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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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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墨色浸染天空,一团毛月亮在云层后发出微弱的光,无边的暗影攀上屋檐玉阶,蔓延开来。欢声笑语、丝竹管乐之声渐渐止了,上华元宫的灯一盏一盏地暗下去。
紫沐金宫里,今夜,风少藿已是第三次惊醒了。他无数次地看见妻子朝他走来,笑意盈盈,身影纤纤,一如当年他初见她时的样子。在梦里,他们或是静静地对坐赏月,或是一起种下灿霞流光树,在树下饮新酿好的果酒,与他记忆中的场景一般无二。而每次他想上前去握住妻子的手时,她却忽然消失不见,只留给他无尽的空虚与怅然。
他额头上渗出涔涔汗水,如此反复的梦,与醒来后空寂的反差交叠,让他急痛攻心,猛咳了几声。
宫娥们纷纷围了上来,递水喂药。自妻逝去以来,他的精神一直是靠安神养心的药吊着。只是最近,仿佛愈加沉重了。
风少藿之妹风少衿听闻消息,匆匆赶到了紫沐金宫,见风少藿似又迷迷糊糊睡去,便悄声问卓珣道:“怎么回事?”
卓珣是跟在风少藿身边七百余年的老内臣了,对于风少藿近身的事没人比他更了解。他叹了口气道:“还是老毛病。”
“最近心神愈发不宁了似的……”风少衿似是自言自语道。
“最近日日去看灿霞流光树,怕是想起许多往事,觉都睡不好了。这也难怪,赶上这节骨眼,下个月就是王后的忌日了。早在一百年前,王上就不公开祭奠王后了,怕朝中那些老臣又说三道四的,妄以为王上沉溺风月。于是王上便把情绪都闷在心里,思念本就重,更加如此,可不要闷坏人了。”卓珣不无担忧地说着。
风少衿怒道:“朝中那些迂腐的老骨头懂什么……”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反而问道:“那树又是怎么回事?”
卓珣思索着道:“好像是王上前月去了兰麝馥菊园,拜托了一个小宫娥种出来的。”
风少衿冷冷地挤出四个字:“不识时务。”
卓珣见她的样子,知道这位护兄心切,冷人冷面的长公主又把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
而上华元宫的另一头,同样难眠的还有一个人。
凌霄阁里,年轻的太子长身玉立。凌霄阁地处西谷岚山之上,是上华元宫的最高处。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大半宫阙。高处寒凉,夜风将他月白色的衣袂轻轻吹起,冷风绕过脖颈,让他更加清醒。
灿霞流光树依旧耀着奇异的光芒,只是到了夜晚,那光彩愈发柔和了起来。星星点点地闪着,仿佛空中星汉落入树冠一般。那闪烁的柔光,仿佛母亲温柔的眼神。
不知是想起沉痛的往事揪着心疼,还是被冷风吹得脑仁疼,风庆蹙着眉闭上眼,童年那段往事又一幕幕浮现。
小时的风庆,曾一度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他的家族有着数不尽的光辉历史,他的曾祖父与祖父曾是玄苍大陆最骁勇的战神。他的父亲是夏国之王,母亲是贵族之后,鸾凤之配,恩爱无比。风庆出世后,他们把他视为情爱的结晶,给予了他无限的疼爱。小时最幸福的事,就是在灿霞流光树下,父王与母后对坐着饮酒、赏花,一树的光辉洒在他们二人的肩头。而风庆则在一旁,在光灿灿的大树下兴奋地手舞足蹈。一下子变回原身,敏捷的小水麒麟纵身一跃,从树上叼了一颗会发光的果子下来,讨好地递给母后。母后怜爱地从他手里接过果子,笑得仰过身去,父王忙用手臂揽过她来,于是母后顺势倒在父王臂弯里,两人开怀大笑。
可人间偏偏有句最毒的话,叫好景不长。
那一百年,在风庆的记忆中,全是黑色。如同翻滚着的暗夜,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人所有的勇气。
那是四百五十三年前的秋天,夜凉露重,雁过留声,母亲难产时撕心裂肺的痛喊,穿过他的耳膜直抵心脏,在他心房里撕裂出了一道深渊,逼着他坠入,空气中胶着着的湿与冷让他无法呼吸。他被拦在紫沐金宫外,绝望地大口地喘着气,瑶台琼室里的光影忽明忽暗,闪的他睁不开眼睛。
他最后见到母亲的时候,母亲面色如纸,满头的汗打湿了额发,看起来十分疲惫。见小小的身影又惊又怕地走进来,挤出一分慈爱的笑容,招手让他过去。
“庆。”母亲轻轻唤他的名字,“答应母后,以后要乖,要听你父王的话,在父王伤心难过的时候帮助他。”
风庆哭着道:“母后不要我和父王了吗?”
母亲的气愈发细了,声音也轻了下去;“母后要去天上了。”
“那我也同母亲一起去天界。”
“傻孩子。”母亲淡淡笑着,“你身上还肩负着属于你的任务。你要陪伴父王,还要……照顾弟弟。”母亲艰难地抬起手指去。
风庆转身看去,这才注意到年长宫娥的怀中,抱着一个用金绣缎裹着的小婴孩。不知是刚刚经历过一番困争,还是知道自己刚出生就会没了母亲,婴儿哭得格外响亮。
年长宫娥把婴儿抱到母亲与风庆身前,强颜笑道:“随王后,是个小老虎呢。”
风庆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个皱巴巴的小婴儿,手足无措。母亲轻声道:“庆,母亲拜托你一件事,以后母亲不在的时候,替母亲好好照顾弟弟。”
风庆哭着拉着母亲的手,道:“好……好,母后说什么庆都答应,只求母亲不要离开父王和庆。”
母亲依旧温柔地笑着,眼角滑过的不知是泪还是汗,抚摸着他头发的手忽然沉沉地摔了下去。任凭风庆如何哭、如何喊,母亲都没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了。
从天堂坠入地狱,原来只要一瞬。
夏王后去世后,夏王一病不起,小太子也性格大变,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门里,王室一下子死气沉沉了起来。众亲族商议后,决定让风庆提早赴玉山进修。一来想让风庆从王室忧伤的氛围与年少丧母的悲痛中稍稍走出来;二来若王上有不测,也可有所准备。
玉山进修,是玄苍大陆每国王子王姬必经的一关。这是天界之神与玉山之仙共同给人界灵兽立下的传统。起初是希望借此减少灵兽们身上的兽性,培养他们成为贤明的君主。如今,这个传统已经延续近万年。六国所有在位的王,王姬,王子,除极北的荒经国外,都曾在玉山修炼过灵力之术,习得过治世之法。进修一般从小灵兽的四百岁,相当于人族的十三岁左右开始,持续时间二十到六十年不等。风庆被送到玉山的时候,才刚满二百一十岁。
玉山是仙居之地,又是神界西王母每每下凡所居之地,自然是殿宇巍峨,雕梁画栋,汉霄光摇。金光银銮旁,云雾飘渺,奇花瑶树下,玉萼绽香。仙阙通明,西有宫宇三十三间,东有仙殿九十九重。可是,尽管此处华丽夺目,琼香缭绕,饱藏世间未闻未见之物,也无法抚平风庆心中年幼丧母之痛。他成日除了修习外,便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同任何人说话。
这日他因修习灵力,在玉山幽篁处不小心迷了路,正愁寻不着出路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小不点,你去哪儿?”
他抬头看,见一个头发高高束起的小丫头正倒挂在树上,一前一晃地摇着。见他看向自己,姑娘笑了起来,道:“我在这儿睡觉睡得好好儿的,来回看你走了好几圈,想必定是迷路了。本不想理你,可看你一言不吭也怪可怜的。若是你叫我两声好姐姐,我就下来告诉你怎么走。”
风庆见她年纪不大,穿着不过也是修习弟子的模样,口气却不小。不欲理会,转身便要走。那小姑娘在他身后叫道:“少不自量力了,玉山的幽篁若没人带,定是走不出去的。”
“懿德。”一位年长男子的声音传来,风庆回头一看,竟是众师尊紫明上仙。那小女孩一见师父,瞬间露了怯,纵身跳下树来,乖巧地行了个见师礼。紫明上仙笑道:“你方才的话我可都听见了。你大不了人家多少,个头还比人家矮,竟还敢叫别人小不点。”那名叫懿德的女孩笑道:“师父您不是说,近些日子来了个比我年纪还小的灵吗?我看他连这幽篁都是第一次来,那定是师父口中的那位小灵兽了。”说罢,看着风庆笑道:“只是这位小师弟好大的架子,来了这些时日,我竟是第一次见他。”
紫明上仙道:“师弟不爱说话,你们年纪相近,这些时日你多陪陪他。”小姑娘满心欢喜地应承下来,冲着风庆笑眯眯地道:“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以后大殿洒扫,你也得来。”
起初风庆沉默寡言,任凭懿德每天在耳边不遗余力地给他讲笑话,他只当耳旁风。后来,风庆偶尔会讲起母亲逝去的事,讲起曾经与母亲度过的快乐时光。懿德听着听着,默默地陪着风庆掉泪。风庆心伤难眠时,懿德就会给他唱歌,虽然歌词的语言他听不懂,但她的歌声动听婉转,清婉浏亮,连玉山里的黄鹂与子规听了,都静止沉醉了。
懿德解释道,这首歌是在唱祈愿风调雨顺,万民安乐。意思是,“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即便我们一身灵力,生命中也有许许多多无法把握的事,如日升日落,花谢花开,风起风停,还有所爱之人的离开。但你要相信,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着你,化成雨,变成风,会一直守护着你。”说罢,她微微侧头,去看初升起的太阳。日光照在她的额发脸庞上,变幻出天地间最温柔的颜色。
他们关系越来越好。辰时一起练功习武,夕时一起挑灯读书。懿德有一处小花园,闲下来的时候喜欢种养仙草。有时候会用自己种出来的草给风庆泡茶。她泡茶的姿势格外可笑,头总是要歪着,捏着茶壶的小拇指要翘起来。有时候摘下来的仙草味道奇怪,辣的两人翻肠倒肚,眼泪直流。
她是他那段黑暗回忆中唯一照进来的光。就这样过了三年,命运却总爱跟人开玩笑。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夏夜,她穿着一身雪青色裙子,站在一株凤凰木树下,树上花开灼灼,殷红如血。她笑道:“小不点,你还不回房睡觉,小心师父凶你。”
那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翌日醒来,她已不见了身影,不知所踪。他问师尊,可师尊只叹气道:“她国中出了要紧的事,先回去了。”
没过多久,燕昭与昊英之间那场大战的消息就传到了玉山之上。虽然玉山众仙命令禁止,不许将山下国族家恨之事传到山上来,山上众人也不可轻易透露自己国族身份,但总有好事者顶着风头,添油加醋地描绘残靡山下尸骨遍野的惨状,以及昊英王室南宫家族如何被守城十二大将反叛,大开城门,迎敌军入国都,使得南宫氏满门被屠。昊英淮王南宫启本欲带亲兵杀出重围,保其妻儿性命,可无奈对方来势汹汹,终究被燕昭大将军在身上刺了十几个窟窿,口吐鲜血,死不瞑目。昔日宝殿之上,血流如渠。燕昭大将屠城后,一把火烧了昊英国都。熊熊烈火烧了整整七十七日,南宫一族竟未留一个活口。一切的一切,听的人不寒而栗。
虽然懿德以前很少讲起她的事情,但风庆记得,她说过她姓南宫。
他又坠入了无尽的黑暗。那段日子里,所有人都心有余悸,惴惴不安,害怕这样的惨剧再在玄苍大陆上重演。对战争的恐惧与憎恶,如剥皮抽筋之痛,时时刻刻地折磨着他。每天夜里,他都会梦见母亲难产时痛苦的神情,和南宫一族被杀尽满门时所流的鲜血。懿德出现在他的梦里,伤痕累累,痛苦地看着他,仿佛在向他求救。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远去。
折磨受得多了,心就变冷硬了。离合见得多了,人就变绝情了。
已经过去四百五十多年了,迷惘恐怖,清晰如昨。风庆沉沉地叹了口气。
“太子。”有人唤他。
他闻声回头,看清来人,笑道:“辛珩,是你。”
辛珩是近身服侍太子的年长宫娥。虽然只服侍了太子二十余年,远不及先王后逝去的时日之久,但她清楚地知道,灿霞流光树花开,太子定会在此思念母后,回忆小时。她道:“太子,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这句话将风庆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他欲起身离去,又回过头来看着灿霞流光树。树冠光芒闪烁,让他想起母亲,也想起那一百年来不忍再想的回忆。看到它开花,心中究竟是欣喜还是心酸,他竟也分不清了。
而上华元宫大部分的人,在有生之年能看见奇树开花,都是实打实的兴奋。兰麝馥菊园已然成了这段日子里,上华元宫最热闹的一处所在。即便是在东苑的揽月台,玉光池旁供小灵兽修生养息的麒锦闹春园,此时也不及西谷最尽头的这处园子半分繁盛。王公大臣、亲眷贵族们听闻此事,也纷纷携家眷前来观赏这一千年不遇的奇景。各族小灵兽在灿霞流光树下腾云起舞,树冠霞光与天际日光交相辉映,光影流动,时明时暗。乐师在树下拨弄琴弦,金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宫廷画师在一旁远观,落墨勾勒下这一副最是人间富贵、太平风流的炫丽景象,命名为《霓旌丹云图》。
小石头被召到了兴庆殿,夏王风少藿赏了她许多金银珠宝,对她道:“此树对我意义非凡。如今再次得以相见,与当年景状无异,实似与亡妻隔世再见一般。我心内感激感动之情,非言语可表。若是将我的这份情绪,与对亡妻的思念,统统以金银膏粱来衡量,那着实是玷污了。只是我思来想去,却还是觉得究竟问问你的意思才好谢你。这些钱财你且收下,你再另说出三件事,若是我做得到的,便都依你。”
小石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能种出树来,多亏了玄女和好心姑姑们的帮忙。至于开花,不过是歪打正着,运气好罢了。”
夏王道:“可你这些时日为此事所付出的心力,我可都听修云说了。”
小石头笑道:“王上,其实种树一事,我并不仅仅是受王上之命才做,而是我甘愿如此。大概王上也听说了,我是河光镇人,大旱时遇灾,只剩一口气的时候,被太子和将军救回了上华元宫,又得玄女医治才捡回了这条命。但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无处可去,只好暂且留在宫里。我今日能站在这里,全凭一直遇到许多好心人。只是我,手脚笨,什么事都做不好。可我平白受了这些恩情,总也得给世上回报些什么,让我知道自己到底也不算白白活着。因而我甘愿一试,好在结果不算太差,但我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功臣。若说我真有什么所求,那就是请王上保重身体,就是我大夏子民的福气了。”
风少藿听了这话,心里感动。再一想,此女不过一介凡人,赏她一官半职,怕是担当不起;赐几品灵丹宝药,于她也无用,竟还是金钱最实在,于是也不再坚持,只道:“如此,孤也不难为你了。你日后若有所求,来找孤便是。”
小石头谢过王上,领了赏赐。可她不敢独占,先是分了许多给修云和榆勐,当做谢礼,又分了许多给王厨娘、絮絮和平日一起劳作的宫娥守卫。余下的大半,她拿来了清弦殿。
雒宁决计不肯收。小石头执拗不过,只好罢了,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如今在宫里,实在不知道要这么多钱来做什么。”
雒宁默默看着她,心想,若她带着这笔赏赐回河光镇,定是远近几个村子里头等的大户了,一生定是富贵圆满,吃穿不愁了。可是如今她孑然一身,无家可归,凡间人祈求的富贵圆满,若无亲友相伴,又有何意趣呢?她什么话都没说,把泡好的茶递给小石头。
小石头呷了一口茶,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目光炯炯,道:“雒宁你是玄女,心系百姓苍生,又时常种植草药治人间的怪病。那么这些钱财能否用来帮助百姓啊?”雒宁喜爱她的这份慈心,温和笑道:“你若执意要送出去,不如送去给河光镇吧。前段日子那儿刚经历了大旱,想必物资也很缺。只是这事,最好不要做得太张扬,以免节外生枝。”
于是两人商定好后,雒宁派人,将剩下的金银全部给河光镇送了过去。那车金银给村长送过去后,却丝毫没提到是甚么缘故,只说是上华元宫来的。村长想起,前几个月宫里来河光镇寻一女子亲眷,不知此番捐赠是否与那女子有关。只是那女子家人始终下落不明,村长于是只道了谢,再没提小石头家人一事。
这天,小石头正在地里除草,榆孟走来,见她手里的刀钝了,于是递给她一把新刀。小石头抬头,见是榆孟姑姑,笑着谢过姑姑,接过刀来。榆孟站在一旁,突然道:“我还以为,你能趁此机会调离兰麝馥菊园呢。”
小石头抹了把额头的汗,笑问道:“为什么?”榆孟道:“你如今得到王上的赏赐与嘉奖,你觉得颂尘她们会对你改观,还是会对你更加怨怼?”小石头侧着头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道:“大概不会再为难我了吧。”
榆孟摇头道:“你太天真了。颂尘此人,阴险难测,况且你是河光镇人,你如今得势,她只会更把你当成眼中钉。日后你若稍有闪失,她定不会轻饶过你。你以前还没吃够她给你的苦头吗?”
小石头道:“可是……”
榆孟续道:“再者,你能种出灿霞流光树,除了你刻苦之外,还说明你在种植这方面还是有天赋的。你若是能进司苑司,当修云座下弟子,修习神农之术,不但能培植出罕见的植物,还能懂如何用草药治病救人,以后也可以回清弦殿帮玄女了。”
这番话倒是说动了小石头,她却又担忧道:“可我怕我资历不足,修云姑姑不肯收我。”
榆孟道:“你若是想凭真本事进司苑司,倒也还有一个法子。每逢金秋九月,上华元宫都会举行一场宝殿金试。这场宝殿金试,参加者不分身份高低,文人、乐师、宫娥,都可以参加。你若是通过了,那么就能进司苑司了。”
小石头兴奋道:“这个法子好。姑姑,你和絮絮也一起参加,我们就都可以进司苑司了!”
榆孟摇头笑道:“宝殿金试分初试和复试。初试给所有人的内容都是一样的,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远至我大夏数万年历史,近至祭祀礼仪典范一切事宜,皆在出题范围内之内。连那些文人雅士,都要准备少则几个月。初试通过之后,才可进入复试。复试则就是每个宫苑,根据所需来挑选人才了。我早年的时候落下病根,不能久坐,看书更是过眼就忘,定是不成的了。我认识的几个小宫娥,考了好多次都败在初试上。所以说,这宝殿金试难度极高,你不如还是请王上金口一开,将你调到司苑司罢了。”
小石头犹疑了一会儿,才道:“不瞒姑姑说,我在上华元宫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可也算够特殊了。平白无故地被太子救起,被玄女治好,自己却无德又无能,也难怪颂尘和珊瑚她们讨厌我。若是再走了这个捷径,怕是日后在司苑司也不会好过。既然这宝殿金试这么难,那我就试上一试,若是不成,也不算遗憾了。”
榆孟心中早有数,因笑道:“你有这份骨气,也难怪玄女这么喜欢你。”
小石头将欲考宝殿金试的消息告诉雒宁后,雒宁亦是欣喜。原来她早就担忧颂尘日后会再度为难小石头,而且手段只怕会比以前更加狠毒。如今听闻此事,一是庆幸榆孟能说动小石头离开兰麝馥菊园,二是欣慰小石头有这份勇气。她对小石头道:“宝殿金试的初试有多难,我想榆孟大概同你讲过了。只是你放心,要看的书,我这里统统都不缺。难的是,要把这些内容记住。”说罢,从典籍册里拿了两本出来,递给小石头:“这两本是最基础的史书,你这两天先看。若是看完了,再来找我换其他的书。”
小石头必恭敬止地接过书来。书的封皮是精心雕刻的楠木,发出幽微的香气,最上方刻着一只威风凛凛的水麒麟,水麒麟的身后写着一个苍劲有力的“风”字。这是夏国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