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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些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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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的中午,上里公园的门口,心神不宁的两个人。一个人随口哼着不着调的歌,一个人沉默地看着公园的大门,时不时地看着手表,好像害怕错过了什么。
“你们好。”正低头看手表的时候,一个中年妇女过来打了招呼。
“应该没错吧,上官家的儿子。”来人穿着藏青色的大衣,带着一条深红色的围巾,及膝长靴,齐肩的长发,干脆利落的样子,比lina还显得年轻些,只是眼角的纹路有点透露出岁月的痕迹。
“你是闵敏阿姨吧~~和照片上完全不一样啊~~好年轻啊~~”上官肆首先热络地攀谈起来。
“大学时候的照片啊。”努力回想的闵敏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小小的圆圈,“那张照片上我的脸大概只有这么大吧,能认出来才奇怪呢。”
“也是哈~”
“你是上官影吧。”闵敏走到上官影的面前,仔细的端详起来,“你知道么,你真的很像你妈妈呢,”闵敏不自觉地伸出了手,上官影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我们边走边说吧,好久不来,也很想重新逛逛这个公园呢。”闵敏把手放回口袋,一边往公园里面走去,回忆就这样铺面而来。
“以前啊,我和你妈妈经常在这里写生呢。不知道你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和她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一起念的附中,那个时候就很亲近,后来又一起考了艺大。在我俩都没谈恋爱以前,还开玩笑说,以后要是多没有找到理想中的爱情,到老了要住在一起,互相照顾。不过,她还是遇到了嘛。”停下来回头看了眼上官影,闵敏又继续往前走,继续说道,“就是你爸爸哦~”
“说起来他俩还是因为我的关系才认识的呢。”在说起过去的事情的时候,闵敏的声音也会听起来很遥远似的,好像不是从她嘴中流淌出来的字句,而是从略带寒意的空气中飘来的,“那个时候我在医学院,就是现在的C医大附近的旧书店帮忙,森森过来陪我打发时间,上官他总是过来买书,至少之前几次的确是来买书。来的多了,自然而然地就开始攀谈起来,他还主动邀我们一起出去玩。然后,他们很快就在一起了。”
闵敏忍不住地回想起三个人一起度过的那个暑假,也总是这样,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大部分时间是她和森森两个人在聊天。
“最开始认识上官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熟悉了以后才发现其实笨拙的可爱哈。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怕说错话。所以多数时间还是找我搭话,而不是森森。搞得最开始森森还误会来着。”闵敏想到那个时候木讷的模样,忍不住的笑出了声,“还记得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上官一脸严肃的找到我,塞给我一个信封,上面写着‘森森’两个字,说了句谢谢跑掉了,莫名其妙就当了回红娘。”最后一句夹着了些委屈和失落,虽然那个时候闵敏知道上官喜欢的是森森,但心里总还是有个细小的声音说着“也许是呢,也许”,直到上官递给她信的那一刻她还是抱着些许期待的,直到看到信封上的字眼,直到她把信交给森森,看到森森的表情,她才明白,有些人的故事注定自己没法参与。
“后来,他们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也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有过热恋的甜蜜,也有过争吵,作为朋友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那个时候的在他们身上确实看到了某种未来,某种两个人会一直走下去的未来。所以后来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相信。”一行三人走到某个湖边,呼呼的风迎面吹来,闵敏却径直坐了下来,迎着风开着讲接下来的故事。
“这里,是你爸爸求婚的地方哦。”闵敏对上官影说道,再次端详,越发觉得上官影长得像森森,只是少年特有的阴郁让人觉得多少有些不痛快,“那是大四的时候,上官求婚,说毕业就结婚,也的确就如此。毕业以后,上官去了第一医院,森森准备留在学校任教,而我,去了美国。”
“到了美国以后没多久我就收到森森的来信说两个人已经结婚,上官对他很好,本来想留在学校教书,继续画画,但是怀孕了,所以打算先安心做一段时间的家庭主妇,生完小孩再说。”闵敏眺望着湖面,继续把回忆铺展开来,“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她家里人对这出婚事的反对,”初到美国,开学,上课,各种事情应接不暇,自己也就放过了森森字里行间的寂寞和隐忍,“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多问一句,或许,或许……后来,就是你的到来。从森森的信里我能看出她对这个新生命的到来的欣喜,但随之而来的,是森森未曾料想到的生活的琐碎。她在信里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只说父母还不肯原谅她,上官的父母还未退休无力帮忙,上官新到医院,要做的事情很多。尽管如此,还是在托人寻找靠谱的保姆,但因为照顾自家小孩,始终没找到合适的。”
现在想来,未必是不带情绪的描述,而是自己选择性的忽略,那个时候的森森感觉该有多么的孤立无援,“那个时候很多事情我也不懂,直到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才知道那段时间森森有多么难熬。我给她回信也尽是说些小孩子很可爱,你要努力坚持,加油之类毫无用处的话。后来,她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来信,我也没太在意,我以为是因为照顾家里的事情太忙。”说到这儿,闵敏突然有些哽咽,那些堵在嗓子眼的东西,交织着悔恨和无法挽回的过去。
上官肆递过纸巾,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上官影,从闵敏开始讲起,深锁的眉头就没有放松过。鬼使神差地,上官肆抓住了那人的手,而上官影也没有甩开。这个时候的上官影确实需要某种力量,支撑他听完这段爱情故事的后半段。
“后来的事情,详细的部分你可能要去问上官了。在美国读书的那些年我一直没回来,寄给森森的信也一直没有回音,虽然担心,但是忙碌的生活让我选择无视这种杳无音信,只是一直告诉自己森森一定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太多。直到,六年以后我收到一封上官的来信。”闵敏从提包里拿出已经泛黄的信封,终于忍不住的哭了出来,细微的抽泣声便贯穿于接下里的这段话里面,“上官在信里简单的讲了事情的经过,六年的时间,六年啊,森森在医院进进出出,最后……”
“医院?”这些事情上官影都是第一次听说,他已经不再怀疑那个人就是他妈妈,只是自己却没有丝毫相关的回忆。
“第五医院。”
这个城市没有不知道,这个在小孩子中间某种噩梦般存在的那个地方,“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去五院。”听说那里除了疯子就是假装是正常人的疯子,那里的人面目可憎,在小孩子的想像中,那里的病人就是妖怪、坏人的代名词。
突然,谁都没有再说话,三个人都看着湖面,迎着寒风,不发一语。眼泪干在脸上,闵敏努力不让自己再经历一次崩溃,这么多年过去,再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忍不住的想像那个时候的森森,在第五医院里的种种,忍不住假设如果自己一直都在C市,一直都在她身边。之前说什么都不肯回来也是这个原因,在日常的生活里,不揭开就可以假设这一切都没发生。直到这次接到家里的电话,想想这么多年过去,或许应该可以回来见见森森的孩子,那个她深爱着却又折磨着她脆弱神经的孩子。
上官影想着或许就是上官哲一直以来闭口不提的原因,而自己知道的版本是妈妈在她出生的时候就难产而死,而不是被某种精神疾病折磨而死,上官哲难道认为他承受不了这一切么。
上官肆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紧紧的握着那人无意识中颤抖的手,感觉上官影好像全身心的在忍耐着什么,在努力的把听到的这些话和自己的人生串起来。
好一会儿,终于,“走吧……过几天去扫墓,你也一起吧,”闵敏从长凳上站了起来,“记得回去跟你爸爸说一声”。
回到家的时候,正赶上快要吃晚饭的时候。看到如往常一样在沙发上休息的上官哲和在厨房准备饭菜的lina的时候,上官影突然觉得下午发生的事情很虚幻,那个遥远时代的而爱情故事好像和这里的空气没有任何关系。
“闵敏打电话来了,后天我休息,我和你们一起去吧。”上官哲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没有其他的解释。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你不问,我不说,好像那些事情就不存在,没有发生一样。
“你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么?”上官哲转过头问了一句,依旧听不出是探询还是关心。
“嗯。”上官影没有实感的原因就是这些事情和他的回忆毫无瓜葛,那个女人,那个自己叫做妈妈的女人甚至不如这一刻在厨房准备饭菜的lina来的亲近。
而从刚才起,上官肆就没有放开过上官影的手,这是他唯一能做事情,他觉得。
再次见面的那天,闵敏穿着一袭黑衣出现,却带着一顶略微有些不合时宜的红色毛线帽。
“是那顶么?”上官哲问道
“嗯,在家里无意中翻到,想着就戴着好了,你的那顶呢。”
“好好收着呢。”
“说起来那个时候还是因为眼红森森给你织了一顶,我硬是逼着她也给我织了一顶啊。”
走在中间的上官影听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过去的事情,听着对话里反复出现的名字,还是觉得陌生。自从见过闵敏,自己一直处于一种漂浮状态,听到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切的味道,想要抓住点什么的时候,却发现今天上官肆并没有同来,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习惯了那个人的陪伴呢。
这么多年,上官哲从来没带自己来过这里,在lina出现以前,家里也从来没有过任何有女人存在过的痕迹。如果不是上官肆翻出那些照片,硬是要追踪溯源,大概现在自己也不会在这里。但上官影还是没问出这些在脑袋里打转的问题,只是跟着两个人,一点点的往墓园方向走去。
最后三人在一块墓碑前停了下来,墓前还放着一束还没枯萎的百合,闵敏看了眼身边的人,径直把带来的花放在原来那束花的旁边。
好像走到这里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闵敏突然蹲了下来,捂住了脸,眼泪就这么夺眶而出。上官哲也跟着蹲了下来,一点点地抚着闵敏的背。
“对不起。”好不容易忍回去的眼泪又开始止不住了,就好像蓄积了太久太久。
“这,并不是你的错。”上官哲坚定地说出这一句,继续蹲在闵敏的旁边,就好像照看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一样,温柔而可靠。
这一瞬间,像个旁观者一样的上官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突然看到了闵敏说的那个温柔的男人,那个让照片上的女人笑的那么开心的男人。
“她的家人,还在么?” 上官哲转过头来看一言不发的只是盯着墓碑的上官影。
“嗯。”自从森森死了以后,就再也没走动了,本来就反对这桩婚事,还记得在葬礼上,森森的父母只是沉默地坐在的背后,就好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的某个部分也跟着不见了。后来不再往来,一来上官哲自己觉得没有颜面面对他们,二来上官哲也有意避开这个伤口,而见两位老人家似乎就是陈列各自的伤口而已。
只是既然上官影都知道了,现在的自己也和lina在一起,那么或许老人家能见到上官影还是会很欣慰,“过几天我们抽个时间去看看外公外婆吧。”
“好。”
都还健在的他们甚至都还住在C市,虽说不再来往,但这几年也偶尔去探望过,只是每次都没什么可说的,既然被上官影发现了这一切,那么带着上官影或许会好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