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苦受录》橘子老头

1、青春灭

　　阿翔最近一直劝我，该给我找一个鬼伴儿了。
　　好吧，我承认我最近颇为空虚。
　　作为一个男鬼，我在这非翔馆守了几千年，偶尔帮其他鬼解解夙愿，脱脱尘世之苦，引往重生。
　　我想是上面觉得人生在世太苦了，派我来缓和缓和。当然上面是会给我工资的。虽然我一向对钱财没什么概念，但是这阿翔……则颇为能吃，不远处金龙商业街上的一排特色小吃店他都爱吃，每次一发工资……阿翔这厮绝对会死皮赖脸的拖着我去买，唔，最近又胖了不少，毛色光泽看起来也颇为鲜亮。
　　我看着在一旁打着嗝心满意足的用尾巴蹭鼻子的阿翔……琢磨着什么时候该把他给炖了。
　　非翔馆说是个馆，实则不然，因为……它是单独设出来的一个空间，平常人看不到，只有通过特殊的地点，特殊的法术才能进去。
　　这特殊的地点嘛……额……就是这一片商业街……旁的公厕。
　　后来我仔细想过，这馆叫非翔馆，那只猫不像猫狗不像狗的动物叫阿翔，就连这地方也设在公厕……这上面的人该是有多重口啊！
　　我看向一旁，阿翔那家伙已经在软垫上睡死了，鼻子上居然还冒起了泡泡，随着它的呼吸一起一伏的。
　　旁边的香炉徐徐散着清香，外面金龙商业街仍然车流不息，人来人往。倒是分外热闹。
　　我扶额。
　　真是空虚啊。
　　最近都没什么任务，也没什么鬼找上门来，左思右想，还是拿出了ipad逛了会儿书城，唔，《霸道小娘子：老公你真坏》，看起来不错，就它了。
　　正当我聚精会神读了首章时，突然察觉到了一道阴森森的目光，头皮发麻，我抬头，方见公厕外……额，馆门外飘着一只鬼。
　　艾玛，我顿时来了兴致，将阿翔那货摇醒，说有新单子接了。阿翔用爪子揉揉眼睛，颇为哀怨的看我施法把门打开。
　　那鬼也安静，乖巧的幽幽飘了进来，身上还泛着荧荧的鬼火，看不清楚面容，身形瘦弱，我清了清嗓子：“请坐。”
　　馆内陈设复古，桌椅都是唐宋样式，不大不小，桌上放着茶水，我倒了杯茶递给对面的鬼，那鬼身上火焰逐渐消失，露出了清秀瘦削的脸。穿着入殓时的葬衣。
　　十四五岁的样子，颇为稚嫩。应该是初中生。
　　我还是略微吃惊，之前上馆的人，莫不是在这人间飘荡了许久的怨灵，不是为爱所伤就是被人所害，可面前这鬼这样小的年纪，正该是花样年华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不知是因为何事带着怨念死去？又带着怨念找到非翔馆。
　　他很平静，甚至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茶，喝了一口，手指纤细，然后十指紧握，放在桌面上。
　　我开口：“我想你应该也知道，非翔馆渡鬼魂，引众生，解人夙愿，那么，你可有什么夙愿未了？”
　　那小孩看起来有些纠结，像是在酝酿，然后终于开口说：“我想……我只想问一个人一句话。”
　　我看旁边的阿翔顿时眼睛发亮，蹲坐下身来，一副“快讲快讲我要听故事”的模样。
　　我咳了咳嗓子，示意阿翔矜持一点。
　　那小孩又开口，面上神色复杂。
　　他说，他叫赵宇航，宇宙的宇，航天飞船的航。
　　他家住在一个城郊大院子里，和他们一起租住大院子的还有一户人家，那家姓李，也有一个儿子，叫李楠。
　　租住那片人家的多半是没什么经济条件的，赵宇航的爸妈婚姻不睦，几乎天天吵架，他爸爸欠了很多赌债，有时骂的急了，会拿起东西就砸。
　　而同院的李楠，家庭虽苦，却和睦。
　　那是一个燥热的夏天，院外的草茂盛的疯长，赵宇航一个人躲在墙角，看草下两只虫子打架，额上还有被打到的淤青。
　　其他院子的小孩嘲笑他，有娘生，没娘养。
　　他愤怒的喊，不是！你们胡说！却被一群人按在角落里殴打。他一个人蹲在那里开始小声的哭，连身边来了人也不知道。
　　身边的人蹲了下来，手搭上了他的肩，很轻柔的拍打着，说：“别哭了……”赵宇航抬起头来，泪眼朦胧，那人映着昏黄的夕阳，他辨认出，是李楠。
　　李楠看他抬起头来，笑了，露出两颗虎牙，右手一伸，五指张开，里面安静的躺着一颗糖，他说：“别哭了撒，我请你吃糖嘛！”
　　赵宇航怔怔的看着他，然后又木木的接过，又听他说：“咱住一个院的，你莫怕，我护着你。”带着口音，声音坚定，不容质疑的样子。
　　说完拉起赵宇航的手站起来，可是赵宇航蹲的太久了，腿已经全麻，一个趔趄又倒了下去，李楠看他这样，又不厚道的笑了，蹲在他身旁，说：“我背你撒！”
　　太阳已经快落了，两个人的身形被拉成了一道长长的影子，赵宇航伏在李楠背上，许久才说，谢谢你。
　　又听李楠笑了，说：“没啥子，以后我当你大哥嘛！”
　　那时，他们九岁，正是年少好年华。
　　之后，赵宇航常被李楠带到他家里去，李楠父母待他极热情，有时还会留他吃饭，饭间，李楠总是笑露出虎牙给他夹菜，说，多吃……多吃一点。
　　那时赵宇航母亲还供他念书，亲戚也看他可怜偶尔接济他，于是他顺利的和李楠一样，从小学一直读到初中，他们一直在一起。
　　李楠真的是在把他当弟弟一样看待，买冰激凌都要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他们同坐一辆自行车，共用铠甲勇士变形金刚的玩具，一直到初二。
　　他们以为就这样会成为一辈子的好兄弟。
　　从没去怀疑。
　　那时他们正是青春期发育的时候，赵宇航偶尔会住在李楠的家里，和李楠一张床，那晚熄了灯，两个人穿着背心，挨着睡觉，呼吸声彼此交缠，李楠突然说：“阿航，今天杜鹏借给我一张内存卡……他说，里……里面有……有视频。”
　　那时他们显然懂得视频是什么。
　　赵宇航感觉自己的脸很烫，压低声音说：“你……你现在要看吗？”
　　黑暗中，他听到李楠一声极弱的嗯。
　　李楠妈妈给他买了一个mp4，他开了床头灯，把内存卡插进去，两个人头紧挨着，用被子蒙住头，都听到了彼此吞咽口水的声音，呼吸声急促。
　　那是属于他们的隐秘空间。
　　他们探出头时，满头大汗，彼此大口的呼吸，良久，他听到李楠说：“你……有反应吗？”
　　赵宇航点头。声若蚊呐，说嗯。
　　“我也是。”
　　静谧的空气中似有什么在升温，李楠又说：“我可以摸摸吗？”
　　赵宇航感觉耳朵开始发烫，像被火燎一般，他没有作声。
　　李楠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愧疚的说：“不好意思啊，阿航。”
　　正欲转身，手却被人一把抓住，带往一处坚硬的地方。
　　两个人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他们的脸越挨越近，呼吸声渐大。
　　他们接吻了。
　　尽管那一刻禁忌，混着日后的苦痛。
　　第二日起来，李楠慌忙收起了地上的卫生纸，脸色发红，赵宇航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楠清了清嗓子：“阿航……那个……我们去吃饭撒！”
　　赵宇航点头。
　　整整一天他们对此事闭口不谈，课间也没再凑一块说话玩闹，李楠坐在赵宇航后面盯着他的后脑勺发呆，老师讲的课也没有听进去多少。一起回家的路上也难得没再说话，李楠默默的推着车，赵宇航走在一旁，充斥着尴尬……
　　却是李楠先开口：“阿航……我们……我们昨晚……”
　　赵宇航忙开口：“不必再说，没事的。”
　　说完却有些耳热。
　　又走了一段路，快到路口时。
　　却突然听李楠说：“航子，我会对你负责任撒！”
　　说完笑了，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
　　不容置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