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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八) ...


  •   忘川水,又名弱水。三千世界,大大小小的河流数之不清,然,弱水唯有忘川河里才有。
      忘川河长宽不知几丈几尺几寸,纵眼望去只觉茫茫一片,遥遥不知终点。至于水深,同样不知深浅。
      只知这整条河的河水浑浊不堪,看不见底。河中素来寸草不生,只因弱水与一般水不同,弱水中从不见活物。便是有运气不好的鬼魂不慎掉入河中,也只能眼睁睁地见他沉于河底,腐化于河底,三魂六魄随之消失在三界六生之中,再无踪迹。
      此河唯一的例外,恐怕就是渡船与渡船人。每隔一段时日,经由孽镜台的鬼魂中,生前大善的鬼魂会由渡船人引领上渡船,送他们投胎转世,与那些饮下孟婆汤再去轮回的鬼魂想比,自是少却了轮回之苦。
      只是这样大善的鬼魂毕竟少,所以渡船人出现的次数也不多。

      我有幸见过三次。
      这三次中唯有第一次时,渡船人曾同我说过话,只是那时我初来地府,又因失去所有记忆,魂魄未定,他主动同我攀谈起来。
      后来两次,也只是我送鬼魂到他那儿上船,然而,再也没有听到他说过一句话。

      他沉默的厉害,宛如三途河畔上立着的那块三生石。

      回忆这么多,想说的不过就是自我入了地府,在那条忘川河上见过的除了渡船,渡船人与那满船的鬼魂,从未见过那儿生着甚么彼岸花。
      可是,任凭我怎么眨眼,怎么再看,波平浪静的河面上,始终矗立着一株彼岸花。
      那花儿还未开,只有一颗小小的花苞,泛着殷红。
      说不出的怪异。

      我盯着那花看了许久。
      说实话,此时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心中所想。这生着彼岸花的忘川令我陌生,可是我却并没有疑惑、不安的感觉。
      我知道自己脚下踩着的地方是奈何桥,眼前所见的是忘川,安然处之。
      仿佛,我本该就在这里。

      梦里的脚步声响起时,我甚至来不及响鬼魂走路有没有脚步声这个问题,便悠悠转醒。
      一睁眼就立刻清醒过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靠着床沿睡了过去。怀中则抱着我的那把伞,没有撒过手。
      好在我睡相也不差,这伞也免去了再折腾。

      坐直身子,清醒之余仍觉得有些恍惚。
      我只知,我方才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古怪的梦。
      梦中见到的那些,我居然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不等我在琢磨梦里的光景,屋外的敲门声却是实打实的响了起来。伴着敲门声而来的,便是那叫火儿的小厮的声音:“清明公子清明公子,您醒了吗?!”
      这声音听起来竟有些焦急。
      我听罢,连忙将伞放到床上,走下床便去开门。这门一开,一闪身,堪堪避过火儿顺势捶下的拳头。
      “怎么了?”
      一见我,火儿本就大的眸子更是睁的溜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不好意思地缩回手,冲着我说道:“谢天谢地,清明公子您也没事儿啊!”
      “嗯?”
      火儿道:“清明公子您有所不知。咱们院里昨夜遭了小偷啦!门口的家丁全都被迷倒了,现在还没醒呢。少爷派小人来看看您。”火儿说着一脸后怕地连连拍着胸脯,松了口气地继续说道:“没有闹到您这儿来就好。”
      我正不解他的焦急何来,如今听他提到“偷儿”的事,猛地响起自己昨日似乎真的捉了个偷儿回来。如今那偷儿好像正在我屋中。
      昨夜从那人房中提出来就随手那么一放酒没有管过了。
      “你说的偷儿……”我有些不太确信地接口,然后在火儿不解地目光中,指了指自己身后,“会不会就是他?”
      “……”火儿登时有些发懵。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去,房门此时没有完全打开,房内的模样并不能看得完全明白。
      “你、你、你是说……”眼神飘忽着,火儿忽然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我提议道:“要不,进去认认?”
      火儿却忽然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连后退了两步尖叫着跑开了。边跑还边尖叫着:“少、少爷!大事不好了!!!”

      这小孩儿看起来圆润讨喜,跑起来却是不慢的。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消失在我的面前了,空留我站在门口。
      摇了摇头,我反身往屋里走。
      一进屋我这才注意到桌边竟真有个人。模样便是昨夜见到的那样,只是此时却狼狈的很。浑身动弹不得的躺在地上,眼睛已经睁开了。

      明明此时已经是深秋,这人穿的不多,一身探子惯用的黑衣,却已经是满头大汗。
      见我看过去的时候,那双眼刷得盯向了我。须臾,他似乎见到甚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蓦地瞪大了双眸。
      令我吃惊的是,那双本来不大的眸子,竟能瞪得犹如鸽子蛋那般大,真不容易。

      我不自觉皱着眉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来此是何目的?”
      不知怎的,看到他的时候会忽然想到昨夜的所见所闻。
      不知那位五爷可曾好些了?

      那人却仿佛没有听见我的问话似的,只一心一意地盯着我的脸看,失了血色的唇瓣更是一开一合,不停地念着:“你是展、展……”
      我却听得云里雾里。
      “你是展”?这是甚么意思?
      眉头皱的更紧,我蹲下身,正想开口叫他捋直了舌头再说话。身后却有人先一步插话而来:“贼人在先生这里吗?!”
      这声音出现的突兀,我与那人俱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正巧看到被火儿搀扶着急匆匆走进来的云奕。
      火儿探头探脑地四下打量个不停。
      我还未答,火儿便忙不迭地答道:“回少爷的话,桌子那儿躺着的确是有个面生的人!想必就是那偷儿了!不过好奇怪,这偷儿怎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啊?难道……!”
      话音未落,火儿蓦地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顿了顿,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那人。如此几个来回,那眼中满满地皆是疑惑打量。
      我看得仔细。
      站起身,我眯着眼,任由火儿打量着,端得是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思索:看他打得甚么主意再说。

      云奕目不能视,自然看不到火儿看向我的眼神,又见他突然地停顿,于是便忍不住问道:“火儿,怎么了?难道甚么?”
      “少爷!火儿只是觉得这偷儿出现的蹊跷!咱们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何时出过甚么偷儿啊?”火儿边说边死死瞪着我,那模样好似我做了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似的。“少爷,火儿前两日才听人提过,说是现在的偷儿呀都学的精明了。偷你之前,会派个人到要偷那人家中埋伏着,拿捏住那人家中的情况后,再与别的偷儿里应外合,盗了那人家呢!”
      话一出口,我哪有不明白的。
      合着这火儿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我是那偷儿派来打探的探子就是?
      呵呵。

      我还没有开口辩驳,就听云奕一声低斥,“火儿!不可胡言!”
      火儿被他吓得一怔,一时竟忘了回话。
      云奕则脸色发青地向前走了两步,双手作揖道:“这孩子自幼便跟着云某,因年纪小,娇宠惯了。如今竟在客人面前说出这般失礼的话,是云某之责。还望公子看在云某的面子上,饶了他这一回吧。”
      “云公子言重了。孩子戏言罢了,无须放在心上。”
      “多谢公子。”云奕应着,又扭头冲着身后的火儿厉声道:“还愣着做甚么,还不过来给清明公子赔礼?”
      “可是公子!我……”火儿似仍有不甘,奈何瞧见云奕的脸色着实不是太好,只得扭扭捏捏地挪到我的面前,瞥着嘴,垂着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句:“火儿在这儿给公子陪个不是,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饶了火儿这次。”
      我自然道:“无妨。”

      而后火儿便彻底歇了心,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这事便如过眼云烟,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云奕脸色稍缓,又开口道:“这人是公子拿下的吗?”
      这人说到底是那位五爷收拾好了,而我顺手将人提回来的罢了。只是避免不需要的麻烦,我不如应承下来:“嗯。”
      “如此……”云奕闻言,点了点头。“公子便将这人交给云某吧,云某自然会让他给公子一个交代。”
      “如此就有劳云公子了。”
      “应该的。”云奕虚应一声,便吩咐一旁的火儿唤人进来。不成想,火儿出去叫人,却将自己叫的仿佛生在了门槛上似的,久久不见动弹。

      下一瞬,忽的听到一声。
      “清明?”

      声音清泠缥缈,有些陌生,但又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然而只是一刹那,我眼睁睁看到云奕地脸色刷的变作惨白,血色全无。

      而此时我才意识到,
      这个声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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