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劫》洛璎婳

30、那时年少

　　后悔吗？在经历了那件事后我时常会这样问自己，可是却总是得不到答案……有时，爱与恨就只在那一念之间！
　　我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但记忆里并没有父亲的身影，只有操劳着的母亲和严厉的祖父。我喜欢书籍喜欢读书，在家里有间书房便是我从小的乐园，我从小便喜爱读各种各样的书籍，无论是故事册还是词话集都仿佛能为我打开一片新的天空……
　　这个爱好似乎令祖父十分欣慰，还记得当初他第一次看到我棒着书籍时的模样，那时我才刚会走不久，手上拿着一本连环画册看的津津有味，祖父焦急的推开房门，气喘吁吁的站在我的面前，但却及时的收了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我，我抬头望向祖父，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一缕光芒……直到后来懂事时才明白，这也许就叫做希望！
　　自从祖父发现我对书有兴趣开始，便立刻请了一位先生来教习我认字知理，先生看了我一眼便笑了抚着他那丝山羊胡开心的说道“嗯，此子聪慧，孺子可教也！”
　　我懵懂的转头看向祖父和母亲，发现他们也跟着先生一起笑了，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开始被改变……不过那时候的我还没意识到，只是几天后手上的连环画少了，那些之乎者也的书册便多了起来。
　　对此，我是有闹过情绪的，虽然先生也不是不讲理之人，但奈何年岁尚轻，一颗心总是静不下来，那些教化人的知识道理，看上去即浮夸又枯燥，一点也引不起我的兴趣；还有另外一点的便是它算是彻底占据了我所有的时间，书慢慢的就像空气般逐渐将我包围，我挤不出任何时间再去干别的了，我似乎就被定义为在这片世界里才能生存的人……头几年还能勉强支撑着，可是随着身边同龄人的增加，看着他们在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游玩嬉闹，而我却只能静静的坐在那里翻读著作抄写练字的时候，心里真的开始萌生了厌倦之情。
　　于是，我开始变的有些叛逆，和教书先生玩起了小心眼，有段时间甚至不再全心全意的去完成先生教下的功课，我想着如果自己表现的平庸一些，先生会不会就所幸放纵一下，那自己就会有时间像那些同龄人般去玩耍。
　　那时自己太幼稚了，我忽略了孩子终究是孩子如何玩的过大人？！先生立马便觉察到了我的心思，为此还闹到了母亲和祖父那里，引得祖父头一次对我疾言厉色，随后母亲也是勃然大怒，对着我就是一顿教训，此后并没有将我训服，反而让我对着书籍头一次产生了想将它弃之如敝屐之感。
　　其实那时候我的心情很糟糕，不仅是为了书籍一事烦恼，还因为自己几乎没有朋友，身边的同龄人都对我视若空气，也罢我从来不曾有时间加入他们，他们又何尝会来注意到我……我这满腔的心事与烦恼自然是无法对先生或者祖父母亲倾诉，那时我唯一的朋友便是一只小白兔。
　　说起这只白兔还是我从“虎口”把它救下来的，它原本是火房里的某位帮工从山林里捉来的，打算尝尝野味，那时我碰巧经过，看到了它觉得十分不忍，于是趁着火房人的不注意，便打开了笼子抱走了它；原本，祖父和母亲并不同意我养它，但没想到先生却为我求了个情，他兴许也是注意到我的寂寞吧，因着这个我那时才对先生颇为感激，后来也是因为这个家伙，我遇上此生的劫……
　　自从有了这只小白兔作陪，那些读书的枯燥岁月变的稍微有了些许变化，现在想来小白算是我童年里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我会将心事默默的告诉它，即使它不会说话，但我仍然觉得它是能听懂我的；我也会将书本里那些难懂的道理分享给它，有了它生活突然间添了几抹亮色，也算是弥补了我那时的一个遗憾！
　　后来，因为小白我认识了另一位朋友真正的朋友，一个比我小上三岁左右的小女孩；那时候发现小白丢了可是把我给吓坏了，胆战心惊的找了许久，后来才发现它许是迷路的经过一个小破洞进入了隔壁邻居家，为了找回小白，我还是头一次鼓起了勇气，一个人离开家宅去另一个地方转悠。
　　直到今天记忆里许多事情都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但那一天却像幅画般就这样被深深的刻在脑海里，仿佛永远都不会黯淡失色；那是个非常晴朗的天气，我因着急切的要找回小白而无瑕欣赏周围的景色，说起来这也是我第一次走出家门，那个时候我才十几岁的年纪吧……为了寻小白而左顾右盼，可能丝毫都没注意到自己走入了哪里，边走着边四处张望着，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手里抱着只小白兔，就坐在一片枯草前，她的衣服有些破旧却很干净整洁，正微笑着拿着手中的菜叶去逗弄小白，阳光就这样照耀在她的身上，那个场景让我一时呆住了，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不忍去打扰不想去破坏……我不知道自己呆呆的站了有多久，直到女孩的一声问语才惊醒了我！
　　“你是谁丫？”
　　“我…我是小白的朋友！”
　　“小白？哦，就是它吧，原来它是你的朋友啊，它好可爱，我能不能也做它的朋友？”
　　“嗯……可以，当然可以！”
　　……
　　我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瞒住了父母亲人，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不想让祖父和母亲知道我交了这么一个朋友，所幸那段时间祖父和母亲似乎都在忙着什么，把我全全托给了先生看管，而先生也因着我已经逐渐长大，不想再拘着我整日端坐书房，只要我能完成他安排的那些课业，便允许我或是上山或是进村去接触一些人一些事，就这样我才能有机会和她一起，时常的在山间游玩，偶尔的去镇子上逛逛。
　　那个时候的青玄镇还挺贫穷的吧，话说我那时对钱财的概念也不大，只知道祖父在镇子上还是有些名望的，他靠着卖字画维持生计，母亲则制作些丝制品，家底虽然不太富裕但也尚能裹腹，自是无须我操心劳神的；可是她似乎就没有我这么好命了……
　　随着我们接触的越来越多，她也开始对我敞开了心扉，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一出生就没有母亲，这和我记忆里没有父亲倒有些相似，我莫名的觉得彼此之间有些共鸣；可我比她幸运多了，我还有祖父母亲无微不至的照料，可是她……却被父亲所抛弃……
　　在她的口中我听到了一个悲凉的故事，原来她是被父亲和亲族人流放到我家隔壁的那个小破屋里，负责照料她的只有一位年迈的老婆婆，从她记事开始老婆婆对她也算不上亲厚，在她询问自己身世之时，更是毫无保留的告知了一切，断绝了她寻求亲情依靠的希望……我现在想来，那位婆婆的做法兴许是对的，后来若不是暖媛执意想见父亲一面，想必最后也不会落的那般下场！
　　暖媛告诉我，在那些亲人的口中她只是个不详之物……从出生开始便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是会给这家庭带来凶兆的恶人；可是在我的眼中，她却是个坚强乐观开朗的女孩，她并没有因为被人如此看待而心灰意冷，相反在她的脸上我却总能看到一份恬静的笑容，她虽然比我小三岁，但是却比我能干多了，会种菜会养花会做饭……总之，每每看到她自己的心情就会格外的好，看着她的那抹笑容，我在心中暗自想着希望自己永远都能看得到，想永远的守护着她！
　　光阴就这么无忧无虑的过了五载，在这段时间里祖父和母亲也隐隐约约的知晓了我和小暖之间的事情，一开始我有些担忧但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让先生将我的课业安排的更满了些，虽然这样减少了我见小暖的次数与时间，但反而使的那些时间里的温馨被放大，深深的刻入了我们彼此的心中……五年的光阴慢慢的改变着许多事情，它让我成长了不少，它也让小媛变的越来越漂亮楚楚动人了，小暖并不是那种深闺里养成的大家小姐，举手投足之间没有太多的娇气，反而时常有男子的豪爽；五年的时间也让青玄镇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五年前新的县令上任，那时谁都想象不到，之后每个人生活都会因他而发生改变！
　　也是在一个天气相当晴朗的日子里，小媛突然间跑过来找我，当她梨花带雨般的站在我面前，我头一次才发现原来她也有脆弱的时候；她带着哭腔告诉我，她和婆婆发生了争执，其实这些天我也是有发现她的异常，她心事重重的模样一度令我很是不安，却又不敢轻易的询问，害怕自己的唐突会伤害到她，想想我们相交这么久以来，似乎一直是她在默默的听着我的心事与烦恼，而她自己除了向我交待的那些个身世便再也没有其它了……我所知道的不过是，前几年她的父亲还时常会派人或者寄些东西给她，可最近便像石沉大海般完全遗忘了她似的。
　　那天，我从她口中知道了原因，原来她的父亲再娶了，她们还有了个可爱的女儿……
　　她就说到这里，哽咽的没办法再度开口，我却明白了她此时此刻内心的痛苦；人是最怕被比较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她，仿佛只有沉默的听着，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平复了心绪，她求了我一件事，她低下了头拜托我，想让我带着她去镇子上寻找她的父亲！
　　我犹豫了，不是因为不愿而是一时之间的不知所措，现在想来若我当时能理智一些，成熟一点的对她分析此举的不妥之处，打消她的念头，也许之后彼此的命运或许不会如此坎坷……最后，我经不起那些热泪的洗礼，不敢辜负那双眼睛里投射出来的渴望，我答应了……
　　那个时候，镇子上正闹着改革，祖父和母亲也被卷入其中，我就趁着这个热闹之时，收拾了点东西带上小暖静悄悄的出发了；小暖只知道父亲的名字，却也识不得几个字，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来找我的原因，其实在我们相交的光阴里，来镇子上逛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知为何母亲和祖父并不喜欢我到镇子上走动，小媛的婆婆也是如此，我们不会想到等我们都知道原因之时，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等到我们真正站在那个宅院门前时，我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想象小媛的父亲竟住在如此富丽堂皇的地方，他在这里锦衣玉食哄妻宠女，却让小媛落魄到那种地步；那一刻我牵着小媛的手，感受到了她的颤抖……虽然她故作镇定，但眼眶中还是泛起了泪珠，她拼命的掩饰，而我却只能当作没有看到……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就这么离开然后回家，当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现在的我也时常这么想，若当时真的就这样带着她走了那该多好啊！可惜，人年少时总会做出些荒唐事，而这些荒唐的后果则可能改变你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