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苦受录》橘子老头

2、青春灭

　　年少之情如水纯真。不掺杂物，令人神往。
　　李楠的话，即使看起来像是玩笑，可在那时赵宇航的心里，却是真真确确思考了一番，他们一起长大，彼此陪伴，李楠从小就照顾他，赵宇航想跟他一直在一起，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正当他认真思索，准备答复的时候，却听李楠又说：“傻子，我跟你玩笑的啦！”到嘴的话收回，赵宇航讪讪的笑，然后说：“我就知道。”
　　李楠哈哈的笑，又说，我们是永远的好兄弟，我会一辈子在你身边的，以后我们不准不理对方撒！
　　赵宇航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恢复平常状态，并未再对那晚之事过多言语，仿佛不曾发生一样。
　　赵宇航回到家，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没有做饭，他妈妈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磕着瓜子看电视。地上尽是破碎的杯子，他麻木的穿过它们，放下书包，木然的拿起扫帚扫了起来。
　　没有任何交流。
　　赵宇航所在的学校里，正流行一本“坏蛋是怎样练成的”的书，那些中二不爱学习的人如痴如狂的看，并梦想能成为男主角一样的□□人物。他们私底下结成了几个同样有“热血”的人，组成了一个个小团体。几个小团体之间，常常像小说里那样莫名其妙的在校门口聚众斗殴，他们觉得这样很热血很酷。
　　有时候只是因为一句简单的“就是看你不顺眼”，甚至是看起来颇为严重的“抢了老子的女人”，几个团体就能打得警察来学校制止。
　　通常不了了之，学校不愿扩大，家长嫌丢人，宁愿彼此私了。
　　李楠和赵宇航他们的班里有一个团体大哥，叫李瞬然。他比同龄人长得都高，理一个寸头，有一次，他把一个看不惯他的男生打到骨折。他时常斜睨着眼，和班上几个男生在厕所里故作老成的抽烟。
　　他们尤其爱欺负好学生，只是忌惮老师，不敢太过分。
　　而赵宇航，就是这样的好学生。
　　那天，赵宇航去厕所，洗手的时候，看到李瞬然和班上的一群男生在窗边抽烟，烟雾缭绕中，其中几个男生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那几个男生眼神示意了一下，便过来拦住了欲走的赵宇航，嘴里发出奇怪的笑声。
　　赵宇航很不屑的看着他们，说：“让开！”
　　“呦呦呦，好学生发脾气了！”
　　“看人家这好学生，不屑跟咱玩儿呢！哈哈哈……”
　　赵宇航使劲儿挣扎，却挣不脱。
　　这时李楠冲了进来，使劲儿推开那些人，将赵宇航护在了身后，大声喊：“你们别太过分了！”
　　那些人笑得更夸张了，用更轻蔑诡异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喊着“呦呵，护犊的来了，真是兄弟情深呐……”
　　他们刻意加重了“兄弟”。
　　继而又是一阵大笑，不知是谁说，“咦……真恶心。”
　　李楠已经红了眼，拳头紧握，几欲上前，却被赵宇航紧紧拉住，拉回了教室。临走时又听身后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死gay。”
　　关于他们俩的传言其实一直都有，之前不知是谁传出来的，只是大部分人不愿相信，并未掀起太大波澜。却没想到被那些人用来嘲讽。
　　回到教室，李楠的脸色不太好，坐定后，左后方的学委戳了戳李楠，问，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被谁欺负了，我去帮你教训他们！李楠没有说话。
　　上课铃响了，他们坐好。
　　赵宇航知道，学委喜欢李楠。
　　一切似乎没有变化，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赵宇航开始发现自己的书包里被放了虫子，放在桌上的书被完全淋湿，甚至椅子上被放了钉子。
　　每当看他手忙脚乱时，背后总有人嘻嘻哈哈的发笑。
　　那天，他回到教室，端起水杯正要喝水，却见同桌拼命给他使眼色，他奇怪，心想定是被人捉弄，水里被放了什么东西，他没喝，将水倒了。后来同桌偷偷告诉他，那里面放了“春药”。
　　同桌还告诉他，有人说，赵宇航喜欢男生，还有人说，亲眼看见你亲了李楠，他们说你这样的人身上带着什么奇奇怪怪的病，可吓人了，所以大家都不敢跟你们说话，都觉得应该离你们远一点。现在好多人议论你们呢。
　　赵宇航听得头皮发麻，他没想到竟会这样。
　　一个学校俨然一个小型社会，这样的流言窜的特别快，人人都对这样的话题感兴趣。他和李楠走在路上，还有人在背后指着他们说，看，他们就是那个班里的那啥，可脏了。继而他们一齐发出了一声怪叫，分享这个消息的人则带着吸毒后般的满足的微笑。
　　那天，临放学下课时，李楠去了趟厕所，却一直没回来，没回来的还有李瞬然。赵宇航预感发生了什么，心扑通扑通的跳，手因为紧张而攥得紧紧的。
　　放学后，赵宇航急奔到厕所，刚到门口，却见李楠鼻青脸肿的从厕所出来，他吓了一跳，手不住的发抖，他急忙拉住李楠的手，问：“阿楠，阿楠……你没事吧……你别吓我……阿楠……”他最后几乎是带了哭腔。
　　然而李楠像是失去了魂魄般，双目无神，好像许久般才对焦到赵宇航的脸上，他强自带着笑容说，我没事，阿航，我没事。
　　一定是李瞬然他们。
　　赵宇航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中充满了怒火，几乎要将身体撑破。
　　中午李楠不敢回家，赵宇航陪他在外面吃了饭。一直沉默。
　　下午，当赵宇航第二次看到自己的椅子上摊着一口痰的时候，听到了背后的轻笑声，那是李瞬然的跟班，一瞬间被愤怒支配身体，劈手带起椅子砸了过去，那人当场倒在那里，教室里的其他人发出了夸张的大叫，边叫边往教室外跑，嘴里喊着：“天啊，赵宇航疯了……他疯了……”，引得其他班的人聚在门口，不断观望，希望看到什么大新闻。
　　只有李楠怔怔的看着赵宇航。
　　赵宇航发疯般得喊：“*你妈，你们别欺人太甚！”
　　然后喘着粗气，像一头愤怒的狮子。
　　班主任闻声赶来，显然被场面惊住了。
　　那天整整一下午，被砸的那个人父母气势汹汹的来学校里，坐在班主任办公室里要一个说法。他们似乎是校长的亲戚，班主任唯唯诺诺的，一直陪笑，说小孩子不懂事，这事私了就成。
　　可那家人不依不挠，班主任又抬出校长来，说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又是未成年人，报警也没用。那家人听到最后，说，一定要让赵宇航陪医药费。
　　赵宇航妈妈来得时候，别人还未反应，他妈妈便抄起办公室的三角板照他的头上打去，嘴里念叨着，混账东西，老娘供你吃供你上学，你还不学好……混账东西！
　　当着众人面，打得赵宇航满头是血。
　　后来医药费，还是赵宇航他妈和李楠父母借过来的钱垫付的。大部分，是李楠父母的。
　　之后大家似乎全都躲着赵宇航，好像他是瘟疫一样，他们说，赵宇航得了不知是什么病，反正像他这种人，得这种病也是活该。
　　他被所有人孤立了。只有李楠愿意陪他。
　　那天班主任还专门把他叫过去，隐晦的和他说这种事情没什么，他只要专心学习考上好高中就行，不要乱来，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他难过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晚放学回家，他们看到院子的地上有许多纸飞机，李楠拿了一个拆开，上面写着：同性恋，恶心！
　　李楠浑身发抖。
　　他进屋去，里面父母已经等他很久了，桌上也放着一张纸。他还安慰赵宇航，放心撒，没事！
　　那晚赵宇航在对面自己的屋内听了一夜李楠父母的训斥声，话语里含着“丢人现眼”“败坏家风”之类的词语。
　　他听着听着哭了，哭着哭着，觉得好累，就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日，他没有等李楠，一个人早早的走了，等李楠来到教室时，对李楠探求的目光，他漠然避开，一整天，他们一句话未讲。
　　一连多日。
　　就像他们之前所有的事情一样，这样的事情，他们默契得很。
　　曾经说过的话，也很默契的忘了。
　　. 甚至李楠都没有找过他一次，来质问他。
　　后来某一天，学委和李楠放学一起走，他们都说他们在一起了。
　　而赵宇航则成为了众人，尤其是那些小团体的众矢之的。
　　说到这里，阿翔打了个哈欠，眼中还带着不可思议，睁大眼睛自以为萌萌的看着我，我明白它心中想什么。
　　若不是亲耳所听，哪能相信这世上还有校园里发生这样的事情，不为人所重视，被人一句“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带过去。
　　我望着对面的赵宇航，他还是很平静，只是眼里带着泪光。我心里有点儿同情他了。
　　他这些年，过得有多么孤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