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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   鬼也应是有浑浑噩噩的时候,便如此时的我。
      回过神时人已经出了地府,回到了原来的那方院中。
      只是如今院中灯火已熄,没有半个人影。

      鬼影,倒是不缺。
      我提着伞走近,对着那背对着我忙碌的鬼行礼道:“清明见过白无常大人。”
      白无常闻声转过身,淡淡的扫了我一眼,应道:“原来是你。”
      目光自那间隙中瞧去,正瞧见他将一物塞入自己的衣袖之中。速度快极,让我来不及细看究竟是何物。此外锁魂链上锁着一缕痴傻的幽魂,左手上则捏着一株有些发蔫的彼岸花,皆是我不久前见过的。
      他们先前还在同我说话,如今被打成原形,成了别的鬼的手中物,总有几分不是滋味。

      见我打量他手中之物,白无常顿了顿便道:“陆判已经将这件事交予在下来办,这里的事已处理好。你……不必记挂,还是早些回地府的好。毕竟,这凡间多待一日,便会多沾染一分人气。沾染了人气,终归不好。”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实在不敢相信,地府里出了名的冷面鬼差竟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是警告还是劝诫?

      许是被我盯着看的不自在,白无常便不再言语,又是一个转身,消失在我的面前。
      离去的何其潇洒,徒留我这样的一个鬼,不知去往何处。

      最终,我还是回到了开封府。
      虽然现在赵爵已经被带回了地府,但开封府中还留着一个古槐树妖,纵使我回了地府,也不可能将它留在这里。
      人妖殊途,勉强待在一起,终究是不好的。
      而且与府中的人相处不久,但真要离去,却又总觉得若是不同他们作别,我心中会有遗憾。

      如此,我找了这诸多借口才支撑着我回到了开封府衙。
      但,等我真正出现在屋子里的时候,我却忍不住叹了口气。从未有过的疲倦侵蚀着我的身心。
      鬼,也是会身心俱疲的么?
      纵然我找了万般借口回来,却也无法磨灭我心中真正所在意的事。

      白玉堂。
      即使我刻意不去想这个名字,不去想这个人,但是他偏偏不经意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逃不过避不了,仿佛一捧忘川的水兜头浇来,腐蚀了我的肌骨魂魄。
      所以在陆判说道让我回地府的时候,我控制不住的想到白玉堂再离开的时候,看向我时的那意味深长的一眼。
      若是我就这般消失不见,那白玉堂回来见不到我,会不会……
      会不会……

      ——去找我?

      脑袋里一闪过这三个字,我就被惊到了。
      为何会希望他去找我?
      我算甚么?
      我是鬼差清明,不是他们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展昭。
      白玉堂凭甚么去找我?

      呵——
      便是我自己也找不出个理由来,何况那般厌恶我的白玉堂。他只怕早巴不得我离开了罢。

      我扶着桌子坐下,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发疼。
      脑袋里很乱,却又理不出甚么头绪,只能任由它肆无忌惮地胀痛着,自己则伸手使劲儿地按着发疼的地方。
      效用并不大。

      “爹爹,您怎么了?”
      伴随着软糯声音而来的是一双泛着凉意的小手。冰凉的指尖按揉在我的太阳穴上,力道不大不小。
      幽幽槐花香瞬间蹿入鼻尖,嗅着这花香,疼痛似乎也得到了缓解。
      我慢慢地睁开眼就看见不知何时醒来的古槐树妖一脸焦急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又十分急切地问道:“爹爹,如何?可还疼得厉害?”
      拉下他的手,我摇摇头道:“好了,可以了,已经不痛了。谢谢你。”

      古槐树妖嘟起小嘴巴,有些不好意地喃喃道:“爹爹说的哪儿的话,这是孩儿应该做的。”
      闻言,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古槐树妖羞赧时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

      见我笑了,古槐树妖不知怎的,突然松了口气得样子,裂开嘴笑道:“爹爹终于笑了呢。”
      我被他的话说的一愣:“嗯?”
      “爹爹方才眉头皱的好紧,一点儿也不开心的样子。”树妖说着还伸出自己的小胳膊比划着,将淡淡的眉皱作一团,却显得分外可爱:“爹爹你看,就是这个样子,跟毛毛虫似的,不太好看呢。”
      看着他这刻意而为的样子,哪忍得住不被逗乐。我挑了挑眉,将脑海中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团了团丢到九霄云外去后同他打趣道:“是是是,你好看就成。”
      下一刻,小团子便兴奋地扑了过来,嘴里还嚷嚷着:“爹爹真好,爹爹最好了。”

      我被他扑的一愣,继而便感觉有一双手缠上了我的腰间。这一次我索性没有推开他,只是问道:“嗯?哪儿好了?”
      “爹爹哪儿都好~”古槐树妖晃着脑袋蹭了蹭我的腿,笑得越发明媚了:“不过,最好的地方便是晓得夸孩儿呢,咯咯咯……”
      于此,我不得不再感慨一句,这妖是真傻。

      哄着古槐树妖睡下,并做下明日待他醒来第一眼便能见到我的誓约,我才得以摆脱。
      站起身,慢慢走出里屋。
      提着伞,走到门边,想着趁着天还未亮的时候,却看看白玉堂回来了没有。
      岂料,我才打开门就被门口站着的那道白色身影骇了一跳。
      “白玉堂?”

      白衣人缓缓抬起头来。
      除却那血丝满布的一双桃花眼,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襟,可不就是白玉堂么?
      白玉堂,怎的这般狼狈?
      而且我与他站的极近,从他衣襟上传来的阵阵寒意我清楚的感受的到。
      他显然在这儿待得时间不短。

      他仿佛化作一尊石像似的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却又不答我的话。
      看得我莫名其妙。
      最后还是我又斟酌着开口:“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还是案子了了才回府?”
      还是毫无反应。
      若不是我敢确信他并没有入魔障,只怕早就亲自为他驱除邪祟了。
      “那……要不要进来坐坐?”
      他的眸光骤然闪了闪,然而很快又湮灭下去。
      “……不然,一起去走走?”

      这一回我话音未落,他终于开口打断了我的自说自话。然而他说的话却又是我万万想不到的。
      他说——
      “走,喝酒去。”

      直到跟着他一起上了他那屋的屋顶,我才后知后觉起来。我与他的关系,何时好到了可以同他一起喝酒了?
      只是我来也来了,他也没有将我赶下去,便也心安理得得寻了块地儿盘腿坐了下来。
      他一连搬了四五坛酒上了屋顶才作罢。
      挑了个我身边的地方,他同样坐了下来。只是那双眼却盯上了我打的伞。他奇怪地问道:“为何你不论白天黑夜都在打伞?”

      我摩挲着伞柄,如实答道:“大约是防身罢。”
      我却是不知道。
      每逢我外出做事的时候,陆判便会将这把伞交给我,命我伞不得离身,说是可以保护我。
      “你这伞看着极为寻常,便是连把暗器都放不进去。防身?整把伞都丢出去砸人么?只是这空心的竹,只怕也没有甚么分量吧。”

      这回换我无言以对。
      这伞拿在手中的确轻巧的很,说是拿来防身,我却也是不怎么信的。

      他却忽然压低声音,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关于伞,我却曾经听过另一个说法。”
      “另一种说法?”
      他蓦地看了我一眼,桃花似的眸子里隐约透着几分戏谑。声音压得越发低,轻得令人拿捏不住:“是说人身死后会化为鬼魂,鬼魂脱离肉体凡胎,最见不得的就是日光。所以鬼魂想要在人间立足,须得时时撑伞,隔着日光。”
      若我还活着只怕会被吓出一身冷汗。
      我方想干笑几声,化去尴尬。
      岂料,他的下一句话将我钉在远处,动弹不得——

      “喂,你是鬼么?”

      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
      眼睁睁看着那张带着诡谲笑意的脸近在咫尺,我只要稍微向前倾斜,便能与他鼻尖碰着鼻尖。
      心口被吓得仿佛要跳动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白玉堂,我着实没有甚么招架能力。

      我想要哈哈一笑,化解眼前这诡异的气氛。
      可是任凭我如何努力,都笑不出来。

      沉默片刻,白玉堂像是看够了我僵硬的那张脸似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玩笑话罢了你竟也当真了。若你是鬼,我又怎会看到你?莫不是连我也是鬼不成?”
      我想也不想地反驳道:“不是!”
      他睨了我一眼,眼尾微微上扬,戏谑满满:“还以为你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还好,还是能说话的。”

      对此,我只能说——
      “……还要不要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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