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神》倒吊人R

5、第五章

　　现场一度有些沉默。
　　在场的大都是十多岁的中学生，对权势已经有了初步了解，一时间思绪千回百转都没反应过来。

　　只有简悦脸上的笑容没变，她像踩拖鞋一样趿着鞋，鞋带胡乱塞在缝隙里，被烟熏黄的手指一松，烟头掉落在地，旧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的帆布鞋碾了上去。林新柚眼观鼻鼻观心，估量着简悦最多比她大两三岁，但是已经完全没有一点学生气。

　　“你叫什么名字？”简悦似笑非笑地问。
　　“林新柚。”

　　“简悦，阿飞在等你。”纪尘忽然催促道。
　　简悦很有深意地看了纪尘一眼，扯了下嘴角，带着一众人走了。

　　人一散，吴燕燕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胸口大喘气。
　　林新柚无可奈何地拉她起来，“人都走了，赶紧回家吧，别乱跑了。”
　　吴燕燕缓过劲来，不禁抱怨道：“纪尘这人怎么这样，好歹是一个班的同学，就算是和你不对付，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林新柚轻“呵”一声，“随便吧，不指望他。”
　　“没想到他居然会和育成的人混在一起，你说我要不要告诉老师啊？”吴燕燕犹自忿忿不平。

　　青木总共就有三所中学，青木中学最好，育成中学最次，基本上是为职校输送人才的基地。
　　街面上穿得吊儿郎当的不良少年，基本上都是育成的学生。

　　“还是别说了。”
　　“为什么啊？”

　　林新柚扯着书包带，随口解释道：“大人们喜欢小题大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吴燕燕一向没主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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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次事件，林新柚足足一个星期没有和纪尘说话。
　　直到英语课背书时纪尘再次递来小纸条。

　　“老地方等我。”

　　林新柚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桌箱。

　　下午林新柚照旧第一个背完，背着书包走到岔路口，犹豫了几秒，还是向工地走去。
　　纪尘却过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出现。

　　“你怎么才来。”林新柚扔下手里的石头，拍拍手，站起身，语气不耐烦。
　　纪尘把硕大的书包往水泥管上一扔，立刻激起一阵灰尘，“要背书的人太多了，得排队。”
　　林新柚撇撇嘴，“亏我还给你带了随身听。”

　　纪尘的目光立刻落到林新柚手里的随身听上，舔舔干燥的嘴唇，“你妈不是不让……”
　　“嘿嘿，我妈今天出去应酬了，很晚才能回来，我就偷偷带上了。”林新柚目露得意，嘴角弯了个小小的弧度。
　　“那……你是不是今天可以晚点回家？”

　　林新柚看着纪尘一脸期待的样子，眼睛终于弯成月牙，格外甜美，“是啦。”

　　林新柚把耳机和崭新的蓝色WM-EX7递给纪尘，他的眼睛从一见面就没离开过这两样东西。这款随身听是林东在日本给林新柚买回来的，铝合金外壳，机身左侧是由机床抛光出的一宽一窄两条斜纹反光面，十分抢眼。圆形透明窗里磁带正在滚动，斜纹抛光的SONY标志象征着它不菲的身价。

　　两人塞上耳机，在水泥管旁坐下。

　　“你怎么会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啊？”林新柚想起上周的事还是忿忿。
　　“他们怎么了？”纪尘疑惑地反问。

　　“他们都是育成的吧？打扮得不伦不类的，你少和这种人来往。”林新柚的不屑都写在了脸上。
　　纪尘直视着林新柚的眼睛，问道：“这种人？我也是这种人，你是不是就真的躲着我了？”

　　“不是，你和他们不一样。”林新柚被纪尘看得脸热，急切地解释道。
　　“哪儿不一样了？”
　　“……反正就是不一样。”林新柚半天憋出一句，赶紧倒打一扒，“你不也当着人家面说我们不熟吗？”

　　“你不是不让我在别人面前和你说话。”纪尘的语气轻飘飘的，眼神也飞到了远处。
　　林新柚气结，一把把纪尘耳朵上的耳机扯了下来，“反正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跟他们一起胡混，我就再也不给你听歌了。”
　　纪尘被林新柚泼辣的样子吓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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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也说过，2Pac以前也是混□□的，还贩毒进监狱。他不也写了这么多经典的歌。”纪尘一本正经地想讲道理。
　　“我哥给我说，玩说唱的本来大都是社会底层的黑人，所以他们的歌词有很多关于暴力、金钱、毒品的内容。可是，你该学的是人家好的部分，谁让你学人家去混社会了！”林新柚声音越说越大，说完又有些脸热，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激动。

　　识时务者为俊杰，纪尘赶紧点点头，献宝一样拿出几盒彩色粉笔。
　　“干嘛，让我给你补课啊？”林新柚没好气地说。
　　“画画。”纪尘视线指向那几面墙，林新柚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准备好了东西来道歉的。林新柚接过一盒粉笔，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缓和，“你拿这么多我一次用不完，又不能带回家。”
　　“放这儿。”纪尘显然提前想好了，把剩下几盒粉笔用塑料袋扎紧放在中空的水泥管里，“下雨也不怕。”

　　林新柚立刻又展露了笑颜，月牙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纪尘脸上也浮现一丝笑意，默默拿过一只耳机塞进耳朵。

　　林新柚蹲在破旧的白墙前用彩色粉笔小心地描画着，由于耳机线长度有限，所以纪尘只能坐在一旁，随时根据她的动作变换位置。

　　林新柚画的还是蝙蝠侠，只是比草稿纸上的大了数倍，蝙蝠侠旁边是小丑，林新柚找不到正红色的粉笔给小丑画嘴巴，只好找了一种有红色汁液的草给他糊上。
　　画面渐渐成形，是头发蓬乱的小丑从背后拿着刀勒住蝙蝠侠的脖子，残留的碎草黏在他嘴巴上，显出一种支离破碎的残忍。

　　林新柚不厌其烦地用捡来的木碳给蝙蝠侠涂无力起飞的披肩，纪尘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蝙蝠侠会被小丑威胁？”
　　林新柚手上动作不停，自然而然地答：“因为小丑是反派啊。”
　　“可是蝙蝠侠不是最强的吗？”
　　“再强又怎么样，他其实只是个普通人，又不是神。”
　　“世界上哪来的神。”
　　“对啊，所以他也会被打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很喜欢画画？”
　　“还行吧。”

　　破旧的墙壁上比林新柚还高的涂鸦线条流畅，虽然笔法还有些稚嫩，但是小丑的凶残、蝙蝠侠的无力都被传神地表达出来。墙壁上残缺的部分也被精心设计为小丑脸上的疤痕，蝙蝠侠衣服上的补丁，色彩的运用更是独居匠心，不够显色的粉笔反而营造出一种模糊灰败的气氛。

　　“你学过画画吗？”
　　林新柚摇头，“我妈不许。”
　　“为什么？”
　　“她觉得画画的人都没出息。”

　　林新柚二伯的女儿就参加艺考去了美术学院，大人们私下都说只有不学无术、脑子笨学不进去的人才会参加艺考。
　　林新柚把手里的碳随手一扔，看着墙壁忽然叹了口气，自问自答般感叹道：“你说大人们到底要怎样才能满意呢？”

　　林新柚在大部分人眼里，是一个家境优越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纪尘虽然早就见识了她私底下的真面目，却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有烦恼。

　　“你呢，你爸管你严不严？”林新柚问道
　　纪尘皱了皱眉，“他不怎么管我。”
　　“哇，好羡慕。”

　　纪尘脸上却没有一点得意，反而有一丝彷徨，“……也不是全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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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林新柚。”
　　林新柚一出校门就被简悦叫住了，旁边的吴燕燕顿时瞪大了眼，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你先回去吧，没事的。”林新柚小声地对吴燕燕说。
　　吴燕燕忙不迭地点头，磕磕绊绊地快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她连忙加快了步速。

　　“你怎么会跟这种胆小鬼玩到一起，又胖又蠢。”简悦嚼着口香糖，不屑地说。
　　“为什么不行？”林新柚反驳道。

　　“你和她根本不是一类人，我看得出来。”狭长的眼线让简悦的眼神变得更加莫测，只是轻轻横一眼，就仿佛已经把她看透了。

　　林新柚低着头不说话。

　　“我经过你们学校附近，刚好看到你，就找你玩玩。”简悦的语气仿佛两人已是熟识。
　　“嗯。”林新柚低低应了一声。
　　“不打不相识嘛，陪我随便走走。”简悦揽过林新柚的肩，带着她往与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从此以后简悦经常会来找林新柚玩，有次甚至跑到了班门口偷偷把她叫了出去，林新柚只能向老师撒谎说自己拉肚子。还好老师们都相当信任她，林新柚溜了半节课，反而关心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尽管一个月里撒完了一年份的慌，林新柚还是无法拒绝简悦的邀请。

　　简悦再次带着林新柚逃课，甚至翻墙出了学校。林新柚是第一次逃课，站在围墙外面往里看，教室竟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简悦穿了条非常夸张的牛仔垮裤，兜大得几乎可以装下一本书，她在兜里掏了半天，最终目光转向林新柚：“你身上有钱吗？借点给我。”
　　林新柚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块钱的纸币，“够吗？”
　　简悦眉开眼笑，借过钱顺手揉了揉林新柚的头，“小柚子，你真够意思。”

　　转身就进了小卖部，拿了一包烟出来。

　　简悦把烟叼在嘴里，又在硕大的兜里掏打火机，“改天还你。”
　　“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

　　其实两人也没什么地方可去，青木太小了，去人多的地方就容易遇到熟人，所以更多的时候，简悦就带着林新柚围着一条人工河绕圈圈，聊些有的没的。

　　“对了，你和纪尘是同桌？”简悦忽然问道。
　　林新柚心头一跳，“嗯。”
　　“我听说你和他关系不好？他怎么招惹你了？”简悦饶有兴致地问。
　　“哦……就是这样……”林新柚把纪尘泼了自己一身墨水的事说了一遍。

　　简悦明显对纪尘很感兴趣，问了一堆问题，林新柚回答得心不在焉，简悦忽然凑近了说道：“我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你觉得呢？”
　　林新柚愣了一秒，纪尘长得算好看吗？好像是不错，眼睛形状很好看，睫毛也很长，皮肤比很多女孩子还白。

　　简悦吐了一口烟雾，忽然恶作剧一般把烟塞到正在走神的林新柚嘴里。
　　“吸一口，吸一口试试。”她怂恿道。

　　林新柚下意识吸气，劣质烟草的混烟迅速往里扩张，在胸肺之间弥漫，让她有一瞬间的窒息。她弯下腰，眼前是人工河泛绿的河水，一眼望不到底，一股生水的气息驱散了焦油混杂尼古丁的味道，随即就是接连不停的咳嗽。
　　林新柚边咳边摆手，生怕简悦再使坏。
　　简悦哈哈大笑，一手拍着她的背，不忘嘲笑，“你真是太弱了。”

　　林新柚心里并不服气。

　　笑过劲了，简悦站在河边靠在栏杆说：“我第一次抽烟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妈就是这样塞我嘴里的。”
　　林新柚微微张嘴，完全掩盖不住自己的惊讶。

　　“那你喜欢抽烟吗？”
　　“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就是抽习惯了，不抽难受。”简悦答。