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苦受录》橘子老头

3、青春灭（最终）

　　那天后，李楠父母见赵宇航的眼光也变了质。再也没有热情的叫他，留住他，脸上只有尴尬的笑容。
　　他们太害怕了，同性恋这三个字带来的无异于重重的羞辱，他们对赵宇航避如蛇蝎。
　　赵宇航好像被全世界丢弃了，像垃圾一样。
　　那天傍晚，他一个人回家，在快到家的那天小路上，被人突然捂住嘴巴，钳住双手，赵宇航拼命的挣扎，嘴里发出一阵阵呜咽声，他被拖往一个废弃房屋的角落里。
　　他的双手被捆绑，嘴里塞着布，面前，是李瞬然为首的五个人。
　　他的心开始下沉。
　　他们其中有人调笑：“死gay，听说你喜欢被男人上是吗？哈哈哈……”，说完不怀好意的用手摩挲着腰带。赵宇航几乎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如坠冰窖。
　　心脏似乎开始麻痹，双腿发麻，甚至开始发抖。可是他动不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瞬然开始笑了，带着阴森的恐怖：“小子，你不是看老子不惯吗，敢砸老子的人，老子今天好好伺候伺候你……”
　　他们拽下了赵宇航的校服裤，内裤，贴着冰凉的地。
　　赵宇航的目光里甚至带了乞求，他此刻真的太害怕了，他多希望曾经那个把他护在身后的人突然出现，来救他。可是没有。
　　其他人也脱了裤子，他们几人强迫赵宇航跪下，用手拿着在赵宇航的脸上蹭来蹭去。
　　李瞬然还拿出手机，拍了照。
　　闪光灯一下一下，赵宇航觉得眼前发黑，什么都不想知道，不想听，不想看，不想活着。心里混着耻辱与绝望。
　　而在他迷蒙之际，它仿佛看到了不远处的残墙后，有一个人的身影，闪了几下，最终还是消失了。
　　他回到家的时候，他的母亲开始对他嘶吼：“看你那怂样儿，给谁摆脸子呢，什么人生出什么儿子！跟你那爸一个死样儿！有一天全死了才好！”她越骂越难听，并没有问赵宇航身上的残破，水渍。
　　他有点儿想李楠了。
　　他想抱住李楠大哭一场。
　　他起身走了出去，来到李楠家门前，里面的灯还亮着，他敲了敲门，叫：“李楠……”带了哽咽。
　　里面没有应，似有什么谈话声。
　　不一会儿，门开了，是李楠的妈妈，她脸上堆着笑，说：“楠楠他已经睡了，今天累得很，你就不要打扰他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嘛。”
　　透过缝隙，李楠明明还在里面坐着，被他爸爸拉住了手。没有动。
　　赵宇航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夜晚，赵宇航一个人在狭小的床上开始悲恸地哭，用手紧紧捂住嘴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第二日，赵宇航到班里的时候，眼睛还是红肿，李楠早早的坐在教室里，旁边坐着学委对他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李楠目光飘向赵宇航却又很快别开。所有人看赵宇航的目光都变了味，甚至有几个女生在背后发出“啧啧”的声音。
　　他坐定，同桌悄悄告诉他，让他去看看班级空间。
　　赵宇航一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能想象到空间里传着的，是怎样不堪入目的照片。
　　同桌说，大家都传疯了。
　　整整一天，无论他走在走廊里，操场上，还是校园路上，一直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说：“啊，就是他，可骚可乱了，他们这种人啊……太恶心了！”
　　还有女生故作惊恐：“咦……你不要再说了啦，晚上会害怕啦……”
　　赵宇航觉得天塌了。
　　那天班主任又把他叫过去，隐晦的说：“我已经跟你说了嘛，你不要影响其他人，但是……哎，像你这样的人倒是也没什么，我看能不能和你父母商量商量，给你转学吧，到别的地方看看……说不定就好了嘛……”
　　他试着辩驳：“不是的，是他们……”
　　可是想起那夜的事，他又说不出口。
　　他想这个世界上唯一相信他的人只有李楠了吧，那个说过要一直保护他，在他身边的人，哪怕他们有了嫌隙，闹别扭，也会相信彼此的。
　　那天傍晚放学他在回家的必经之路等李楠。
　　等了很久。
　　才远远看见李楠推着自行车，慢慢的走过，旁边，还跟着学委。两个人有说有笑。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可他还是出去了。
　　三个人面对面，没有说话。最后是学委开口：“赵宇航！我警告你哦，你别想着勾引李楠！我现在已经是李楠的女朋友了，他不会喜欢你的！”
　　赵宇航没有理他，眼眶红红的，盯着李楠，涩涩开口：“阿楠，你相信他们说的吗？”
　　李楠没有开口，双眉紧皱，而学委一直拉着他说，走嘛，快走啦，不要理他！你也想被传染得病吗？！然后，他拉着李楠走了，而李楠没有回头。
　　赵宇航那时候想，他觉得自己是上帝扔下来的残次品。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很安静，他妈妈不知道为什么不在家，他买了碗泡面，吃了。然后躺在了床上，很想哭，但却始终哭不出来。
　　那天风很温和，阳光也很暖，他没有去做课间操，教室里也只有他一个人，他慢慢的走上去，从四楼走到六楼，从六楼走到九楼，一直到十一楼天台。
　　他站了上去。
　　上面风却大，他摇摇欲坠。
　　底下的人突然变得渺小了，变成了一个个黑点，他们很专心的做着课间操，没有人看到他。
　　他又想了想，自己可有没有什么留恋的。
　　却发现没有。
　　或许是错觉，风越来越大，卷着他的身体朝下坠落，耳边风声呼啸，有无数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人太多了，他甚至看不清别人脸上的表情。
　　以头坠地，当场死亡。
　　后来没有人追究这件事，没有人问他为什么而死，像这样学生跳楼的案子数不胜数，班主任给出的答案是：“这孩子……压力太大了，家境也不好，可能一时想不开……”这是班主任在他的葬礼上说的。
　　他的葬礼很风光。
　　李楠父母捐了一些钱，赵宇航的亲戚看他可怜凑了一些，葬礼上，他母亲没有闹也没有哭喊，呆呆的坐在那里。他的同学都来了，甚至李瞬然他们还买了几束花，给他的遗像鞠了个躬，表示祭奠。
　　人们惊叹于如今的学生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而李楠，他一直没有说话，却一直红肿着眼。
　　后来，等赵宇航发现自己灵魂开始飘荡，不能转生时，李楠的父母搬家了，搬到了现在非翔馆所在的城市。
　　推算一下，现在，李楠应该读高三。
　　阿翔听完，打了个哈欠，已经深夜了，金龙商业街上的人也寥寥无几了。
　　坐在对面的赵宇航飘荡了这许多年，应该也明白了许多道理。不知，他是否会偶尔后悔，自己当初一念之差的轻生。
　　我咳了咳嗓子，说：“额……那个，你的情况我了解了，所以，你想问话的那个人……是李楠？”
　　赵宇航点了点头。
　　手中的茶凉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听得太入神了，我虽然对赵宇航轻生这件事很有意见，但又仔细想了想，在那种情况下，那样的环境里，赵宇航他的世界只有家庭，学校，如果这两个地方不能给他带来快乐，无异于他的世界崩塌。
　　不过我只是个引魂人，这种事不好多说。
　　阿翔抖了抖毛，又打了个哈欠，隐隐呼出了烤翅的味道……说：“那不如就今夜吧！”
　　李楠的父母搬出那座城市之后，显然过得很好，他的家在一个高档小区里，我们进去的时候，李楠已经睡着了。
　　唔，如今已经长得很高了，有了青年人的模样，棱角分明，好像在做什么梦。想要问他话不难，人看不见鬼，所以我只要施法让赵宇航进他梦里便可以了。
　　阿翔此刻更加精神抖擞了，他觉得最关键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梦里一片混沌后，显出一片草地里，草长得很高，看起来是黄昏，映得草金黄，旁边是一堵院墙。
　　阿翔问：“这不会就是你们住的院子吧？”
　　赵宇航点头。
　　我们往前走，却见墙角处有两个小男孩，一个小男孩在那里呜呜的哭，而另一个男孩蹲下身来，用手不住的轻拍他的背，另一只手伸出，张开五指，里面是一颗糖。
　　他说：“别哭了撒，我请你吃糖嘛……”
　　我看到赵宇航哭了，哪怕那个人曾经懦弱，伤害过他，可是那时候，他还实实在在的给了他很多爱，和陪伴。是世间最珍贵的情。
　　不过是被别人扭曲，污蔑。
　　直到最后小李楠背赵宇航进院子里，赵宇航才哽咽的说，我们走吧。
　　阿翔想问他为什么，却被我阻拦，我们最后出了李楠的梦。
　　李楠转醒，像做了个噩梦一样的大口喘气，我们站在他面前，赵宇航凝视着他，然后良久，我听到李楠低下头，双手捂面，缓缓的哭了。
　　泪从指缝落下，他喊：“阿航……”
　　阿翔在我怀里闭上了眼睛，好像不想再看。
　　我问赵宇航：“你……不问他了？以后……可再也没机会了。”
　　赵宇航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回到非翔馆时天际已经发白。
　　我告诉赵宇航，如今你夙愿已解，可以往生了。一会儿会有阴差来接你。
　　卓零来得时候，我首先感到了一股阴风，啧啧，卓零就是卓零，装逼气场十年如一日。
　　他进来后，首先打量了一番，看到赵宇航后，便直接道：“跟我走吧。”
　　完全无视了我。
　　赵宇航站起来刚要走，我愤愤不平：“卓老弟你也太无情了吧，好歹咱也是个把千来年的合作伙伴了……看都不看我一眼！”
　　卓零走到门口，欠揍的回眸，斜睨着我，说了一句噎死我的话：“你有什么可看的……老男人一个，早就看够了……”
　　我……
　　正无语凝噎之际，他们飘飘然走了。
　　阿翔还在一旁睁着双大眼睛，自以为萌萌的看着我，然后又沉思……又看着我……
　　最后终于忍不住问我：“老大，你说，赵宇航想问什么呀……他最后为什么又不问了？”
　　我以手扶着下巴，故作沉思，阿翔期待的看着我，我说：“不知道。”
　　阿翔气的在一旁喷火。
　　我的确是不知道。
　　或许他的执念痛苦，在他向我述说的过程中，就已经自己解开了。
　　他活得很难，而且死在了他身边人制造的故事中。
　　死在了他珍惜的人的漠视下。
　　若我是他，我未必会做的比他好。
　　我只希望他下一世，能被人爱，也能毫无顾虑的爱别人。
　　没有暴力，没有众口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