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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相府(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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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个大石块从天而降,离我一尺,扑通一声,惊起水花无数,片片飞溅上岸。
“小姐!“紫嫣急忙护我在身后。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我捋开额前湿发。
一阵得意的笑声传来,闻声看去,只见桥上站立着两个娇俏女子,掩面而笑,音如天籁,两人皆是青丝高挽云堆翠髻,一袭水袖长裙,风到之处,裙带飘兮,听之环佩铿锵兮,靥笑春桃兮,唇若樱桃兮,榴齿含香。
本是瑶池天仙之貌,只可惜两人皆生了副恶毒的性子。
白白浪费了好皮囊!
想来,她们这身穿着,已然是行完礼。
来此,不过是来寻我晦气的。
紫嫣双目盛怒,见她要发作,我拉住她,道:“紫嫣,你衣服也湿了,快回去换了吧!“
紫嫣却似打定主意要去找她二人算账,我死命拉住她,几经周折后,她才稍稍气减,只是心有不甘地跺脚,道“小姐,难道就这么放过她们么?”
桥上,李天玑、李开阳笑得很是开心,几乎笑弯了腰,笑得头上的钗环叮叮作响。
相比之下,我一身狼狈,额前留海拧成几股,身上还沾有几片嫩绿的柳叶,雪白的裙角水印点点。而紫嫣的惨状更甚于我,胸前湿了一大片,她本就穿得单薄,红红的布兜若隐若现。
放过她们?
我迎风而笑,她们何曾放过欺负我,我又怎会放弃反击?
不过,必须要把紫嫣支走,免得场面拉开了,她最后会跟着我一起受罚,上次我被李天玑、李开阳推入水中,幸好紫嫣熟水性,将我救上岸来,我一回过神来,便扑上去扭打她二人,紫嫣怕我吃亏,也来帮忙,紫嫣虽年岁与她们相当,但力气却大了许多,而我虽然年纪小了她们,但身长却与她们相当,再加上我是那般疯也似地攻击,她们自然落败。
但事情到了雅夫人那里就变了质,再听到李相的耳朵里,那更加是面目全非,成了我和紫嫣将她二人推下水,过后还欲再推,几次不成,便殴打她二人。
于是李相在没有传见我们的情况下,便草草‘断案’,我到底还挂着个小姐的名牌,不过是被罚抄写《女教》一百遍,而紫嫣则被杖责二十,本来是要把她逐出府,是娘求情之下,才改为杖责。
那次杖刑已经打得紫嫣三天下不了床了,让我很是内疚,若再连累她受杖刑,怕那伤疤还未结痂,就又新患加身,终究是女子,若是因此落下病根,还了得,我横竖是不会嫁人的,紫嫣花一般的相貌,不能耽误。
于是我淡扫过她的胸前,道:“紫嫣,娘该回来了,你这样怎么要得,快去把衣服换了吧,看到你这样,少不了,你又是一顿骂,我是无碍的,反正娘也习惯我天天脏兮兮的了。”
紫嫣脸一红,几经挣扎,她毕竟是个成了人的,羞耻之心尤为重要,故点了头,双手交叉在胸前,急忙跑开了。
李天玑见紫嫣跑开,只道是怕了她,又见我独自一人,于是更加放肆起来了,携着李开阳,二人款款而至,将我围住。
我看向水面,已是一片浑浊,许久未曾沉下去。
沉下去又能怎样呢?
终是污浊了的,一个石块便让它无所遁形。
像这豪宅深院的相府,外表是妻贤子孝,一派和睦,却不知里面包藏了多少污浊之事。
李开阳见我走了神,便扯住我额前一缕湿发,“小野种,你前几天不是满得意么,怎样,那头蛮牛把你丢下,跑了,你再神气呀!“
我面无表情,任由她拉扯,仿佛那抓在她手里的头发不与我血肉相连。
不是不疼,而是与她们斗了几年,每每叫得越是厉害,她们反越是得意地下狠手。
既然哀求与愤怒皆不能改变什么,那么就麻木吧!
让她们去笑,因为最后哭的那个人总不是我。
我斜睨着李开阳,“扯够了没有,够了就拿开你的爪子!“
她微微一怔,随即与李天玑交换眼神。
在她松手的同时,李天玑的手也伸了出来。
我余光微扫。
哼,还是老把戏,她们就玩不腻么?
在她二人推我的瞬间,我也适时地抓紧她二人的腰间裙带,就我一人落水,未免寂寞。
一池春水再次被搅乱。
我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岸上,冷眼看她二人在水中扑腾。
人都说,草原上的兔子跑得比平常快,因为有鹰的驱使。
长期受她二人欺负,吃一堑,长一智,拜她们所赐,我不怕蛇,不怕从树下摔下来,不怕饭里的石子磨牙,不怕鞋子里的针扎-----,因为我学会了提防,同样,自那次被她们推下水后,我苦学了三天,哪怕是在水里狗爬,也够在相府里求生了。
“救命!救----命-----“
“快,拉—我-------“
她二人在水中边挣扎,边向我求救。
这场景是何曾熟悉,那濒临死亡的感觉我深有体会。
对她们来说,这还不够!
我兀自抖动着衣衫,不理会她二人的叫声。
渐渐地,她们的呼喊声渐消,水面上冒起了泡泡。
这么快就撑不下去了,果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我可坚持得比她们久多了。
唉!没想那么快就又下水救她们的。
我挥动双臂,刚准备下水,却见桥上迅速跳下一个身影,抢在我之前,将她二人救了起来。
见没必要留在这里,我便扭头欲回房换下这湿得紧贴身的衣服。
岂料,猛一回头,竟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蘅芜香气扑鼻而来,迎着正午的阳光,我眯眼看去,好个清俊轩昂的男子,高冠束发,双眼凌厉地盯着我。
我咧嘴笑开,又是个怜香惜玉的男人。
不过他的怜惜与我无关,既是无关,自然走之。
他却拦住我,“就这么一走了之么?“
我拍掉额前成股下滑的水,甩甩头发,说道:“不然呢?”
人都已经被救了,她们也受到教训了,相信三天之内,不会在我眼前晃动,目的已经达到了,还要做什么?
“真是丑人多作怪!推人下水,见死不救就罢了,还不知悔改,相府内竟有如此恶奴,看来李相治家不严,该好好整顿整顿了,这般丑奴也嚣张至此!”
我冷冷回眸,见一紫衣男子,同样是高冠束发,唇红齿白,眉眼之间无不是恨不能将我这恶奴乱棍打死。
我嘴咧得更大了,“你哪知狗眼看见是我推人下水了?”
“你敢说本太-------本公子是狗眼,你这恶奴是向天借胆了么!”
他一脸斯文相,却是鼠目寸光,正如李天玑、李开阳同是绝色容貌,却可惜是美中不足,心胸狭隘,目光肤浅。
这时,她二人终于吐出腹腔中的积水,李开阳向来喜欢在嘴上羞辱与我,自然醒来也不改本性,“小野种,你等着,我,我一定,告,告诉娘,去。“
真难得她一缓过气来,还说如此多的话。
我啧啧几声,缚手踱步,道:“要告就告去,我敢做就敢当,上次抄《女教》的时候,我多抄了一千遍,按一次一百来算,够被你告十次了,要好好利用机会哦,不要让那一千遍浪费了!“
李开阳气结难咽,不住地咳嗽起来。
李天玑是向来喜欢动手之人,但此时她却一改往常,竟躺在那紫衣男子怀中,一脸羞涩,而那紫衣男子更是看得痴了。
我冷嗤一声,看来李相特地让年满十六,早过及笄之年,却推迟到同刚满十五的李开阳一同举行及笄之礼,不无他的打算。
眼前这两个男子,能进得这府中内院,必定贵不可言,必是李相特地为这李天玑、李开阳准备的‘机遇’,一个又可以光耀门楣的机遇。
见李相的如意算盘这么快就敲成一笔了,我忍不住讥笑道:“两两相望,秋波暗送,三月初三,鸾凤和鸣,嘻嘻,恭喜小姐了,相爷再次卖女成功,小姐回去应赶紧焚香叩谢祖宗,将你生得这般貌美,这才能一双眉目,波光流转,就让人浑然销魂。”
那紫衣男人闻言,目光犀利起来,利如刀尖。
我耸耸肩,撇了撇嘴,甩甩群摆,故意甩出水滴,溅在那对‘有情人‘身上。
见那紫衣男子果是怜香之人,将李天玑藏入怀中,好生保护。
我不再理会这些‘贵气之人’,拎起还在滴水的群角,我走我路,不受他扰!
边走,边感叹道:“年年复今日,相府盼及笄,嫁得好女儿,换来锦上花,只闻女儿笑,不闻女儿哭,自古男子多薄幸,世上美人多如云,今朝爱过牡丹艳,明朝说那水仙美,天有变幻莫测,人有旦夕祸福,今朝视若无价宝,明朝弃之如草芥,可怜女儿命!”
身后,两个男人,不一样的表情。
一个似暗自发誓般,抱紧了怀中女子。
一个唇边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眉目间很是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