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塔》语默动静体自然

3、第 3 章

　　其实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林木在书店里翻看着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他不喜欢这句话，厌烦的合上书放回到书架，随手拿起旁边加缪的《鼠疫》。
　　微信传来的讯息打破了暂时的平静，自己的部门来了新的同事，部长今天晚上特意准备了部门的欢迎会，坐标就在书店的附近。
　　林木打车来到饭馆，一米七高的部长则站在门口等他。
　　「我还以为你找不到这里，刚刚准备给你打电话」
　　「路上有些堵，真是抱歉啊」
　　部长从口袋拿出香烟，取出一根递给林木。    
　　「喏，年轻人也尝尝好烟喽」   
　　「真是抱歉啊，我不抽烟」
　　「啊，你还真是个老实孩子啊」
　　部长把烟放回口袋，饭馆内的包厢传来一阵阵嬉笑声。
　　「他们应该都到了，咱们快进去吧」   
　　部长和林木前后脚走进包厢，包厢是典型的中式装修，空间很小，除了中间一张圆桌没有其他落脚的地方。
　　一张圆桌上挤着销售部的四五个同事，看见林木进来后好心的给腾了个座位。
　　部长则坐在了主席位置，老板娘进来拿着菜单说个不停，推荐的全是硬菜，新来的同事是个只有一米五多的可爱妹子，有着好看的酒窝，看样子是个年轻又充满朝气的女生。
　　「呐，以后大家要像照顾自己的妹妹一样照顾小和啊」
　　部长举着酒杯大声说道，大家纷纷点着头，身边的男同事不到两分钟就喝掉了整整一瓶瓶酒。
　　「哎！满上满上！」
　　林木就这样有一搭无一搭和同事聊着毫无相关的话题，酒精的作用让林木脸颊变得通红，借着上厕所的理由，林木出门看了看手机，已过十一点半，洗完手后林木悄悄地回到了座位。
　　叫做小和的新同事向每个人都敬了酒，轮到自己时，才发现近距离看过去眼角下面有一颗泪痣，小和的脸属于那种非常淳朴的美，她还特别喜欢傻笑，刚来没几天，便和大家混的如同工作很久的老同事一般了。
　　这或许是一种能力，林木暗暗想着，酒局在十二点的时候结束，因为饭馆离家不远，林木决定省下车费散步回去。
　　或许是天气越来越热的缘故，即便到了十二点，路边也是有很多行人吃着街边摊，因为离着市中心的车站很近，路旁霓虹灯下的酒馆和旅店就特别热闹，浓妆艳抹的女人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抽烟，如果你靠近他们，还会时不时和你搭上一两句话，不过听到你是本地口音后，他们就不爱搭理你了，因为他们只接外地客，本地客鲜有混迹于其中的。
　　有一些酒鬼会躺在附近的小巷，这边的酒吧因为暗中操着皮肉生意，所以卖的都是劣质的假酒，那些旅客中有农民工，有跑长途的，跑货车的，也有学生，林木见过许多次艳丽的女人搂着与其外表不相称地男人一起吃街边摊，不过那已经是高中时候的事了。
　　穿过两条灯红柳绿的红灯街，在十字路口的时候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是发生交通事故还是打架，林木抱着好奇的心态也跟着人流走了过去。
　　大家都在纷纷议论着，马路中间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男人，连帽衫上，裤子上全部被划烂了，膝盖处也在不停的流着血，有的市民已经报了警，但却没一个人敢靠近他。
　　林木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巾，因为看不下去这种惨状，便好心将横躺在地上的人翻过身，脸上也全部都是血，忍住臭味将污渍和血渍擦除后，却惊讶的发现，这个男人竟是前天刚见过的韩洛。
　　林木分不清脸上的血渍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等他回过神，韩洛开始大口的喘气，并试图睁开眼睛。林木本可以就这样放着他不管，但现实是他无法真的看着韩洛去死，他讨厌他，但却不想让一个人平白无故的在大街上死掉，林木询问着身后的人有没有矿泉水，一个好心的中年女人递给他半瓶水，林木沾湿了纸巾，往眼睛周围擦去，血渍是干的，不知道韩洛躺在这里躺了多久了，当韩洛看到林木的刹那，瞳孔瞬间缩小，韩洛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林木只好扶起他往路边走。
　　警察来的速度很快，十五分钟的询问韩洛矢口否认打架，一直谎称自己从酒吧喝完酒，被两个混混抢劫，通过翻找韩洛身上的衣物，钱包和手机确实是不见了，警察半信半疑的录完了口供，询问道需不需要去医院诊治却被韩洛一口拒绝了，即便他身上已浑身是血，其中一个年轻的警官特地去旁边药店买了纱布，叮嘱了半天留下联系方式后便离开了现场。
　　林木用纱布帮韩洛的伤口包扎好，从钱包拿出两张一百块钱塞进韩洛的手里。
　　「你自己打车回家吧」
　　林木十分冷淡的说道，韩洛斜歪着头看着自己，顺着灯杆瘫坐在地，十分凄惨，林木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管这闲事，转身就离开了路口。
　　到家已经是半夜1点钟，林木放好热水，整个人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林木第一次看到如此凄惨的韩洛，就好像是一块又脏又破的抹布一样被扔到大街上。
　　「不管他的话，他就会死在那里」
　　这种恶念伴随着韩洛瘫在地上的惨状，一直盘旋在林木的脑子里。
　　电视里传来天气预报的播报「明日寒潮来袭，气温下降10度」，虽然是四月末，北方晚上的温度也只有三四度，浑身是上的韩洛在大街上躺一晚，或许真的会死。
　　一种杀人的罪恶感弥漫在空气里，虽然帮了他，但却是自己把他仍在路上的，他身上没有财务，万一真的死在街上，第二天警察就会找到自己，林木还不想因为这件事而牵扯上人命，他迅速跑到卫生间，把热水器关掉，拿上一件风衣出了门。
　　果真如林木所想，夜间温度有够冷的，即便是穿着风衣，套着毛衣，也能感觉到一股冷气，林木快步走到十字路口，只见韩洛缩成一团躺在路灯地下，远处看真不能辨识出是个人在那里，韩洛一动不动在那里，就像死了一样。
　　「喂」
　　林木使劲摇着躺在地上的男人，男人没有反应，摸了下鼻子，还有呼吸，脸已经冻得发紫，不成个人样了，林木两只手贴到韩洛的面颊，或许是手掌传来的温度让韩洛睁开了眼，他嘴唇干涩的起了皮，喉咙沙哑，勉强的才发出声音来。
　　「你...你不是走了吗」韩洛抱怨的说道
　　「啊，本来以为你会拿着钱回家，不放心回来看一看却发现你还在这儿躺着啊」林木无奈的说道。
　　韩洛指了指膝盖「腿...腿动不了，再说我身上身无分文，车钥匙也丢了，没地方可去」
　　「需要我帮你家里打个电话吗？」林木掏出手机。
　　「家里早没人了」
　　「啊，你不知道，高中毕业后父母离了婚，老妈和情夫跑了，老爹也在第二年喝酒喝死了」
　　韩洛平静地说着，仿佛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那店呢」林木问道。
　　「卖了，老爹迷上了麻将机，我家那店，刚好把债务换上」韩洛说道。
　　林木听完这悲惨的家庭境况，看着眼前悲惨的韩洛，想起自己悲惨的霸凌境遇，竟然觉得老天爷真的是公平的，自己固然很惨，但对面这个男人，自己讨厌了十多年的人，现在的情况比自己还要惨。
　　「我去帮你在附近开一家旅馆，如果有事情可以打这个电话」
　　林木把自己的电话写在了黄色便签纸上，塞进韩洛的口袋，去旅馆的路上韩洛一句话没有再说，但走到旅馆门口却迟迟在门口不进去。
　　「你不进去吗？」
　　林木抱怨道。
　　韩洛搔搔头无奈的说道「我之前一直是住在车里，最近几天被女人从临时公寓里赶了出来，车现在开不了，旅馆我总不能只住一晚」
　　「那你想怎么样呢？」林木问道。
　　「去你家」韩洛说道。
　　这是万万不可能的，自己明明已经帮了他这么多忙，他不仅毫无感恩之心，还想着继续敲诈，林木冷哼了一声，从钱包取出银行卡，在便签写明密码。
　　「这是我的临时卡，里面只有两千块钱，够你住十天旅馆」
　　韩洛接过银行卡，不停翻转着，然后折成两截。
　　「这下可好，没有银行卡，旅馆住不了，只能去你家了」
　　林木呆住了，韩洛即便是变得凄惨无比，也无法改变他那无耻的行为。
　　「不愿意那就滚蛋，我睡大街一样可以」
　　韩洛大声说着。
　　「林木，如果我之前伤害过你，那或许是故意的，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里都是令人讨厌的，我很清楚，但我做那些事情不是因为我讨厌你，而是因为你讨厌我，我从高中就明白」
　　林木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韩洛这么直白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林木躲避着对方的视线的望着上方，路灯下聚集着一群游萤，明知道那光是危险的却还是前赴后继的往里扑。
　　「我知道了」
　　林木别过头回答道，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自己不能被勒索一辈子，但凡韩洛还想破坏自己平静的人生，那就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