肆的侧脸所吸引住了。那个人大大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烟火，周遭的东西好像都不在他眼里，烟火的光印在他脸上，柔和的给人一种错觉，这个侧脸看起来有点悲伤又有点开心，上官影不禁按下了快门。
　　“快冷死了，终于放完了，回去吧，估计他们都准备好了。”卓崎肆看到那么多的窗户上偏偏有一块的是红色的时候，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好了，赶紧进屋吧”。

　　“生日快乐。”小礼炮的碎片飘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上官影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直到看着不远处桌上的插满蜡烛的蛋糕，“生日快乐，小影”，听见周围的人的祝福，上官影才意识到，原来说的是我啊。
　　上官影虽然没时间发呆，但还是想到，自己已经有过了多少年没有蛋糕的生日了呢。大概除了十岁那年，上官哲在那天买了一个小小的草莓蛋糕以外，其余的每年的这个时候，上官哲都会在晚上他睡着以后把礼物放在他的房门口，就像故事里的圣诞老人一样，只不过那天不是圣诞节，礼物是放在门口而不是床头的袜子里。所以上官影一直以为外国电影里面那样一家人热闹的庆生场面是不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里的，毕竟这个家总是冷冷清清的。
　　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上官影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愣愣的样子，就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一样，被卓崎肆推搡着往前。
　　“赶紧吹蜡烛。”周莉娜把插满蜡烛的蛋糕端到上官影的面前。“记得许愿哦”，旁边的卓崎肆说了这么一句，上官影发现靠近自己的这个人身上的残留的烟火味盖住了一直能闻得到的那股雏菊香。
　　“hu~~”的一下，蜡烛吹灭的瞬间，客厅的灯就被点亮了，看见满桌子的菜和摆在正中间的蛋糕，以及周莉娜和上官哲站在一起的一脸欣慰的模样，上官影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别人的回忆之中，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几乎持续了一整晚。
　　“先送礼物，再吃饭吧~~”卓崎肆兴致勃勃的提议道，也不知道从哪儿就掏出来一个不大的盒子，煞有介事的递给了上官影，“现在就拆吧，我想知道你喜不喜欢。”卓崎肆这个送礼物的人看起来比收到礼物的上官影还要开心。
　　“嗯”上官小心的从封口处撕开，打开盒子，首先看到的一张光碟，上面用马克笔写着“Pink Lady’s last show”，“这，不会是……”
　　“我这算是借花献佛么，这是上次小花拍的练习时候的场面，说是本来小花打算传到网上，无奈被跟乌龟有的一拼的网速气哭，一气之下就不传了，而是刻成光盘送给大家。”卓崎肆看着上官影手中的碟片，略带神秘的说道，“虽然这个光碟乐队里的大家都有，但是你这个版本里面可是有附送花絮的哦。”
　　上官影翻到碟片的杯面，密密麻麻写着唱过的曲目，最后一首明显和前面的笔迹有些不同，“醉酒（演唱者：小花）”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啊，不过想来他从小花那里骗来这个也花了不少功夫。翻到下面，好像是一件衣服，上官影把衣服拿出来摊开，黑色的t恤，醒目的白色字体写着“Pink Lady”，翻到背面，则是影的英文“shadow”。
　　“这是我给你的乐队做的第一件t恤，也是最后一件哦，这个乐队以后要改名叫Pink Shadow了。”上官影没想到他们竟然以这种方式纪念无足轻重的自己，谢谢还没说出口，卓崎肆就来了一句，“毕竟乐队里的lady已经不在了。”
　　“谢谢哦”上官影多少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但温暖的感觉还是一点点填满心底，再一点点地扩散到整个身体，而那种不真实感好像也多少消散了一些。
　　“这是我们送你的礼物。”周莉娜也递上来一个盒子。拆开来一看是一个电子词典。
　　“希望对你以后的学习有帮助哦。”周莉娜亲切的说道。
　　“谢谢阿姨。”上官影带着礼貌和克制的声音上官哲早就习惯了，只是这一次，阿姨那两个字听起来至少没有之前那么生硬，或许可以还这个孩子一个温暖的家庭呢，上官哲心里这么想，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都送完了么，赶紧吃饭啊，从刚才就饿死了。”卓崎肆一屁股坐到上官影的旁边，四四方方的条形餐桌，两两相对的四个人，满桌的饭菜围着一个大大的草莓蛋糕，上面写着“15岁的小影，生日快乐”，有说有笑的边聊边吃，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幸福的可以放在橱窗展示的家庭。
　　可越是这样幸福的时刻，上官影越会感觉到从心里深处翻涌出来的不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又遥远又陌生。上官影只好尽力控制自己的笑容，以为这样就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好不容易那种不安消弭了一些，对一切转瞬即逝的焦虑感有覆了上来。上官影极力维持着脸上的平和，埋头吃着眼前的菜。没注意，一块草莓蛋糕被推倒眼前，卓崎肆习惯性的靠近，“叔叔说你最喜欢的是草莓蛋糕啊，看不出来你还有隐藏这的少女心嘛。”
　　“谢谢”草莓的微酸和奶油的甜腻口感在嘴里扩散的时候，上官影竟然感觉到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失不见了，果然，这个味道我应该很多年都没遇到过了吧。
　　卓崎肆讶异的都有点管不住自己张开的嘴了，认识这么久以后，他第一次见到上官影笑的这么开心，不是那种礼貌的笑容，不是微微不满的苦笑，不是勉强自己面部肌肉活动，是一个扎扎实实的从眼角和嘴角荡漾开来的笑容。
　　这个人的笑容，原来需要的只是一块草莓蛋糕啊。
　　看在眼里的上官哲突然觉得有些愧疚，这么多年，自己也没好好给而自己过过生日，可能因为是个男孩子，上官影也一直没有抱怨。上官哲深深的觉得，原来因为这个孩子过分懂事，自己已经慢慢的不把他当孩子看待了，又看了看坐在上官影旁边的卓崎肆，在餐桌下握紧了周丽娜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希望这一切不会太迟。
　　吃过晚饭没多会，卓崎肆从沙发上爬起来，“时间也不早了，我要走了”，语气中有些微的恋恋不舍，听着窗外的风声，简直没有勇气出门。
　　“要不今晚就在这而睡下吧，你的房间虽然没整理好，但你和小影在他房间挤一晚应该没问题吧。”上官哲转头问了句。“小影，没关系吧”
　　“嗯”上官淡淡的答了一句，反正偶尔林二沪也会过来留宿，卓崎肆比林二沪的个头小，挤一晚应该问题不大。
　　“还是算了，一身的烟花味，想回去洗个澡，也没带衣服来。”
　　“没事，你可以穿小影的，你们个头也差不太多。”上官哲极力挽留着
　　“明天还要上课，课本什么的也都还在家里。”卓崎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上官也不好挽留，只好把卓崎肆送到公交站，看他上了车才放心。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周莉娜一个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回到房间的上官影小心的把那张碟片放在抽屉的最深处，那天的记忆格外鲜明，总觉得现在不需要靠碟片来回忆些什么。又拿出那件t恤端详了起来，想到第一次听到林二沪提议说乐队名字里面一定要有pink，大家一致同意，因为所有的人都喜欢Pink Floyd，但是当赵枫提议说不如队名叫pink lady的时候，不出意料的引起所有人的哄笑。
　　“但是，你们想想看，主持人介绍完‘下面出场的乐队是pink lady’，然后上来一大群男的，多带感啊。”赵枫得意洋洋的为自己所取得的队名辩解道。
　　上官影一直没怎么发表意见，就权当同意了，林建好像被说得有点动摇，所以即使林二沪投了否决票，乐队的名字也这么定了下来。只是后来私下里林二沪一直跟他抱怨说，“pink lady什么的听起来也太娘了吧！！！”
　　没想到，他们现在会把队名改成pink shadow，以这样的方式被记住，就好像自己还是乐队的一份子一样。说实话，上官影的心中十分开心。因为从小到大，他都只有林二沪这么一个朋友，从没和任何所谓圈子里的人一起玩过。不主动去交朋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上官影实在看上去太冷漠，不好搭话，除了从小一起长大到的林二沪知道这家伙只不过是不知道怎么跟别人是示好又懒得说话还天生面瘫，以致于大家都把他视作不好接近的存在。幸好上官影成绩不错又长得不难看，才没落到被全班孤立的下场。
　　盯着t恤上的几个字的时候，上官突然想到什么，带上耳机，打开了复读机，听着耳机里的旋律，抽出桌上的练习本，从笔筒里随意的拿出一支笔，就那么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我知道我们终将别离
　　但现在我和你一起

　　我知道时间会让我们分开
　　但时间也让我们相遇

　　我知道所有的痛在心底
　　但所有的爱留在心尖

　　我知道所有的回忆会被流水腐蚀
　　但烟火绽放时总是美丽

　　时间让我们相遇啊
　　现在我和你在一起
　　所有的爱在心尖
　　烟火绽放时总能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