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春城无处不飞花》展无

14、（十四）

　　“咦——爹爹？”
　　古槐树妖又蓦地转头看我，眼眸里的惊诧跃然于眼。
　　一瞬间，我的心猛地沉了沉。
　　因为我清楚的明白，这两声听似相同的声音中，有一声便是对着白玉堂喊出来的。
　　便是这一声猝不及防地呼唤，就又是一笔烂账在等着我。其实在古槐树妖谈及精血的时候，我心里隐隐有声音在叫嚣着，这事定与白玉堂脱不了干系。
　　猜测成真，反倒不知心里是甚么滋味了。

　　只是我着实没有料到自己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白玉堂。
　　他撑着伞，静静地站在那儿。
　　烟雨迷离里站着一个白玉堂。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涌向他抱剑的手。
　　手上缠着布条，我亲手绑上的布条。
　　依旧刺眼难耐。
　　我眼神复杂地移开视线，终于落在了白玉堂的脸上。
　　一如昨夜见到时，冷漠如冰雕玉琢般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那双凌厉地桃花眼里，冰冷依旧，只是这冰冷里却染上了些许的耐人寻味。
　　我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将他投向古槐树妖的目光折断。他就着撑伞的动作，躬身抱拳道：“小民见过白、白大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似在认真地打量着甚么。我索性站着不动，任由他看着。看着他眼眸渐渐生起的迷离，我哪还能不明白。
　　白玉堂看在眼里的是我，却又并不是我，而是那个名唤展昭的人。
　　我眯了眯眼。
　　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叫展昭的人，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得白玉堂这般青睐。
　　我忍不住抬起手捂住胸口那处。
　　那个冷冰冰，没有一丝跳动迹象的地方。，
　　不知为何突然动了手，兴许只是一时鬼使神差？
　　我的思绪亦是恍恍惚惚，仿佛身在一叶扁舟之上，周遭皆是深不见底的湍急河水，任由我置身其上，飘摇难定。
　　“哎——”
　　迷离中，也不知谁先叹的气。
　　待我回神时，耳边蓦然响起的便是古槐树妖那声失了分寸的惊讶：“爹爹？！”
　　霎时，我便知道要坏事了。
　　声音大了许多，想要再捂住古槐树妖的嘴也是不可能了。先前那声唤，还能自欺欺鬼，白玉堂许是未曾在意。这一声，只怕白玉堂想不听到都难。
　　白玉堂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猝然惊醒，只是眼里狼狈转瞬即逝，随即而起的便是交织在一起的狠戾与厌恶。他死死地盯着我，冷冷地问道：“他是谁？”
　　“……”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是一只树妖的事，于是只得僵硬的转移话题，问道：“白大人这么早便来巡街么？早饭可曾用过了？”
　　白玉堂却不依不饶：“我再问一遍，他是谁？”
　　我皱起眉，嘴巴一张，“他……”
　　他是谁？
　　我总不能说，白玉堂，你挺好了，这古槐树妖为了报恩竟要来当你儿子吧？我若真这般说了，白玉堂不当我是疯子，我都觉得自个儿疯了。
　　我清了清喉咙，暗暗叹了口气，将古槐树妖拉到我的身前，不顾他满脸惊诧的神情，看似体贴的擦拭着他的嘴角，实则捂住古槐树妖的嘴，令他说不出甚么惊天动地的话。遂一咬牙，一口咬定：“这是我儿子。清、清槐。”
　　岂料，我话音未落就眼睁睁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却又极快地恢复平静。
　　只是那双眸子越发浓黑沉郁，犹如吞噬万物的漩涡，令人心惊胆战。
　　看他如此，不知怎的，我竟忍不住呼吸一滞，想要伸手去拉他：“白……”
　　我，竟是见不得他眸光如此阴郁。
　　他却轻松地躲开我手，一字一顿地问道。
　　“他是你儿子？”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双眸子死死地钉在我的身上，眸光像是一把利刃似的一寸寸地割过我脸上的每一寸肌肤。然而，我却没有丝毫的痛感。
　　我是鬼，除非灵魂被撕碎，否则，哪儿会觉得疼痛。
　　然而很快，我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锁在了白玉堂的身上，再挪不开半分。
　　在我眸中，白玉堂不知道想起了甚么似的，额间青筋猛地暴起，一根接着一根，犹如盘踞而起的树根，这模样竟似万般隐忍着痛楚一般。
　　我心下大骇：“白玉堂你怎么了？！”
　　白玉堂却像是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似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呼吸越发粗重起来。
　　眼看着绑着布条的地上开始渗出点点血痕的时候，我终于忍耐不住，放开古槐树妖，一把拉住白玉堂的衣袖，用力地一扯，“白玉堂！”
　　我心里大惊。
　　他这模样竟似晴天发梦反被魇住了一样。
　　而我在一旁，却是甚么都做不来。古槐树妖更是被吓傻了似的，只晓得惊恐万分地盯着我俩。
　　得亏还是几百年的树妖，真是中看不中用。
　　分神这般想着，看着白玉堂愈渐失神的双眸，我正考虑用甚么样的法子能让他清醒过来时，远远地便又传来一声说陌生却又略有些耳熟的声音。
　　“白大人！”
　　我一转头，就看见身后匆匆而来的人。
　　张龙，开封府的护卫之一。

　　张龙几步便到了我们的面前，急切道：“白大人，出案子了，大人要您赶快赶去……”
　　他的声音不如赵虎那般洪亮，却也教一般人的大了些。说起话来更是瓮声瓮气，砸在耳朵中，倒也是实实在在的。他来得的确很急，额头上甚至沁出细密的汗珠。只是，在他见到白玉堂的刹那，到口的话却又猛地止住了。
　　他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气。
　　别说是他这个人，便是我这个鬼看了，也觉得挺可怖。
　　此时的白玉堂青筋又在，又瞪着眸子，眼中血丝满布，乍一看，看着真的挺骇人。
　　白玉堂则是用力的深呼吸，几个来回，终于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只是一番折腾下来，怕是会汗流浃背了。
　　白玉堂这人极爱干净。
　　看他平日里白衣白靴穿得纤尘不染就很容易看出。如今发了这么多汗，应该会回府了。然而，我没想到的是，他竟任由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下，转头对着张龙问道：“出了甚么事？”
　　想来方才隐忍的缘故，白玉堂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有些沙哑。听在耳中，不知为何让我发怔。
　　张龙也是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竟忘记回话。
　　白玉堂不得不又问出第二遍：“哪儿？出了甚么事？”
　　好在，张龙也是一位身经百战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压低声音答道：“就是西街【美人坊】的少东家被人发现暴尸在二楼的房间里，大人让白大人前去现场查看！”
　　白玉堂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却不知怎么的，竟又猛地驻足回头，眯起一双眼，竟是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自然，古槐树妖亦是逃脱不了，被他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
　　这一眼，我没能从他的眼中瞧出甚么端倪，就见他薄唇轻启，那双眸子虽是一直盯着我看，但是却是对着张龙嘱咐道：“你先送他们回府，随后再赶来也不迟。”
　　我被这话噎得登时不知说甚么好。
　　白玉堂这话说的当真突兀，他眸中的挑衅我更是看得清楚明白。然而我不明白的是，他这话外的意思，难道我还能带着古槐树妖跑了不成？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