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袖》野豆子

3、（三）

　　接到楼金的飞鸿，说是有人在琼州见到了风蓝。这位幼时的手帕交，自从一年前她的恋人出海未归，就赶去了南方，一直音讯全无。

　　匆匆辞别了丹姨，却在途经武夷的时候，遇见千年冰魄率领一众冰妖危害一方。
　　苑白毫不犹豫地拔剑，正如秦观所言，她无法同众多逍遥弟子一般，凡事作得壁上观。没奈何逍遥派武学五行属火，恰为冰妖的水系法术所克，她设下重重陷阱，施展凌波微步，力图个个击破，与这群妖孽周旋，却不过只除去了一两只实力尚弱的小冰妖。

　　那千年冰魄毕竟修炼了这许多年，虽为死物，亦汲取了不少天地间灵气，竟瞧破了她的计策，领着众冰妖一并向她扑来，她连连后退，将那逍遥绝学的桃花阵法洒得遍布山野，然纵见桃花纷飞，落英缤纷，却无论如何也挡不住那群凌厉的妖孽。

　　冰剑袭来的时候，苑白几已力竭，极力腾挪跳跃，依旧深深插入左肩。所幸此时她的诛仙阵法已然布成，跌坐阵中，口中却不得不念着那甲乙庚辛，金木水火的咒语，将那冰妖牢牢困住。她原以为冰妖散漫，极难引到一处，故而想到分而击之的法子，不曾想过要布这极耗心力的阵法。谁料得冰妖竟懂得群起而攻，她费心布阵，终是受了重伤。

　　此刻已成相持之势，冰妖被阵法困住，动弹不得；而苑白却也困在阵中，无力提剑诛杀冰妖。然而形势却对苑白极为不利，为了维持阵法，她的气力不断衰竭，久之必亡；而阵法一破，她亦必然死于冰妖之手。为今之计，只有求援，然师傅远在天边，却是远水不解近渴。

　　求救的烟火在最后一刻被掐灭。苑白微微苦笑，自己的生命是否也如此烟花般转瞬即逝？甚至比不得那烟花，连刹那的绚丽亦不曾有。气力如同抽丝般从她身体渐渐削去，她觉得疲累不堪，只想沉沉睡去，而心中残存的些许遗憾如桎梏般不肯褪去，她亦不知自己究竟在等待什么……

　　朦朦胧胧中被人抱起，若有若无的香气让她觉得几分熟悉。惊然睁眼，正对上那张关切的面容，竟一时间羞红了脸，挣扎着要下来。耳边只是池墨温和的声音：“小师妹醒了，你伤势不轻，莫要逞强。”

　　苑白这才发觉全身疼痛起来，所幸池墨很快找到运功疗伤之地。苑白虽然武艺并非出类拔萃，却在康师兄的训斥下打了很好的内功底子，又有池墨施以援手，本就是同门心法，伤势虽重，却也无甚大碍。只庆幸不该如此逞强，若非路过的恰巧是池墨，察觉武夷山势之变，并破阵救人。换作了他人，纵然省得苑白遇险，也未必能救得她的性命。

　　只因记挂着风蓝，伤势略一好转，苑白便要启程去琼州。辞行之时，池墨正坐在案前，翻看堆积如小山的卷宗。眼见她执意不肯再留下，池墨将手中案卷放下，长叹一口气道：“以你如今的状况，若是让你独自一人去，我岂不是愧对师傅。恰逢南海鳄鱼帮众在琼州横行，这卷宗中十之五六俱是与他们相关，我竟陪你走这一遭，却也无妨。”

　　碧海蓝天。
　　海水潮涨潮汐，椰树下一个抱膝而坐的女子，静静地守候在沙滩上，苑白站在她的身后许久，亦不曾见她回头。
　　走到她的身边，并肩而坐，苑白轻轻叹口气，唤了声：“风蓝。”
　　被唤作风蓝的女子一动不动地望向大海，冷淡而疏远：“你来做什么？”
　　一阵浪花卷起，迎着她们打来，苑白惊而跳起，拉着风蓝的手往后疾退，却被她甩开，怒道：“不关你的事。”

　　终究是耐不住枯坐无聊，苑白跳起来，跃上椰树枝头，晃来晃去。她朝着风蓝喊话：“你这样等，他也不会回来。”
　　却不似从前那般跳起，将她捉下来打一顿出气，风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倦：“我知道。”
　　那样的凄楚让苑白忘记了自己还在枝头，伴着尖叫摔了下来，却是风蓝跃起将她扶住。她急切地拉住风蓝的手：“风蓝，你说什么？”
　　“他出海遇到风暴，被海浪冲上岸边，为一女子所救。”风蓝平静地叙述：“他为了报恩，娶了那女子为妻。”
　　“怎么会这样？”苑白失声叫道：“他明明知道你在等他，他明明知道……”
　　风蓝笑得云淡风清：“海水抹去了他的记忆，他只记得救她的人的恩惠。”
　　“你为什么不去找他？”苑白执拗道：“告诉他，他会想起来的。”
　　“傻丫头，”风蓝拍了拍她的肩：“他与她都如今都很快乐，我又怎么忍心置他于两难之地？”

　　“那你还在这里等什么？”沉默了许久，苑白开口相询。
　　“爱情。”风蓝答得干脆。
　　海鸥尖叫着划过碧空，夕阳西斜，沙滩上人的影子愈拉愈长，直至淹没在浓幂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