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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青年帝王 ...

  •   夜色正浓,而另一边,高城正面临他人生中最痛苦的决择。
      高老将军坐在他爱子的对面,静静的看着他,眼神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关切。他饱经风霜的额头有着刀刻般的皱纹,常年的戎马生涯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各种印记,他惯常于沉默,岁月已带去了他的万丈豪情,如今他只是一个爱惜自己儿子的父亲。
      高城拿着奏折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他大叫一声,猛地将它撕烂,抛在地上。
      高老将军痛苦的闭上眼睛,对于这种痛苦他感同身受,他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话,“我知道你不欲将罪名推于部下,但是马小帅已经冲撞了监察史大人,扣押在牢,料想是保不住了,我们也只好舍车保帅,我已经知会了李大人和袁大人,到时候他们会出手相助…”
      高城狠狠地砸了桌上的东西,眼睛发红,“舍车保帅?谁是车?谁是帅?我万万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父亲大人口中说出!当日你教导我爱兵如子,你忘了吗?”
      高城几乎是咆哮着喊着,高老将军气的身子发抖,狠狠的打了一巴掌,“若是你不想这样,为何当初做事意气用事?你种下的因,就不得不接受报应!总是以为自己可以超然事外,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有多少人会被你害死?”
      高城痛苦的遮住脸,跪倒在父亲脚下,他从来没有做过也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那么这次请让我自己来承担!”
      高老将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突然起身一脚踢过去,“逆子!老父想尽了办法帮你转圜,你却如此冥顽不灵!”
      高城的声音却是出奇的平静,“如果是这样换来的苟活,我这辈子也不会快活。。。”
      高老将军摇摇头,“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我朝的屏障,与公与私我都不会让你送死!明日我就快马送出奏折!”
      说着他大步向门外走去,卡嗒一声门锁上了,高城看着紧闭的门若有所思,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王鹏飞晚间早早的屏退了左右,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在权力场中浸淫多年,对于形势变化早已洞若烛火,只有识时务者,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他挑了挑有些晦暗下来的蜡烛,似乎下定了决心。
      “扣扣”
      后窗户传来了熟悉的敲击,王鹏飞立刻赶过去打开窗户,一个黑影掠进来,在他的书桌上放下一个竹管,大剌剌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王鹏飞心神不定的往外看了看,关上窗户,心里还是止不住猛跳。
      “王大人尽管放心,我早就注意过了,没人发现。”黑衣人啜了一口茶,语气里似乎有些不屑。
      王鹏飞已没心思注意这些,边拆竹管边说:“特使还是小心为上,勾结外邦的罪名可不是开玩笑的!”
      竹管里照例是一方薄薄的帛片,王鹏飞几乎是颤抖着打开,凑到烛火下细看。这辈子他做过的坏事已经难以计数,但是他明白只要他把握住朝中势力变化,他就不用担心甚至是步步高升,但是这一步不同,是一步前所未有的险棋,一招不慎,全盘皆输,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谁知道当初惹上的人是这么个厉害角色,他们的人也是神通广大,自己的一举一动居然了若指掌。当然这么做也是有好处的,如果做的谨慎,他就好比是在两边都为自己埋下了一条后路,况且枂周的好处也给的很大方。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他终于看清了帛书中的内容,很简单的三个字,触目惊心!
      除高城
      王鹏飞把帛书揉成一团,放在蜡烛上一点点烧掉,脸色阴郁。
      “你抓了那个马小帅有什么用?”黑衣人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杀掉他和杀掉高城对我们的意义可是大不相同!”
      王鹏飞叹了一口气:“我岂不知这个道理?只不过高家三代为将,功勋卓著,虽则镇守边疆,但朝中也是树大根深,更何况皇上虽然为了制肘手握重兵的守将在枝节细微处寻隙打击,可到底孰轻孰重他心中自有分寸。若是我此时上奏弹劾,最有可能的是龙颜大怒,砍了我的头以安高家的心,此言句句属实,绝无推托之意!”
      王鹏飞越说越激动,黑衣人按住他的手哈哈一笑,“四王子早就料到了。”
      “四王子?”
      “不错!袁朗将军有大事要忙,以后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就由四王子来处理了。”
      “这…”
      黑衣人掏出一块令牌,“单于手谕,你大可以放心,对了,关于那个吴哲你是怎么上报的?”
      “按照袁朗将军的意思,写了个追敌遇风雪失散,生死不明,皇上已经下旨安抚了他的家人。”
      “现在你再上奏就说他投敌叛降了。”
      “什么?”王鹏飞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黑衣人凑到他的面前,直直的盯着他:“若是王大人事情败露,那也是诛九族的大罪,您怎么不为自己多想想呢? ”
      王鹏飞咽了一口唾沫,面如死灰,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是,他的老师乃是当朝太傅,恐怕。。。”
      “你不用担心,这个人正是接下来会协助你的人。”
      “你们已经?”
      “尚未!”
      “他素有清介耿直之名,对朝廷更是…”王鹏飞说了一半突然不说了,想到自己脸上颇有些挂不住,毕竟这样的事情放在任何时候都不好听。
      黑衣人嗤笑了一声,“他的儿子鲁莽的很。”
      “虽是鲁莽,家教甚严倒也并无过犯。”王鹏飞突然转过弯来,“你们是想…”
      “明天再看。多说无益,先行一步。”
      望着黑衣人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王鹏飞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若是真能把太傅拉下水,这可是件大大的好事….

      “吁~~”袁朗勒住突然有些狂躁起来的黑夜,侧耳倾听四周的动静。
      吴哲轻轻抚触黑夜的脖颈,有些不安的问道:“难道又是狼群?”
      “不是,”袁朗笑了笑,“它看上去不是紧张,倒像是有些兴奋。”黑夜似乎在响应他的话一般,昂首长嘶了几声,开始用前蹄敲击地面。
      后面的人也跟了上来,木木翻身下马,俯身贴在地面上,“来的不少,听上去,像是骑兵。”
      骑兵?众人敏感的握住了手中的兵器,来的不知是敌是友。
      “速度很快!”木木惊呼,隆隆的声音已经从夜幕中传来,借着月色,似乎是一团黑云从草原的那头席卷而来,看上去竟有四五十匹,博兀儿迅速清点了一下人数,已方连随从只有十五人,他皱了下眉头……
      “不是骑兵,是野马群!”成才惊呼,众人这才看清上面并无兵士,大家的精神顿时亢奋起来,野马群就是草原上流动的财富,尤其是对于将士来说。
      袁朗也兴奋起来,他对于这种刺激性的活动总是充满了兴趣,野马群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袁朗高高地举起马鞭,喊了一声追,众人立刻大声吆喝着纵鞭赶上。
      野马群很少在黑夜里活动,常常是日行夜宿,这次大约是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才会有此失常之举,它们的速度非常之快,幸而它们不习惯于夜间行动,因而走走停停,袁朗他们也并未失去踪迹。
      天渐渐开始放亮了,野马群在一条河流处停了下来,打着响鼻,抖动着沾满水的身子,长长的鬃毛波浪般的起伏,身短而强壮,脖颈上的鬃毛却如钢刺般向上竖起,在朝阳下发着油光。有几匹小马驹欢快的在浅水中嬉戏,健壮的蹄子踩踏的水花四溅。
      袁朗他们赶上了,勒马看去,果然是好马!
      “可惜今天带的人太少了。”博兀儿拍手叹息,野马性子暴躁,凶悍异常,即便是狼群它们也毫不示弱,这么庞大数量的野马恐怕很难捕获。
      袁朗眼睛一亮,扬鞭指去:“我要那匹!”
      众人循着他的方向望去,大为惊艳,这是一匹白马,纯白的马,体格略微高大些,四肢有力,膘肥体壮,毛色闪亮,一对眸子清澈有神,绝对是匹难得的良驹!一般的野马多为灰褐色,纯色马在野马群中是极为罕见的,比如黑夜。
      “将军,我来为你擒获!”齐桓撩起袖子,跃跃欲试。
      袁朗点了点头,众人呼喝着向马群奔去开始形成包围圈,马群经过半夜的相处,本已不将他们视为敌人,这下突然奇袭,立刻察觉到了敌意,一匹鬃毛很长的成年马长嘶一声,立刻马群从四处奔来围成圈,马驹被保护在最中间,母马在中间,而雄马则威风凛凛的围在最外面。
      齐桓看准那匹白马的方向打了个唿哨,马群开始躁动起来,双目圆睁,鼻孔喷着热气,忽而身子高高扬起,前蹄重重的跺击着地面,扬起一片尘土,这是它们要突围的前兆,袁朗大喊一声,众人勒转马头,与此同时马群四散奔离,如离弦之箭一般往四周奔去,吴哲猛地吓了一跳,还好及时调转马头,随着马群的方向奔去,否则这么快的速度撞过来,围在周围的人难免不被波及。
      袁朗慢慢的调整方向停了下来,另一边齐桓已经追上了那匹白马,只见他慢慢的从坐骑上侧离身子,慢慢接近,众人都替他捏了把冷汗,突然他伸出手,抓住马背上的鬃毛,成才一个好字未叫出口,白马受惊之下调转身子,竟扬起后蹄重重的踢了过去,饶是齐桓反应灵敏,终究速度太快,陡然失去重心往后倒去,一下子从马背上栽下来滚了出去。
      “好家伙!”袁朗重重一击掌,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恼怒,吴哲来不及出声,他已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白马正冲着这个方向奔来,与黑夜擦身而过的一刹那,袁朗一把抓住他脖颈上的硬鬃,纵身跳上,如此惊险的动作让大家都惊呼失声,吴哲勒住黑夜,那一人一马已经往前奔窜而去。
      突然多了个累赘,白马野性大发,嘶鸣着上下颠动,企图把背上的人摔下来,袁朗几乎整个人贴在马背上,死死的抓住它的鬃毛与脖颈,双腿则牢牢的夹住马腹…..
      白马快速向前奔去,突然打了个回环,前蹄扬起,开始剧烈晃动,袁朗头昏脑胀,坐身不稳,突然从马背上滑了下来,众人大惊失色,成才忙架起弓弩,吃不准要不要射过去。
      博兀儿上前拦住:“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这样很容易出危险!”
      袁朗的手还紧紧抓着马鬃,身子半挂在上面,这样摇晃下去,白马自己也感觉吃痛,终于停下来继续奔跑,袁朗找到机会,慢慢够住马背,一个使劲翻身上马,开始纵马前行。
      众人大声喝彩,吴哲终于松了一口气,提在半空的心突然放空一般,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人生就好像是骑在野马背上一般,一旦上去就没有半途而废的可能,要不征服它,要不就是被它征服!”博兀儿轻轻的说道,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吴哲的心紧了一下,这就话好像是在对他说,也好像是对他自己说。
      袁朗开始慢慢的驾驭白马的方向了,不停的在他们的四周绕圈,白马也似乎跑累了,长长的嘶鸣一声开始停下来,袁朗的心情好极了,纵然是汗流浃背却朗声笑着。
      众人跳下马想要上前细看,谁知道白马扬起前蹄掉了个方向,抖抖身子打了个响鼻,袁朗大笑,“看来它心有不甘啊!”
      博兀儿跳下马,站在不远处端详了一番:“也只有袁朗将军才能驯服如此良驹,不如谁取个名字吧。”
      “明珠!”袁朗和吴哲几乎是同时喊出口,吴哲不自然的转过头去,袁朗带着笑意抚着白马的脖颈,白马舒服的抖抖身子,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好名字!”博兀儿拍手称赞。

      长长的廊阶上悄无声息,偶尔有雨点子打进来,沾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有种凉丝丝的寒意,每个廊柱上都有一个突出的灯架子,一律雕成了铜雀的形状,一个侍从从昏暗处小碎步的跑过来,摘下其中一个烛台上的纱罩,里面的蜡烛恰恰将要燃尽,他不慌不忙的从暗盒中取出一只新烛,凑到上面点燃,立刻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温暖的光晕,原来的那点烛火挣扎了几下终归熄灭,新老交替总在那么不经意的一瞬间。
      侍从小心翼翼的笼好纱罩,脸上有种得意的神色,把日常琐事做的如同艺术品般精致是这里所有人的共识。细碎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侍从忙回头,人已经到了跟前,一个和他同样装束的侍从在前面打着灯笼,后面跟着三个侍女。
      “陶姐姐,”点灯的侍从忙讨好的上前小声招呼,“今天有点冷,还是派您过来?”
      被叫做陶姐姐的略大些的女子眉开眼笑的应了声,嘴巴微微撅着,圆圆的脸更显得孩子气了些。“有什么法子?”边说边伸手接过后面跟着的侍女手中的食盒,嘴巴往前面大门方向呶了呶“等会是去哪里?”
      侍从暧昧不明的笑了笑,“这个,我怎么知道。”
      小陶在他头上轻轻的敲了一下,“你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小猫儿,我劝你少耍些滑头,要论好处,”她往四周看了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当然是那位了!”
      正说着,大门开了一个缝,闪出一个人影,把围成一圈窃窃私语的人都唬了一跳,“猫儿,小陶,你们作死吗?在大殿外头讲话!小心惊了驾就哭都来不及了。”一个盛装的宫女板着脸走过来,小陶拍拍胸口,娇嗔着讨饶:“云姐姐,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那宫女笑了笑,拉起她的手往里走去,小猫儿吐了吐舌头站到一边。
      食盒里是一碗银丝燕窝粥,一碟胭脂酥卷,一碟酒酿鹿脯,小陶一样样的摆在台上,云儿拿起一双银筷逐一试了试菜,这才走过去跪下请示。
      书桌前的男子没有反应,翻着手上的一本折子若有所思,烛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剪画出一个完美的侧影,云儿迟疑了一下,吃不准要不要再叫一声,那男子突然用手指在书桌上轻轻的敲了两下,云儿忙答应了一声,撩衣起身,和小陶一起把东西移过去。
      “皇上,太后说了,不可耽搁太晚,早些歇息为好!”小陶怯生生地传达了太后的话,低眉顺眼的站在一边,皇上终于把折子放下,脸上有了一丝笑意,接过云儿递过来的燕窝粥喝了一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问小陶太后吃了多少睡得可好的琐事,云儿听了一会儿,抿着嘴到一边掀开香炉,抓了一把香片进去,拔下头上的银针小心拨弄着。
      “啪!”粥碗重重的摔在地上,云儿手抖动了一下,不动声色的盖好炉盖,转过头去小陶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上则定定的看着桌上的奏折,喘着粗气,她立刻明白过来,拍了拍小陶示意她先出去,小陶感激地点点头,慢慢的退出去。
      “慢着!”皇上突然出声,小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你回禀母后,朕一会儿过来…..”他似乎有些心烦意乱,说了半句挥挥手让她出去。

      暖阁里温暖异常,重重的帷幕掩在雕刻了精致图案的窗棂台阁上,暖阁当中是一张沉香木大卧榻,重叠的锦被上侧卧着一位宫装妇人,一个小宫女正拿着玉指头轻轻捶着。
      “来了吗?”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刚跨进门的皇上马上快步上前,坐在卧榻旁。
      妇人略显憔悴的脸上顿时有了丝神采,笑吟吟地抓住儿子的手,立刻感觉到了他的不快。“皇儿,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皇上抽出手,从怀里拿出三本奏折,“母后不妨看看。”
      太后疑惑的接过去,她出身微薄,到如今的地位不知经过了多少惊涛骇浪,政治两字她深知其中之味,但是奏本上的三个名字也是大大的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王大人一向与高将军不和,参奏他渎职倒也是情理中事,只不过这个吴哲,上个折子不是说他追敌失散下落不明了吗,怎么现在又说她投敌叛降了?这个罪名可是着实不小!”太后掂量着手中的折子,若有所思。
      皇上急忙打开第二个,“母后再看看太师的。”
      “太师近年不理朝事,哀家记得那吴哲乃是他的门生,想必是他听到风声,上折子为他辩白的。”太后接过折子,皇上也不言语,慢慢的太后变了脸色,从塌上坐了起来,“倒是对此事只字未提,居然也是声讨高城的!那高城的折子呢?”
      “这才是最精彩的!这封折子是他多日星夜兼程自己递送至京的,现在人还在宫门外跪着。”皇上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写了个罪己折,真真是来为难我的。”
      太后此刻把三封奏折平摊于塌上,思忖着其中的用词:“为君之道,在于掌控人心,让他们死心塌地,时刻保持惶恐,可是这三个人…哀家为陛下担忧。”
      皇上恨恨的甩了一下衣袖,回身跪倒:“母后,朕早有决断,刚才已派人召集了这三人,只是请母后做个见证。”太后忙上前扶起,心里五味参杂,终究没有说话。

      殿前跪着的三个人神态各异,皇上背着身子站着,一言不发,王鹏飞暗暗擦了把汗,吃不准今天是凶是吉,拓太师的脸色很不好,忍不住看了看旁边直直跪立的高城,全身都被细雨淋湿,脸上面无表情,他此时在此出现,的的确确大大的出乎意料。
      “今日高将军递了个折子给朕。”皇上转过身来开口,观察着他们的表情,“说是自己渎职失守,愿一力承担全部责任,两位卿家以为如何?”
      王鹏飞和拓太师面面相觑,吃不准该如何应答,两本折子啪的扔在他们面前,皇上走过来蹲下身子看着他们:“两位卿家乃朕的股肱之臣,忠心可表!”
      皇上的语气很温和,王鹏飞扯了个笑容,语气激动:“那是皇上明察秋毫!”
      “很好!那该怎么处置他呢?”皇上指着仍是面无表情的高城,“既然愿一力承担,那当然是杀无赦!”
      “这?!”拓太师忍不住出声。皇上并不理会,反而伸手拉起王鹏飞,王鹏飞简直受宠若惊,这步棋看来真是有惊无险,皇上笑吟吟地问道:“爱卿为官已有十数载了吧?”
      “回皇上,十四载。”手被拉着,行礼颇为别扭。
      “很好!身为监察史能屡进忠言,针砭时弊,果然是忠直之士!”
      “不敢!臣只是恪守本分罢了。”
      “记得上次揭发梁参军勾结外敌的是你吧?”
      “是臣!”
      “那参奏路大人渎职的呢?”
      “是臣!”不知怎么的,王鹏飞觉得有些莫名的担心。
      “国舅爷私占良田你知不知情?”皇上冷冷得问了一句,放开了他的手,王鹏飞立刻跪倒在地,变了脸色:“这...臣委实不知!”
      “噢,那国舅爷送你的私宅,各地参将送你的年贡你也是不知了?”皇上已经是声色俱厉,王鹏飞如当头棒喝,自以为事从机密,谁知道自己就是案板上的肉糜,已是尽在掌握。
      “好一个忠直之士,为官一十四载,你该很清楚是何下场!”王鹏飞抖动如筛糠,不断地磕着头,语无伦次的求饶着,皇上显然已经厌恶了他,挥挥手早已有人进来拖走。
      拓太师闭上眼睛,自己为官一世,没想到就到了如此田地,他索性朗声说道:“臣惭愧!”
      皇上扶起他,往帷幕前走去,高声问道:“拓太师我该称呼一声老师了。”
      “不错!”帷幕后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拓太师惶恐的低下头,“拓太师两朝为臣,忠心耿耿!”
      “臣惶恐!”拓太师顿时老泪纵横,唯唯跪倒,“臣徇私枉法,万死难辞其咎!犬子伤人,本该秉公处理,实不该听信谗言,陷害忠良…..”
      “那太师知不知道那王鹏飞是因为什么朕非除他不可呢?”
      “这...”
      “勾结枂周。”淡淡的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连高城都忍不住转过头来,拓太师面如土色,“这...这..臣...”
      “拓太师不必惊慌,朕知道你并不知情。”皇上扶起他,脸上有一丝不忍,“太师曾在朕登基之时不顾安危相助,朕时刻铭记于心。你只有一个儿子承欢膝下又岂能坐视不理?但若是你知道背后有枂周插手,自然是不会这么做的。”
      “当然!我...唉”拓太师心乱如麻。皇上继续说道:“但是既然事情已犯,太师不会怪朕狠心吧?”
      “臣不敢!”
      “那你的旧将部下呢?”
      “这...皇上尽管放心,臣会安排好的。”皇上似乎出了一口气,亲热的拉住他的手,“太师德高望重,朕也不会为难,早已打扫了宣稚院安排太师在此留侯数日,朕尚年轻,有不懂之处也可以随时请教,你看如何?”
      这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拓太师不禁在心里暗叹当年的小皇帝已经长大了,这一耽搁就可能是一生一世了,拓太师点点头,下跪谢恩。
      拓太师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谢了恩随着太监总领往他的囚禁之地走去,暖阁的门开了,灌进一阵冷风,高城浑身湿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们都出去吧。”皇帝挥挥手,随侍在旁边的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出,门又关上了,帷幕轻轻的动了一下,皇上忙上前搀扶,一个宫装妇人款款步出。
      “高将军,你小时候哀家抱过你。”语气异常温柔,没想到以这种方式开始,高城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些。
      “皇儿,”太后伸手拉起他,却问皇帝,“高家三代为将,出生入死,劳苦功高啊!”
      “儿臣谨记!”
      “你记不记得你父皇在位之时,蛮夷入侵,高老将军身中几箭,杀敌几许?”
      “高老将军神威无敌,帅三千精兵杀敌一万,身中三箭,命在垂危,母后常常提及,儿臣莫敢忘!”
      高城的喉咙突然感觉有点堵,这样的话对他的老父亲来说真是比性命还要重。
      “很好!”太后越来越声色俱厉,“那你记不记得当日吴王欺你年幼,哀家朝堂之上俱无援手,他们妄图篡位夺权,是谁帮你保住了江山和朝廷?”
      “是高老将军力排众议,星夜赶赴京城勤王抗敌,血战月余,儿臣怎敢忘记?”皇帝声音有些哽咽。
      这几句话实在是太言重了,高城立刻俯身连说不敢。
      “高将军,”太后对他的语气却很温和,“你家有恩于我母子,无论你犯什么错,我都要保你周全,你明白吗?但是为君有为君的难处,既然出了事,总有人要出来承担,你说是不是?”
      高城立刻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太后的话,高城感铭于心,也都明白。但是太后和皇上可能不知道,作为将领有将领的原则,如果连责任都不敢担负,如何取信?如何立威?跟随我的部下都是从普通士兵过来的,或许他们没有权势,没有靠山,但是他们都是拼了命在保家卫国啊!我们可以流血,可以死在战场上,军人有军人的尊严,连吭都不会吭一声,可是如果是背着黑锅去死,让人心寒啊!当日是我的疏忽,才会让敌人有可乘之机烧了我们的粮仓,马小帅出头认错是他对我的情分,我一辈子也还不起,也不想还!如果他为我死了,我没脸,我没脸做什么将军,也没脸再做人!”
      高城说得斩钉截铁,太后和皇上有些动容,交换了一个眼色,皇上迟疑着开口:“高城,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一得知你到了京城,就让他们从牢中提出了马小帅,可以让你们见上一面,但是你要有个准备,王鹏飞为了让他供认你的罪状,已经,已经用了刑...”
      用刑?高城的心抽紧了,小帅平时看上去很随和,可是认准了的事情却是倔的很,在这件事情上,他是一定不会松口的。

      人被放在躺椅中抬了进来,小帅的脸异常苍白,冒着冷汗,嘴唇干裂,除此之外倒看不出外伤来,高城立刻跪在榻前,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抓起他的手察看,倒没有伤口,可就在握住手的一刹那,小帅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快别动!”随行的太医忙帮忙小心放好,“他关在水牢,现在发烧昏迷,身上受的是暗伤,不要随便...”
      “暗伤?”高城一把抓住太医的手,“什么意思?”
      太医有些惊慌,“高,高将军,那个暗伤就是,因为犯人还要面圣所以不能有明显的伤痕,所以用刑的时候就用细如牛毛的针刺入犯人的关要穴位,外表看不出来,但是轻轻一动就痛苦万分...”
      高城如蒙雷击,怔怔的盯着小帅,抱着头瘫在地上。
      太后也不禁心下恻然,“这个王鹏飞,当真歹毒!”
      皇上刚要开口,高城突然发狂一般大叫一声,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太医见状立刻奔出狂呼救驾,谁知道他翻转匕首,竟然朝自己胸前刺去,皇帝忙上前夺住他的手,匕首恰恰的从高城的脸上划过,立刻出现了一道血口,高城眼睛发红,气息沉重,显然是气急攻心了,皇帝来不及多想,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高城这才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颓然的倒在地上。
      侍卫们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知如何是好,皇帝将匕首交给侍卫统领,示意他们全部出去。
      “高城!”皇帝冲过去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没想到你居然会寻死觅活?你连你父亲的一半都没有!他年近花甲,尚且为国抗敌,你却临阵脱逃,将他一人留在那里独抗单于大军!”
      高城像是突然醒了过来,“单于大军?”
      皇上放开他,从袖子中拿出一份战报,“你自己看看,兵临城下,边关告急,就在你奔赴来这里的时候。单于根本就没有死,这是计,一石三鸟的计!”
      高城仿佛看到了老父白发苍苍的站在城头,仿佛看到了边城内外的狼烟,“恳请皇上恩准罪臣戴罪立功!”
      皇帝的脸色和缓下来了,微微一笑:“很好!朕授你令牌,你可以调动几个关口的兵力,我另有一队兵马,你明日可一同带走,粮草已在筹集,随后就会押运过来。”
      “皇上英明!”考虑得如此周到,也只有答这么一句了。高城望向躺椅上的小帅,太后走过去,用丝巾轻轻拭去他额头上的冷汗,“高将军放心,这个人哀家保他周全!”
      “谢太后!”高城长出了一口气,现在的情况下,小帅还是在这里比较安全。
      “另外,高家劳苦功高,应予嘉奖。朕已经派人接高府家眷来京,敕造将军府,等高将军父子凯旋归来,得享天伦,到时候朕再与爱卿把酒言欢。”语气很温柔,意思很明显。高城倒觉得这样很好,他们本来就没有反心,君王多疑,一旦有把柄在他手中,行事倒更加方便,而且边关战事一触即发,实在不合适家眷居留。
      “我一天到晚上窜下跳,不可一世,没想到还是握在人家手里的一颗棋子,但是为了你,为了父亲,为了黎民百姓,我这颗棋子要为你们杀出一条血路来!”高城在心中默默地对小帅说,小帅眉头动了一下,似乎听到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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