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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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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
远远看到家门口暖黄的灯光基德就知道罗已经在家里了，开门道一句几天没出口的问候，心里添了几分莫可名状的柔软。
换了鞋，基德一眼就看见那个炸丨弹闹钟，被罗特意放在客厅茶几上，不知道是要向客人炫耀，或者又想做什么小小的恶作剧。
以他对那人的了解，肯定是后者。
刚放下书包卷着袖子往厨房走，带着电子味道的猫狗叫从身后传来——基德瞬间明白了，转身就要去关掉那个闹钟。
天知道他当初是抽了哪根神经才去录了这一句话——
“再不起床老丨子就把你……”
对于基德来说格外羞耻的声音夏然而止，他宽大的手掌压在闹钟头上，像是要把这个炸丨弹摁到灰飞烟灭一样。
在他恶狠狠瞪着手下这个东西时，罪魁祸首已经从后院踱到了客厅里，跟猫似的脚步轻盈，懒洋洋地一伸手撑在沙发背上，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很好听哦。”
刚进家门时的温暖荡然无存，基德怒目而视，几次忍住把闹钟砸到那张脸上的冲动，咬牙切齿道：“下次别放在我面前！”
每次看到他被气得愈加凶神恶煞的脸，罗就难以抑制自己的好心情：“你不会毁尸灭迹？”
基德简直要打人了：“送你就是送你！老子不会干那么没品的事！”
然后罗斜斜倚在深灰色的麻布料靠背上，顺着基德气哼哼走进厨房的脚步从下到上打量，最后视线落在红艳艳毛刺刺的脑袋上，眼睛眯得惬意。
不管长到多大，还是那么可爱。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很恶心？”
山治安逸地窝在深灰色布艺沙发上，在烟灰缸里磕掉烟头摇摇欲坠的灰烬，认真嫌弃了一下这屋子的主人。
罗在翻看基德学校里发的大学名录，其中一页被折上大半，上面一所学校的名字被重重画了一个黑圈，旁边还不甘示弱地写上宣言：“老子就要读这里！”
他摸了摸最后那个力透纸背的感叹号，基德嚣张自傲的脸就跟着跃入眼前。
然后他难得温柔的表情就被好友一句话戳破了。
“你提起罗罗诺亚当家的时候应该照一照镜子。”
“去你妈的提起那颗酒腌藻脏了我的嘴！”
坐在另一边单人座上的霍金斯眼神从书上移开，摆丨弄几下旁边的塔罗牌，金口一开吐出几个字：“心口不一。”
山治满头金发都气得要飞起来了，于是罗笑得更加开心，然而霍金斯却转移了目标：“父爱如山。”
这下换做山治笑倒在沙发上。
作为网络上出了名的塔罗师，霍金斯的一针见血也同样很是出名。
新年假期之后没几天就是基德的生日。
他今年终于18岁了，从过新年那天开始罗时不时就要在他耳边念叨。
“你快点去夜不归宿啊。”
“以后你就算进局子我也可以不管你了。”
“有什么以前想做不敢做的就赶紧行动啊。”
即将年满18的小尤斯塔斯先生，成年后最想做的事第一位就是：
“老子揍到你哭！！”
按说以基德在外的脾气，要揍人时候绝不二话。即使当年和自家老爸也从不顶嘴，都是直接动手。
也只有对上特拉法尔加罗，从小到大不知道吼了多少次要揍趴对方，却一次都没付诸过行动。
罗是特别的。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更没有什么收养证明，但毫无疑问是比朋友亲近得多的关系。
基德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个爱靠在自己肩上的小女孩。
“以后我们要有一间房子，不用太大，但是要有晒着阳光的大窗台。早上起床你会去做早餐，吃完一起出门，晚上我会买菜回家。吃过晚饭一起散步遛狗，晚上挤在一个被窝里睡觉——我说你有没有在听啊？”
少女总有些飘着粉色花瓣的梦想，尤其当初尝爱情滋味之后，这个梦就彻底只剩下了一个主角。
只是那人不一定能接收到。
基德应付了几句，少女敏感的内心受了刺丨激，甩下男友蹬蹬蹬就往前跑。
虽然早就分手快半年了，基德之所以还会想起这个画面，完全是因为那时他看着女孩子娇俏的背影心里所想的一句话。
除了罗懒得发指和没有挤在一个被窝之外，这完全就是他现在的生活。真不知道女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居然会梦想这种日子。
这两年的基德，用罗的话来说——“总算像只家犬一样安分了。”
这是针对他相比初中少了许多的打架事件而言。
上了高中之后基德被社团活动分去不少精力，而且岁数见长也的确没那么容易生气了。
只要别人不撩他的老虎屁丨股。
基德的新年假期只到5号，收假前两天，基拉他们叫上他一起去以前常去的篮球场打球，结果谁也没想到，球没打成还带了一身伤回家。
以前他们去那打球时，就有个小太妹看上了基德，当然他没搭理人家。今天他们刚去到球场玩了一会，小太妹就和一伙混混模样的青年中领头的那人吵吵嚷嚷过来了。
基德不耐烦地一扔球要走，那个女孩子看见了几步跑过来扯住他不由分说吧唧一口，然后冲着那边继续吵。
莫名就卷进了事件中心的基德暴脾气登时就上来了，他没意思对女人动手，一腔怒火便转向小混混们。基拉见事不妙正要去阻拦，那边领头的人就已经一拳招呼向基德高丨挺的鼻梁。
“……这事情完全没有基德的错，我们都是被卷进去的。”
基拉看见罗打开门的一瞬间脸色就黑了，贴心地解释了一下，剩下的事就跟他没关系了。
罗拿了冰块让基德自己敷着肿起来的半边脸，把许久不用的急救箱翻出来，坐在沙发另一边给他肩膀胳膊的青紫上药。
大壮跑过来舔舔基德的手以示慰问。
基德知道背后那人生气了——尽管两人没说一句话——那么些年不是白相处的，闻一下空气他都能知道罗现在是想看书还是想睡觉。
But who care.
没头没脑的和地痞流氓打了一架，放谁身上都不会开心。基德自己都还一肚子恼火没地方出，罗生不生气、有多生气——这关他屁事！
“你还真行啊。”
罗低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话里带着笑意，但语气冰冷刺骨。
他尾音上扬听起来像是疑问又似是轻蔑，下一句话笑意更甚：“居然被一个小女孩耍成这样，果然没白上那么几年学。”
一声轻轻巧巧的冷笑，仿佛一点火星飘落在基德脑袋里，轰的一下燃成燎原大火，把少年人本就不多的冷静烧成了灰。
“这他妈还是我自找的？！”
大壮被基德突然爆发出的怒吼狠狠吓了一跳，缩了尾巴小小呜咽一声，但立眉瞪眼的主人并没有听到。
罗环抱双手往沙发背上一靠，双腿交叠，脸上不见一星半点的怒气，反而是笑意逐渐扩大：“你自找的打架还少？”
基德身材高大，眼窝深陷，光秃秃的眉骨本来就显得人特别凶恶，还是个三白眼。平日里如果从从幼儿园门口路过，一瞪眼就能吓哭一片小花骨朵。
他一把揪住罗的衣领，另一只手重重拍在对方脑袋旁，瞪着比吓哭小孩还要可怖的眼神，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别逼我对你动手。”
“呵。”
罗连眼皮都没动一下，笑容从嘴角蔓延，在眼里结成了寒冰：“还有半个月就是入学考试，你倒挺放松。”
冰袋哗啦啦掉在地上，像是破碎一般的声音。
两人的距离很近，甚至只要基德再往前一凑，尖利的犬牙就能咬上罗的高鼻梁：“你以为，你真能管老子的事？”
有时候情绪就是这么不受控制，只需要一点点诱因，小火苗就能不断地膨胀，再膨胀，直到“砰”的一声烧断了理智。
明知不可说不可为，却仍要肆意宣泄。怒火将语言锻造成利刃，刀锋森冷。
“你又以为你是我什么人，管你？”罗突然伸手捏住基德的下巴，把他的脑袋从俯视掰到平齐，眼睑微阖，“要不是看在你爸妈的份上，你现在是死是活我多一眼都不会看。”
从小学到初中，罗因为基德打架的事——不管是起因是他还是别人——几乎每两个月就要去一趟学校，更何况基德一向是常胜将军，所以罗总是要向鼻青脸肿的小孩和怒发冲冠的家长道歉。当然了，基德也跑不了。
罗的自尊心并不比基德低，上学那会儿就是公认的目中无人。刚开始照管基德时他也还是个孩子，第一次给人赔礼道歉之后整整扣了基德半年零花钱才算消气。后来成熟了些，也逐渐明白当初一时意气担下的责任有多重，才开始磕磕绊绊地教导起基德。
一直到了现在，基德没几天就18了，马上就是大学入学考试。
只要迈过这段时间，人生就会进入另一个阶段——一个离开家慢慢走向独立的阶段——到了那个时候罗就可以不再这样劳心劳力了。
然后基德出门打个球就满身青紫的回来了。
罗心里翻涌的情绪很陌生，但他知道那是什么，总结下来就是一句“恨铁不成钢”。
真是……他在恼怒的间隙想起之前霍金斯的评价，感觉有些无奈。
“我爸妈——很好——特拉法尔加！”基德没有哪次吵架是赢过罗的，现在也不例外。
这样的称呼还是第一次，却意外的顺口。基德像是摇晃过的可乐瓶，咬牙切齿的字眼从瓶盖缝隙里漏出来，剩下的气体还挤在瓶子里，时刻准备爆炸。
他狠狠甩开罗的衣领，青筋暴起的拳头在轻轻颤抖。他用满眼的火光席卷向罗，两人之间仿佛是烈焰烧灼寒冰，嘶嘶作响。
罗转开视线没再看他，脸上没有半点愤怒，只有刺眼的不屑。片刻后大门被重重拉开又砸上，家里所有的玻璃门窗都跟着颤抖起来。
已经十多岁的黑背在玄关焦急地转了个圈，跺了跺爪子转身跑到罗面前，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呜呜咽咽，想要罗去把它的主人追回来。
“现在别烦我。”罗挥挥手让它去一边，从茶几底下翻出山治落下的烟盒，点了一根叼在嘴里：“妈的……尤斯塔斯基德！”
窗外的晚霞烧得正艳丨丽，橙红色调的光线斜斜射丨进屋里，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温暖。
就像八年前的那个傍晚，近乎墨色的深蓝沾湿了天空一角，直到覆盖了整片穹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