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春城无处不飞花》展无

12、（十二）

　　——啪嗒、啪嗒
　　我甚至都能听到血液滴落到地面的声音。
　　这一刻，我突然痛恨起突然变得这么灵敏的听觉。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滴滴殷红溅入泥土里，混了泥色颜色难辨。
　　我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皱起了眉头。
　　不是因为被煞气割伤的疼痛，而是……
　　而是我也不知，不明白。

　　“你究竟是什么人？”
　　恍惚中，我听到白玉堂这样问我。
　　然而，我能说什么？我能告诉他我不是人，而是鬼？
　　见我不答，他便又问：“你接近开封府的人有何目的？”
　　“……”
　　我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接近的人是你白玉堂，跟开封府的人有什么关系？跟他们接触不过是意外罢了，仅此而已。
　　索性，我也没有纠结太久，因为黑无常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后，弄晕了他。我想也不想地接住他倒下来的身子，紧紧地拥在怀里。
　　尽管血腥味呛得我难受，我仍旧没有想过撒开手。
　　黑无常看着我接住这个人，忍不住惊讶道：“奇怪，你怎么能碰到这人？”
　　我摇摇头：“不知，突然就能碰到了。”
　　黑无常立马来了兴趣，盯着我跟白玉堂，跟突然发现了什么宝似的，“真是稀奇，我做鬼差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到哪哥鬼可以直接与人碰触的。对了，这人与你这次的任务有关吗？”
　　“嗯。”
　　“哦~他方才应该没有看到什么吧。不过，未免出现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清明，你还是将他的记忆消去的好。”
　　我一怔，抱住白玉堂的双臂不自觉地收紧。垂下头就看见那张晕过去的脸。即使此时，白玉堂的眉头仍是紧锁着的。
　　白玉堂，你究竟做着什么样令你难过的梦？
　　我点头，轻轻应道：“嗯。”
　　见我这样，黑无常只得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劝慰道：“清明，你要记着咱们呢是鬼，自古道人鬼殊途，这样的道理不用我多说。人间的温暖是我们鬼消受不起的。过于贪恋，沉迷其间，最后伤的只会是我们鬼。好啦，言尽于此。我先回去，你万事小心。若是再有那厉鬼的消息，我再通知你。”
　　“嗯。多谢。”
　　“说了是兄弟，你就别这么客气了！”黑无常冲我笑了笑，摆摆手就要隐去身形。
　　我心里有另一道考虑了很久的事，所以叫住了他：“对了，你下去的时候，帮我查一个人。”
　　身形一顿，黑无常问道：“……谁？”
　　我垂了垂眸，敛起眸中万般情绪，才抬头望向他，淡淡地说出两个字来：“展昭。”

　　黑无常来的快回去的也快。
　　很快，这一方天地间就只剩下我和晕倒在我怀中的白玉堂。周围很静，身后冥火的火光渐渐熄去，我才缓缓地伸出手，两指并拢地放在白玉堂的额间。
　　轻轻地抹去他方才的记忆。
　　只是——
　　“对不起。”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道歉，但是这样的歉意还是脱口而出。黑无常说的对，避免白玉堂醒过来时过来质问我，还是将这一段记忆彻底抹消掉才是上策。
　　本该如此，可是为何我的手指竟会颤抖不止？
　　罢罢罢。
　　既然已经把该做的做了，便早些回去罢。回去了，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了。
　　于是，我便抱着白玉堂头也不回地向着开封府飘去。

　　开封府里，白玉堂住的是展昭以前的屋子。
　　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一张床，一张桌，几张矮凳，一扇屏风，一个大的柜子，此外，便是连盏油灯都见不着。
　　一入夜若是没有月光星辰点缀，这屋里只怕漆黑一片。
　　此时，白玉堂睡在床上，我则搬了张矮凳坐在他的床前，看着他睡。
　　目光不自觉落在白玉堂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上，先前露出的森森白骨的地方被我包扎好了，再也不会让我瞧得移不开眼。
　　而且睡着的白玉堂终于能够安静下来。
　　不会再追问我究竟是谁，我接近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我到底是不是展昭。
　　也省的我去想。
　　至于为甚么让黑无常去查展昭，许是在赵虎告诉我关于他的一切后，我就莫名地记在了心上。只是时隔五年了，纵使有再多的牵绊，展昭应该早就去投胎轮回。
　　毕竟人鬼殊途。
　　任凭活着的人如何思念惦记，鬼终究是鬼，轮回投胎方是正道啊。
　　可是，为何我自己想起来都觉得苍白无力？

　　那天，直到天边慢慢泛白，我才离开了这间屋子。
　　雨依旧没停。
　　只是离开了，我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出了开封县衙。我撑着伞走在汴梁的大街上，混迹在行之匆匆的往来人之间，装作自己是个活人。
　　几天的落雨，地上很湿，甚至有些坑洼的地方积着一些浑浊的雨水。大大小小路过十来个水坑后，我到了汴梁桥头。河岸的新柳被雨水洗刷的越发翠绿欲滴，一旁的桃花吐出娇嫩的花苞，再过不了多久，就能花满汴梁。
　　我蓦地记起，自己来这儿的第二天，曾跟着白玉堂来过这里。当时白玉堂就站在汴梁河边的一株柳树下，看着微光粼粼的汴梁河水，面无表情。
　　那时候，白玉堂是不是在想着甚么？
　　等等，打住打住，我怎么又想起白玉堂？
　　我拧了拧压根儿不会疼的鼻梁，将这无缘无故窜入脑袋里的思绪打乱。
　　我抬头，望着波光嶙峋的汴河河水，呢喃自语声淹没进春雨里：“清明啊清明，你只是地府的鬼差，这人间的人、事与你沾不上任何干系，何必如此？何必？”

　　河边没有站多久，我便执着伞顺着原路往回走。
　　回去比来时要走得快些。
　　大街小巷上，往来行人中，对我来说皆是陌生的面孔，与来时如出一辙。我持着伞走在人群中越发的沉默。
　　突然，一阵嘈杂声传入我的耳中。
　　我略一抬伞，便看见前面的道上聚集了一些人。那些人围拢在那儿也不知再看些甚么。许是有什么热闹的事，只是我早没了兴趣。于是便想绕过人群向前走。
　　只是我还没走多久，突然听到一连串的惊呼：“呀！他跑啦！”
　　我本没有放在心上，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时候，下一刻，腿上便被甚么东西撞了一下，我一低头，就看见两条白嫩如嫩藕的小胳膊抱住了我的小腿。
　　让我惊讶的是，抱住我的，竟是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童。
　　小童仰着脑袋，小脸蛋儿长得白白嫩嫩的，一双大眼正湿漉漉地盯着我看。还不等我问出这是谁家的小孩儿时，就见那小童突然冲着我裂开嘴，露出一口嫩白的乳牙。
　　我仿佛被晃了眼般，看着他那双大眼弯成了月牙儿。
　　这一刻，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开了口，唤道：“爹爹。”
　　声音软软糯糯的很是好听。
　　然而，听到他唤出的这一声后，我登时就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