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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史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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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万年前,夏国的先祖在苍梧山下,带领一众走兽建立起自己的部族,以抵挡大陆上日益强大的妖与怪。最终风氏家族逐渐壮大,先祖修成人形,抚万民,度四方,逐邪怪,兴水利,最终在玄苍大陆的东南方建立了大夏国。
大夏西起苍梧山,东临桑北海。南有太极山,北接云川,可谓是钟灵毓秀之宝地。风氏五行属水,此处恰是水脉兴旺之地。上华元宫所在的东阳城,紧邻桑北溟,意为“日光东照之城”。夏国先祖认为,定都此地定能长治久安。
大夏建立数万年,尚有部族不服者,皆以战降之。有诸侯贵族异心者,皆举兵平之。滕王在位一千余年,平定战乱,兴建屋宇,播百谷草木,化鸟兽鱼虫,开创大夏盛世基业。老时朝政渐懈,而策侯势力渐盛。滕王驾崩之时,策侯率群臣造反而篡位,改国号朔。夏臣有一二不服者,满门抄斩。彼时人心惶惶,谣言四起。策侯忌惮滕王遗子,将其赶尽杀绝。滕王之子风厉被逐至太极山脚下的荆棘林,衣食不保,苟且偷生,忍辱负重十年,最终领兵北伐东阳城,斩策侯,除佞臣,夺回大夏王旗,六族归宗,史称武王。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服。武王其仁如天,文治武功,百姓昭明。即使已过去千余年,武王时期所建立下的功绩依然被夏国子民津津乐道,受益至今。
武王有妻三,有子二十余人。发妻穆穆氏,貌怖,善妒,荆棘林中冀巫族人,武王被逐荆棘林时二人成亲,生子三人。后武王称王,重整河山,立穆穆氏为后。娶忠臣虞羊二女瑟、惠为妃,生子十余人。瑟惠二妃心善貌美,重视农桑,武王甚爱之。武后大怒,几次三番欲以瑟惠二妃加害之,终致武王大怒,夫妻情断。后武后堕入魔道,不知何如。武王遂立瑟为后,惠为妃,又在位百余年,崩。
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几笔,却是几代人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一生。
小石头读到这里十分不解,问雒宁道:“武后如何堕入魔道的,书上怎么没再讲了?”
清弦殿里,烟阁里水雾缥缈,绣殿玲珑,灯火萤然。雒宁轻声道:“大概……是武后修炼了什么秘术,才堕入魔道的。”
小石头又接着往下读。
武王崩,瑟后之子风鸿即位,史称康王。康王精于狩猎,励精图治,文治武功不逊于其祖辈。大夏风光霁月,太平安定。康王妻颜氏,为大夏贵族,原身为天马。康王与王后共生子三人,小子不满月即夭折。康王在位一千余年,传位于长子风少藿,称嘉王。嘉王为太子时,敏而好学,朝乾夕惕。继位后,治国安民,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娶妻夏侯氏,名廷,原身为白虎。貌美心慈,高华无双。婚后和睦恩爱。嘉王三百一十二年,王后难产,余二子。
小石头扼腕叹息:“这便是王上与王后的故事了。”雒宁点点头。小石头奇道:“书上后面又说,有一场大战,虽未波及夏国,却人人自危,戍守将士撤换了大半……这两个字念什么?”
雒宁瞄了一眼书,沉默半晌,道:“这是……鹚淮大战。”
小石头挠头道:“好复杂的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雒宁回道:“统治昊英王室的是鸟族,所以国都毓明城又名鹚城。当时在位之王为淮王。敌军破城后,屠尽鹚城,火烧王宫,故而名为鹚淮大战。”
小石头见雒宁神色有异,面色青白,双手微颤,忙问道:“雒宁,你不舒服吗?”
雒宁摇头道:“我没事。只是这场战争太过于恶毒血腥,我从史书中读到,都觉毛骨悚然。”
小石头打了个寒颤,道:“这么可怕的事,咱们不提了。”
雒宁惨淡一笑,扯开话题,道:“短短几天时间,你已快把这部史书看完了。”小石头笑道:“不过都是当看故事,所以看得快。”雒宁道:“宝殿金试可不是考你看故事。内容都记住了吗?”小石头糊里糊涂道:“也许记住了,也许没有。”雒宁笑道:“那我可要考考你了。”于是,问她夏国历代王的号,没想到,小石头竟一个不错地按顺序背了出来。
雒宁微微惊讶,又问她各王在位时的功绩事迹,小石头也能七七八八对上大半。雒宁遂奇道:“这书……你看了几遍?”小石头道:“开国时候的事太繁杂,一会儿打怪,一会儿降妖,总要来回看两三遍才看明白。自滕王登位之后看的就轻松多了,只需一遍就明白了。”
雒宁欣喜道:“以前竟没发现,你识记能力如此出众。”小石头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只是第一本书,我看得有些兴味才记得住。若是要考那些天干地支,五行星宿,我定是不成的了。”雒宁有意试探,给了她一本卜卦书,道:“我给你一盏茶时间,你用全部的精力来记这些内容。”
小石头认真地盯着书看,一盏茶的时间,一言不发,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时间到后,她接过雒宁递给她的纸笔,一字不差地将方才所记诵的内容默写出来。
雒宁又惊又喜,道:“不理解内容,你亦能做到一字不差。看来若是你有心,你是可以过目不忘的。”
小石头挠头道:“我记性又不好,如何能做到过目不忘?”她可没有谦虚,她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
雒宁笑道:“记性与记忆力并不能等同而论。再者,道听途说、走马观花的事情,不放在心上,自然不会字字都记得。可你方才只用了一盏茶时间,就把这些内容记得丝毫不差,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样的。我想,照这样下去,宝殿金试对你而言应该不成太大问题。你在记诵这些内容的过程中,最好也锻炼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
雒宁如此对她充满信心,鼓舞着小石头也愈发自信起来。自此,凡指派给她的活计,她都力求速速完成,完成后便回到屋子里,专心看书。幸得有榆孟与絮絮暗里帮她掩护,以免颂尘与珊瑚等人寻她不自在。半月时间,她已读完大半内容。
颂尘自小石头种出灿霞流光树后,果如榆孟所料,对小石头更加心生不忑。与襄芙的“三月之约”已作废,再加上小石头平时假扮无辜,看起来笨手笨脚的,竟会抓准时机,在王上面前抢头功,可不让更她恨得牙痒痒。只是碍于小石头春风得意之时,不好发作,只得暂且忍耐。近来,她的耳朵里刮过几阵风,听说小石头每日做完手头活计后,都急匆匆地赶回屋子,整晚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通宵达旦。同屋的絮絮的行为也鬼鬼祟祟的,不知在暗中筹划着什么。
这天,小石头正在卖力地锄地。一边锄地,一边自言自语地背诵道:“何谓九野?中央曰钧天,其星角、亢、氐。东方曰苍天,其星房、心、尾。东北曰变天,其星箕、斗、牵牛。北方曰玄天,其星婺女、虚、危、营室。西北曰幽天,其星东壁、奎、娄……”丝毫没注意到目露凶光的颂尘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你口里叽里咕噜地念什么咒语呢?”颂尘冷不丁地打断她,吓得她一激灵。小石头回头,见来者不善,忐忑笑道:“颂尘姑姑……”
颂尘打量着她,道:“我听说你最近好像很忙?连交代给你的活都懒怠做了。”
小石头忙摇头道:“吩咐给我的活,我都是做好了才回屋的。”
颂尘挑眉道:“哦?你急着回屋子做什么?”
小石头低头绞着衣角,道:“我又累又饿,急着回屋睡觉。”
颂尘冷笑道:“是了。你如今是王上跟前的红人,又把你从三等宫娥提到了一等,自然是身娇肉贵了。你怕是有些鸡鸣狗盗的想法,又想拉着你同屋那苦命的小姐妹做垫背,好去王上面前哭诉在我兰麝馥菊园受尽折磨。指不准哪天,这兰麝馥菊园的总管就是你了。”
小石头闷声道:“我才没有这么想。”
颂尘道:“你是什么能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能种出灿霞流光树,难道最紧要的不是你偷了其树的幼苗?你又恬不知耻地去求修云姑姑借书,不知从书中习得什么邪术,令其昙花一现罢了。”
小石头气道:“你少血口喷人。”
颂尘笑道:“哦?我不妨问问你,这树你种的活,可你养得活吗?”
她这话倒着实把小石头给问愣住了。的确,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她糊里糊涂配出来的药,一夜之间令奇树开花,大放异彩。可这树能活多久,下次还能否让它开花,她并拿不准。
颂尘见她哑口无言,不禁得意笑了起来,恶狠狠地道:“你就等着死吧。”
彼时小石头并参不透她话中意思,毕竟颂尘诸如此类的威胁她听得太多了。但三天之后,一件事发生了。
小灵兽们正在树下游戏,依稀听见粗壮的树干内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起初小灵兽们以为自己听错了,并未留意。忽然,灿霞流光树五光十色的树冠呼啦一下变成巨大的火球,一个接一个地飞快下坠。小灵兽们大惊失色,魂飞魄散地四处躲藏。
火球砸在树下青草地之上,绽成一片熊熊火海。灿霞流光树已无光无色,如同从地狱走出的恶鬼,阴森森地屹立在烈焰之中。幸而这是夏国的地盘,小灵兽们身手敏捷,水麒麟以水攻之,火势并未蔓延。曾经那被美誉为灿霞流光树的高大树木,此时已成枯枝朽木。树干被烧至断裂,大火熄灭的那一刹那,它重重地倒塌了下来。
小石头被绑了押到残树前,颂尘走过来,冷冷道:“你可知罪?”
小石头看了看眼前经过一场大火而死去的树干,它根茎已枯,泰虚灵心亦被烧成灰烬。这树是真的死了。小石头无话,闭上眼睛。
颂尘见她不言语,便振声道:“你从清弦殿偷了灿霞流光树唯一的幼苗,又以江湖邪术种之以讨王上欢心,给自己邀功。但邪术一过,树就变成了这样,还差点伤及无辜。你可知道聚集在此的皆是我大夏的王臣贵族,若是出了一点事,只怕你几条命都不够赔的。论罪,一则欺瞒王室;二则擅用邪术,三则惹出这档祸事。你自己掂量掂量,如何是好?”
在一旁远观的小灵兽与宫娥侍卫们听了颂尘这席话,议论纷纷。原来种出灿霞流光树的小石头是个偷盗之人。
有一位灵兽站出来说话,道:“今日之事是否因种树之法不当而起,尚无定论。且我们一行人虽然受了些惊吓,但还不至于丧命于此。我想不如就绕过这位小宫娥吧。”
颂尘定睛一看,说话之人竟是上柱国大人①敬野之幼子豫兴,忙赔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个宫娥一向爱使些奸猾手段,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豫兴续道:“可用江湖邪术种树……实在不足为信。若是这位小宫娥真的偷了东西,那只以偷盗之罪处罚她便是。”一旁的小灵兽听了此话,也纷纷附和。
颂尘见她的话并不能令人信服,忙以众位受了惊吓为由,请各位灵兽先回,省的再出什么纰漏,自己则可以毫无话柄地专心折磨小石头。她揪起小石头后脑勺的头发,先痛快地赏了她一个耳光,咬着牙笑道:“疼吗?”
小石头手脚被缚,插翅难飞。见颂尘这幅模样,今日大概是要交代在这里。又见自己投入许多心血的灿霞流光树已死,心如死灰,不欲与颂尘争辩。
颂尘在她耳边道:“哪怕你前几日在王上跟前得脸,现在还不是落在我的手里?你要知道,你只是这个宫里的一块可有可无的石头。”说罢,她手起鞭落,虎尾鞭在小石头臂膀上留下几道深红的印记。颂尘犹嫌不足,一掌拍在小石头背后,令其口吐鲜血。这景象看得旁边的小宫娥瑟瑟发抖。
珊瑚面有怯色地走上前来,道:“姑姑,对凡人不能用术的。”颂尘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这样的话,大吼一声:“滚。”吓得珊瑚识相地跑了。
颂尘捏着小石头的下巴,语气阴森的像地狱的鬼魅,道:“你不是在准备宝殿金试吗?你不是妄想着离开兰麝馥菊园吗?反正灿霞流光树已死,你欺瞒王上有罪,我不过是替王上了结了你,也乐得成全你的心愿。去死吧。”
“住手。”
章珣一袭紫衣,身后跟着一众紫沐金宫的宫娥,走上前来,缓缓道:“灿霞流光树的事,王上已经听说了。王上吩咐我走这一趟,务必要保证这小宫娥不受刁难。”章珣扫了一眼气息奄奄的小石头,微微一笑,小声道:“颂尘总管,这好歹是个一等宫娥,王上也挺喜欢她的。被你弄成这样实在是不大体面。你留她一命,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颂尘脸色青紫,应承下来。
待章珣走后,榆孟忽然匆匆赶来,惊恐万分地小声道:“姑姑,方才听这小宫娥同屋的絮絮说,这几日天气炎热,她不慎,于腐烂植物中染上了瘴毒,血液里可都是有毒的。姑姑快离她远些。”
此话一出,连躲得老远的珊瑚都下意识地再往后退了一步。兰麝馥菊园内的宫娥侍卫们霎时间一片哗然。颂尘低头看小石头,见她面色苍白,嘴唇黑紫,口鼻处鲜血直流,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跟得了病的人也没什么分别。
珊瑚惊道:“既然得了瘴毒,那可是要扔回自己屋子里等死的,岂能还让其呆在这里!她流了那么多血,不会殃及我们吧?”榆孟接话道:“正是这话。这姑娘看起来快不行了,回去也是自生自灭,何苦让她还在这里祸害我们!”
颂尘嫌恶地道:“她同屋的是谁?快把这脏东西抬回去。”
絮絮小步跑上前来,给小石头松了绑,扛了起来。宫娥侍卫们都畏惧小石头身患瘴毒,不敢轻易上前帮扶。絮絮吃力地扶着小石头,所行之处,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地让开一条路,目送着两人身影渐行渐远。
千霞宫里,白璧明珠辉,翡翠珠帘响。片月影光,灯火如昼,玄女雒宁与长王姬风少衿对坐。雒宁吹着滚烫的花茶水,嘴角勾勒出一道浅浅的笑:“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