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劫》洛璎婳

31、望而不语

　　其实有些时候人往往会回想，若时光倒退回去是否就能弥补那些过错与遗憾？……呵呵，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都说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命运这种东西，哪是轻易便可改变的？
　　那年，我才十五岁，带着十二岁的小媛静静的站在林家的宅院外头，看着门口车水马龙经过的商人村民无数，可那些嘈杂的声音却几乎被我们的耳朵过滤了……小媛和我的眼睛盯着那个被紧闭着的门扉，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朝阳升到了正空，期间那间门扉一直没有被打开过，那是个三四月的天气，虽然正午的阳光并不强烈，但我看到小媛的额头上还是冒出了些许汗水，就是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为紧张还是热的……
　　“小媛，正午了……我们要不要找家客栈吃些东西……”我站在她身后开口说道，小媛维持着一个站姿很久了，久的像个雕塑那般一动不动，就在我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她静静的说了一句“好吧……”，没有沮丧听不出是否失落，只是那么淡淡的冷清的。
　　我们来到一家包子铺面前，选这家的原因主要有两个，其一：是这家离林宅最近，我估摸着小媛现在应该也没什么胃口，她的心早就飞到那个紧闭了门扉的宅子里了吧；第二：一开始，我其实对小媛能找到她亲爹并不抱有希望……我那时以为她曾经说的那些身世，可能不过是那位婆婆的戏言罢了，我实在无法想象会有人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现在想来，这真是个很可笑的判断！
　　热气腾腾包子上桌后，我立即拿了一个，在嘴边吹了几口气后，把它递给小媛“来，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等，不是吗？”
　　小媛抬头看了我一眼，随手擦掉了一滴眼泪后，接过我递过去的包子说道“嗯，是啊，也不知道我还能等多久……”她略带哭泣的说道着，随后便大口的啃起那个包子。
　　我见此情景心里总算是安了些，一直以来她在我面前都是那么的坚强，每一次都是我有了困扰烦恼，或是气愤或是悲伤或是无奈的在她面前诉说着什么，而她永远都是一派恬静，永远带着那抹温馨的笑容，就像春风细雨那般来抚平我的那些伤痛；我兴许从来没去想过，有什么样的事会困扰烦恼到她，她的泪更加坚定了我想要帮她的心，我强烈的想要陪伴着她去寻找那个答案，无论结果会是怎样，我多希望这一次，是我可以来抚平她的……创伤！
　　这家包子铺的包子味道很好，但生意却甚是冷清，这里不似其它客栈饭馆午时热闹非凡，一间小小的铺面几张位子都未曾坐满，老板娘看上去是个很和善的热心人，许是见我和小媛两个年纪轻轻的就面带愁容，趁着铺子里也清闲，便和我们坐在一起，聊了些家常里短之事。
　　我从她的言语中听出，她似乎以为我和小媛，多半是与家人闹了矛盾，双双离家出走的兄妹，她就像个邻家大嫂般的开解起来，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诫我们该如何体会长辈的用心良苦；我害怕她的话会激起小媛心头的悲凉，便转了话题看似随意的向她打听着关于林宅的事情，想着她离林家宅院如此之近，想必对林家不会是一无所知。
　　果然，大嫂也是个健谈的人，而她提到林家之时，小媛也有了反应，一脸渴望的看着她，渴望着她能多说一些；从大嫂的口中，我们知道了个林家的大概，林家原来也算是户穷苦的书香人家，林家的老爷是个读书人，但却仕途不顺后来娶了现在的妻子，靠着妻家的财富入了商，这才有了现在这个家大业大的林家。
　　林家老爷的文学素养甚高，即便现在的林家主要是从商，但其实生意上的事情大多都是林夫人掌管的，林家老爷则大多流连于自己创立的书社；我听罢便装着对林老爷的诗词很感兴趣的模样，向老板娘打听林老爷的书社的大概，老板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说了起来，由此一个主意爬上了我和小媛的心头，这么一味的等在大门口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去书社逛逛，兴许能在那里遇上林老爷呢！
　　事实证明，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林老爷创立的书社在这个镇子上很是出名，根据老板娘的描述和周围人的指引，我们很轻松的便找到了目的地，位于镇中一块非常好的风水宝地，建造的像是个学堂，等我们站在书社的门口便被它的名字所吸引了：惜暖阁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不太像个书社，因着老板娘先前一时之间忘却了名字，我这一路过来心中倒是有许多的猜测，比如：腾云阁、香袖堂、玉林院等……我这么绞尽脑汁的也是为了逗逗小暖，我害怕她近乡情怯，担心若是林老爷不在书社该如何，同样烦恼着若是林老爷在书社又该如何……总之，我也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我们的会是怎样的场景……
　　小媛许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安焦虑，一路上只跟我说了一句话：“打从有记忆以来，我就没见过父亲，所以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我只想见他一面，也许……这就够了！”
　　等我们终于站在书社的门口，望着那块印着惜暖阁三个字的门牌，我能感觉到小暖的心有些乱了，我这个年纪也算是读了些诗书，可是实在不想去为小媛解读这个名字，因为……这太困难了，这太矛盾了……
　　午时过后，书社人来人往的，不乏许多的男男女女，青玄镇不同于其它的镇子，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规定，当然这也是当地民风淳朴的表现，所以谁都没有注意到我们两个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书社前，站在那块门牌下过了许久！
　　“我们进去吧！”耳边传来小媛带着些许清冷的声音，想来她已经平复了心绪做好了准备吧，我走到她的身旁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往里而去。
　　走进书社，经过雕花的走廊，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书社建的是那样的用心，一树一草一花一木搭配的是那样的相得益彰，这个时节的春花零碎的点缀在身边，庭院内还引入了小桥流水之景，远处的树芽上几只翠鸟流连忘返，鸟儿们仿佛已经习惯了人朝涌动，时而放声高歌，时而嬉戏打闹，给庭院增添了生机勃勃之态。
　　再往里走，人群一堆一堆的，有些在树下攀谈作诗，有些在廊下舞文弄墨，有些则只是静静的挑一处空地默默的欣赏着这些……渐渐的，人开始变的多了起来，但许是大家都是读书人说话时习惯了放低音亮，倒也没有嘈杂之感……我不清楚看到这一切的小媛在想些什么，她只是静静的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四处的追寻……突然间，人潮开始有了变化，大家都一鼓脑的往一个方向而去，其中一个人还因为太过着急而差点碰倒了小媛，他显得很不好意思，拱手向我们道歉并说道“啊，实在不好意思，林老师来了，我着急想一睹他的风采，唐突了两位，请原谅！”
　　“不碍事，这位兄台请自便！”我如此说道，面前这位青秀的少年瞧着年纪大概比我大上几岁，一手背着个布包像是刚从学堂而来的样子，气喘吁吁的模样让人实在不忍再去责怪他的失误。
　　“林……林老爷来了吗？”身边的小媛问道
　　“嗯，今天下午林老师会来书社会友，这会儿差不多要开始了吧！”
　　“那，是谁都可以去的吗？”小媛继续问道
　　“两位是第一次来书社的？我正好订了个位子，原本一起的朋友有事赶不过来，要不两位一起来吧！”
　　于是，我们便跟着他一起进了内堂……
　　这个内堂搭的有些像个戏台子，不过这可不是用来唱戏观戏的，听那位兄台给我们介绍道，这是书社里跟人交流学识或是开堂辩论的地方，在这个书社里大家多多少少都会写些自己的作品，有诗歌有画作有文章，林老师会定期将一些好的作品刊登在书社的公告院，由大家来投票选择一季里的优秀作品，再由这些优秀作品的作者站上这个内堂，面对着所有书社成员谈些自己的看法与感悟！
　　每当这时都是书社里最为热闹的时候，此时围绕着那个戏台四周的位子通常是非常抢手的，预订时都是当场登记，完全没有利益上的交易只是先到先得罢了！说到这里，青年又开始向我们讲述自己多辛苦才排到位子，可惜算不上是个正中比较靠偏，待下次定当竭尽全力抢个头席！
　　进了场发现我们果然来的有些晚了，幸好林老师还没有到场，此时的内堂围绕着台子四周的席座内人都已到场，戏台旁有位长者一遍遍的扫视着看席，问了青年我才知道那是林老师的家老，他通常都会早林老师一段时间到场，当然看到他也意味着林老师就快出现了。
　　青年定的位子的确有些偏，但是对于我和小媛来说能够有机会进来就不错啦，每到这时进场的人数都是有规定的，我们还能座在那里，喝杯茶等着看人真是一种幸运，刚来的路上就有一批又一批人围在内堂外可惜自己无缘进入，但他们仍然聚在那里，看来是哪怕听听声音也是好的吧！
　　小媛从进入场后两眼就直盯盯的看着那个戏台，我理解她的心情不想去打扰她，便继续和青年攀谈，青年说了些有趣的事情，从学堂开始到自己的课业，引的我羡慕不已，曾经母亲也犹豫过到底是该送我入学堂，还是请先生回家来教，最后由祖父定下仍旧让现在的先生继续教我……对此，我先前也没觉得有什么异议，现在突然有了些兴趣，说不定回家后可以和祖父商量一下……
　　片刻之后，一声铜锣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是那位长者敲过铜锣之后，他走到戏台的正中央说道“请各位学子们安静，让我们一齐欢迎林老师的到来！”
　　四周原本座着的人都纷纷的站了起来，我和小媛也是如此，随后在所有人的掌声中，一个中年人缓缓的走上了戏台，只见他穿着青色的长衣，手上摇着把扇子，面带笑容的站定后扫视了一下全场……看到我们这里时，小媛突然间躲到了我的身后……
　　简短的开场白后，大家便落了座，林老爷带来了自己的新作与场上的学子们分享和交流，同样也对所有学子的问题有问必答，他是文采是那样的风华绝代，诗词歌赋文史学术仿佛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在这个台面上他是如此的光彩夺目风度翩翩，他是如此的令人敬佩让人瞻仰……若不是一旁小媛传来时不时的抖动，我实在没法想象他就是那个抛弃了自己女儿的人！
　　时间过的很快，随着天慢慢的开始往下沉，这场交流会也即将进入尾声，所有的学子仍然意犹未尽，待到最后一个问题时，竟是我身边的这位青年得到了这个机会，他突然起身，却由于位置不佳林老爷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只见台上的林老爷走下了台，朝着青年的这个方向而去，微笑着去听青年的问题，却在下一瞬间愣住了……
　　我看到他的表情，他看到了青年，同样也看到了小媛……笑容一瞬间凝固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出了小媛，但没过多久，他便站定了脚步转身走回了戏台，瞧边脱口而出的是对青年困惑的解答，我此时无暇去顾他说了些什么，我只是盯着身边小媛，听着他语调中的些许颤抖，望着小媛眼眶中奔涌而出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